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内,张歆雅与无名氏仍旧在对峙着。
我师父闯进去的刹那,悲催的阴奴被门拍成了滚地葫芦,随后,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无名氏的身上,双目深邃,盯着对方看个不停,似乎要看清对方的端倪,身上的气势却在节节攀升。
“你搞错了,闹妖的是你这位外甥女!”
无名氏大怒:“我只是个帮忙的!”
然而,经这么一出乌龙,门口没有阴奴堵着,倒是给了张歆雅一个大好机会,从我师父身后绕过去,一头撞了出去。
“我去追!”
鹞子哥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巨变,把我往炕上一丢,掉头紧追出去。
“张先生,我也去帮忙!”
老白一抹额头:“不是明明已经处理掉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鹞子要是搞不定,麻烦可就大了!”
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的行动,转瞬的工夫,屋子里又冷冷清清了下来。
唯独我师父钉在原地,大概在他心里,无名氏比张歆雅身上的那位要危险太多。
“那个……怪我没说清楚。”
这时,我体力稍稍恢复,插口道:“她这回……确实是救了我一命。”
我师父也不理会我,在无名氏面前来回踱步,对方倒也淡定,盘腿而坐,红裙散落,几乎洒满了半个炕,始终在微笑着。
“有意思。”
须臾后,我师父点了点头:“你应该是牺牲了自己的道行来自保?当我那一剑斩出去后,直指你与惊蛰的牵连,斩断了这牵连,你也就不复存在了,于是,你就用一身的道行,寄托了自己的精气神,做了一个最大的替身,挡下了那一剑,对不对?手段确实高明,我倒是忽略了这一条,忘记你是个擅长做替身的人了,不过,失掉了道行,你便是孤魂一缕,丁点阳气便能让你魂飞魄散,你是如何跟到这里的?”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腰间的风铃上,笑了起来:“是了,应该是这件东西,这是上好的魂器,你蛰伏在此,倒是让你的魂魄渐渐趋于稳定了。”
高手就是高手,几乎弹指之间,便将所有事情猜了个通透。
无名氏昂起脑袋,笑道:“怎么,想动手?”
“是有这么点想法。”
我师父倒是很诚实,直接说道:“现在应该是铲除你的最好机会?你道行虽然尽散,但经验还是有的,再加上这件魂器,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次成长起来了……”
不待他说完,摔得七荤八素的阴奴“哇”的大叫一声,扑上来保住我师父的大腿,大喊什么敢伤他主人,他就拼命,被我师父一脚踢飞了出去,脑袋插进了灶火扇风口里,短小的四肢扑腾,半天拔不出来。
“你倒是很直接。”
无名氏叹息一声,一脸哀伤的样子:“就知道你这个道士不是什么好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为了活命,我也是没办法呀,唔……该怎么说呢?你徒弟之所以能从这里跑出去喊你们,是我安排的。”
我师父面色巨变。
无名氏则扭头对我招了招手:“你不打算过来告诉你师父,咱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我过去个屁!
我暗自咒骂一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
“过来!”
无名氏黑下了脸:“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亲了就得负责,难不成你想看你师父打死我?”
讲真,我还真希望我师父一巴掌拍死她……
她不死,我睡不着啊!
然而……
事实是,我总觉得她在我身上下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下意识的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大概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就昂了昂下巴,示意我过去,要看看这无名氏到底耍什么幺蛾子。
我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挨了过去。
“这才对嘛,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无名氏赞了一句,很羞辱人的捏了捏我的脸,这才拉起我的手。
她手如柔荑,根本不像是个武人的手,冰凉滑腻,只是被她拿捏着的时候,我浑身不自在,偏偏她倒是很坦然,一副老手的样子,翻来覆去的欣赏了半天,才啧啧有声的说这哪是手,分明是个猪蹄子,然后与我手指纠缠,摆了个十指紧扣的模样。
这一刹那,我明显感觉心中某个地方颤动了一下。
就连无名氏的脸上都有了些异样,不过绝对和享受无关,就跟吃了块大肥膘子一样,有点复杂。
这娘们一晚上挑三拣四,把我欺负了个没脾气,现在又这表情,我也有些毛了,心想老子又没想和你手拉手,是你扯着老子不放,回头还一脸嫌弃,有这么欺负人的么?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抽回来。
诡异的是,我与她的手就像是胶水黏住一样,死活拉不开。
我手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在跳动着,尽数凸起,颇为狰狞,而且不是正常的暗青色,越来越红,最后颜色与鲜血无异,又延伸出一条条纤细的红线,像是虫子一般在手上游动,尽数缠在了无名氏的手上。
我师父面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断喝一声:“够了!”
无名氏得意洋洋的看向我师父:“怎么样?还杀我吗?你可以尽管动手,我就坐在这里,绝不还手!”
我师父几次握拳,又几次松开,额头上青筋跳动,可见怒气已经积攒到了一定地步,低喝道:“你这是完全不要脸了啊?”
“如果不是你逼人太甚,让我没了办法,我又怎么会行此险招?”
无名氏斜睨我一眼:“你以为我喜欢你这傻徒弟?臭道士,你记住了,蝼蚁尚且贪生,把我逼急了,什么事儿都敢干,就算咬着牙真跟他圆了房又如何?榨成人干挂你家窗棂上,让你天天看自己心爱的徒弟满天飘,闹心一辈子!”
我师父浑身颤抖,从未见他被气成这样,咬牙道;“他死,你也得死!”
“我知道啊……”
无名氏怒气一敛,又笑道:“所以,你不逼我,我也不会下死手,大家和平相处多好?你也知