于我师父这般见多识广的人而言,能给出有意思这四个字评价,已经殊为不易。
我没有我师父那般见识,自然也达不到那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这首歌落入我耳中,其威力就不亚于山呼海啸了。
按这歌里的意思来看,在十七区的深海之下,竟然有一片失落的国度?
可据我们所知,那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呀!
没有任何传说,亦或者是古籍记载显示,蓬莱仙山的上居然会有一个古国。
这是信息上的不对等,出入太大,完全颠覆我们的认知。
再者,歌是从鲛人口中唱出,能让阴螭这等寄生虫都受到影响,深深铭记,足以说明,这首歌应当是鲛人常常传唱的,在心目中几乎将这首歌视为神圣,这说明十七区中的鲛人,似乎……与这个所谓的古国有关,这等幽怨的腔调,倒像是这个古国的遗老遗少。
难道说,这个所谓的古国,其实是个鲛人之国?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刚冒出,便被我立即掐灭了,虽说大海对于人类来说一直是个神秘的禁区,传言中有很多神秘的古国曾在这里出现,譬如亚特兰蒂斯等,但鲛人之国这等事情,我还是会本能的排斥。
还有,这首歌里充满希望,好像这个尘封的古国有朝一日还会出现一样,里面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当年郭洵窃走杨玉环的尸体,远渡蓬莱,是否与此有关?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而纵观整首歌,若说最让我们震撼,则非那句献你所有!
我几乎立即联想到,这与十七区的大诡异出现有关。
海帮总结了历来所有在十七区出事儿的案例,推测十七区的大诡异,可能和船员们在船上的某种无意识行为有关,而且这种行为是绝大多数船员经常会干的事情,正是这种行为,刺激到了不可知的东西,引发大诡异。
那么,是否是船员献出了什么?
我猜测八成是的!!
至少,从歌中的意思来看,应该是进行某种献祭,就会被这个所谓的尘封古国接纳,鲛人会出现,赐予永恒的荣光。
什么是永恒?
活着是弹指刹那,死亡才是永恒。
鲛人所谓的恩赐,应该就是一场暴力屠杀!!
可话又说回来了,船员们到底是献出了什么呢?!
这我们可就不大清楚了,于是我拉着老独眼询问,海帮的船员们在海上是否会进行某种献祭?或者说,出于某种传承或者讲究,会将什么东西抛入海中?
老独眼显得有些迟滞与木讷,应该是有些不知所措,与那独腿汉子彼此对视,两人都卖力的思索了很久,又齐齐摇头。
“不可能,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老独眼说道:“我们普通海帮成员多是会点拳脚功夫,更高深的本事都在总部的掌握当中,譬如献祭,我们都不懂,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去献祭呀,所以您说的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我曾经见过总部的一个大人物,跟着他出去办过事,他也和我说过,献祭都是有很具体的目的的,一般不会随随便便进行。
至于您说的,我们会出于某种传统,把一些东西丢入海里,这就更不可能啦,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这些人世世代代都吃这一方大海,比其他人更懂得去保护和尊敬大海,随随便便丢东西,那是污染啊,这和用纱网打鱼有什么区别?一网下去,大鱼小鱼都没跑,今儿个我让他们断子绝孙,明儿个它们就让我们断子绝孙,对这个我们很忌讳的!”
我听后也有些懵,这些都没有,那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那些个鲛人?
种种线索都指向了这方面,偏偏我们却把不住关键,这让我心态有点爆炸。
我师父也瞧出了这一点,便叹了口气,说慢慢想,招手让大家各干各的,而后领着我们离开了鱼舱。
老白屁颠屁颠的把那些瓶瓶罐罐拾掇了起来,笑的跟朵花儿似得。
结果,一到甲板上,我师父便叫住了他,让他把阴螭处理掉。
老白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下意识的又问了一遍,确认我师父是让他处理掉阴螭后,脸都白了,就差坐下撒泼打滚了。
我师父就问他,阴螭除了害人,可还有什么用吗?
老白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丁点的用处。
我师父说,清微道是清静之地,能容得下苍生的倾诉,也能容得下天下的正道,可唯独容不下邪魔外道,老白若是想养蛊害人,要嘛今日他清理门户,要嘛老白离开真武祠。
在我师父犀利的目光下,老白只能生了一盆炭火,将那阴螭丢入火中,这东西太邪性了,一入火中,嘶鸣惨叫不已,声音凄厉的犹如正在遭屠戮的人,片刻后爆碎,火盆里刹那间腾起近一米高的绿色火焰,经久不息,盆底却不断有鲜血渗出,许久后方才渐渐平复。
老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火盆,神情哀伤的让人误以为那盆中是他儿子一般,结果我师父从船舱里出来瞅了他一眼,他一跃而起,照着火盆里吐了一口痰,留下傲慢而矜持的淡淡一瞥,撂下一句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扬长而去。
我们几人也被这东西的死亡场景震慑的久久难以回神,这哪是什么神秘生物啊,分明比邪尸恶鬼还要邪门儿,震惊之余,我们也不得不感慨,人类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船继续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漂泊着。
无论是我,还是我师父他们,满心都在思索着那首歌,可惜没什么收获,还是毫无头绪,顺子已经恢复了,阴螭取出来后,他的脑瓜子就跟一下子灵光了许多一样,至少行为举止不再那么白痴,但是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当初他跟着父亲所经历的一切,依旧是一无所知。
我们沿着闽越一带,顺海而行,朝胶东开进,而后甩头沿着郭洵当年跨海登陆的路线寻觅,数日时间一晃而过,我们也终于驶入了那片神秘不可知的区域。
那时,正是清晨,听到老独眼的吆喝声后,我们一股脑儿冲出船员舱。
海天一线之际,一轮红日高挂当空,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景色很美,没有丝毫诡异之态。
对于这个结果,我们不意外,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所谓十七区,在石老头的地球仪上不过是一个坐标,一个小圆圈,实际上,这是一片极大的海域,纵横百里。
我师父吩咐老独眼,让他们驾船在这片海域逡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显然是有点碰运气的成分在内了。
老独眼有些为难,但还是很配合的答应了下来,只是提醒我师父,我们的淡水储备可能最多只能维持十几天了,这毕竟只是一艘很低端的小渔船,里面可没有淡水机,如果淡水耗尽,我们就不得不提前靠岸进行补给。
我师父咬牙答应下来,让他看着安排。
鹞子哥颇为愤懑的说,这海帮属实是有点坑。
其实我们心里很清楚,海帮一定是有大型轮船的,或者说其他更好的船只,可却只给我们一艘小渔船和一帮在他们眼中早已无用的船员,这必定是那位石老头的考量了。
我们并不曾和他说我的身体状况,也不敢说,因为涉及到了一颗地灵珠,石老头心思很深,谁也不知他知道实情会做出什么事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其实心里是希望我们找不到十七区的,这样一来,我们只能无功而返,一个活着的礼官,未来才有机会报答他们今日的帮助,可同时,他又希望我们能破解十七区的难题,海帮就是因为发掘了海上的一个遗迹起家的,他们对此很感兴趣,一个半步天师带人下海,这太难得了,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如果我们破开十七区,兴许对他们也有好处。
所以,他干脆做了这么一套诡异的安排,用最小的成本去赌博,同时,又不让我们在海上盘桓太久,有发现最好,没发现赶紧回来,这是最符合他利益的方式。
可现在却给我们出了难题,时间太紧迫了……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我们一直在这片海域盘桓,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我每天都会在甲板上观察每一个船员,试图能发现什么,结果却不尽人意,眼瞅着淡水越来越少,按照老独眼的估算,最多再过两天,我们就得返航了。
我几乎已经绝望了,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人的怪异行为引起了我的注意……
此人便是那位得了肾病长期挂着尿袋的主,大家都叫他大蔫儿,有大蔫儿自然还有小蔫儿,小蔫儿也在这艘船上,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三十来岁,受过伤,是个跛子。
最早注意到这兄弟俩的是老白,老白是个八卦的主儿,他发现这俩兄弟胆子其实不大,来这儿完全是硬着头皮来的,自打进入十七区以后,大概是感觉到害怕了,两人成天浑浑噩噩,每过三四日,两人就必然趁着无人会钻入船舱,等出来的时候就容光焕发了……
老白用最恶毒最猥琐的心思恶意揣度兄弟俩,并且把这事儿当成个笑话说给了我……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我观察了这么久,所有船员的行为都看在眼里,唯独这兄弟二人窝在鱼舱里时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实在让我好奇,眼瞅着返航在即,我也不管会不会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事情,决心过去偷窥一番。
这一天,大上午大蔫儿投给小蔫儿一个你懂的眼神,二人又钻进了鱼舱。
殊不知,我早已盯上了他们,立即偷偷跟了上去,蹑手蹑脚的靠近鱼舱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兄弟二人说话的声音。
“海娘娘在上,请保佑我们能平安回去,但愿这帮疯子会就此放弃,不会再来这里了……”
“哥,你说咱就这么回去了,上头还会不会安排咱俩的孩子啊?”
“应该不会了……”
“那……”
“那个屁,来之前看着我家那小子,我觉得能为他放弃一切,可来了这以后,老子才发现活着原来这么好,为了活着,老子什么都能放弃,不管了不管了,但愿海娘娘保佑,那帮疯子会就此作罢,老子现在就想平平安安回家,好死不如赖活着!!”
“……”
我在外听得一愣一愣的,合着这两位居然是在求神拜佛呀?
难怪他们惶惶不安的时候会跑来这,出去又荣光换发了,敢情这是信仰的力量啊!
我暗骂老白不正经,不过心里也有些好奇,他们口中的这位海娘娘又是哪路大神?
我自认为自己还算了解各个宗教以及神祇,却从未听说过这么一路神仙,一时间也觉得新奇,不知不觉偷偷摸进了鱼舱。
昏暗的舱室内,大小蔫儿俩兄弟正背对着我,撅着个屁股,对着前面一直拜啊拜。
摆在他们面前的,其实就是个项链吊坠儿,一个锯齿状的圆形外圈,里面是个六芒星。
“这个符号……”
我一阵迟疑,隐约觉得这个符号有些眼熟,细思片刻,脸色豁然大变,转手从腰后摸出天师刃,厉声大喝:“你俩到底是何方妖邪,速速现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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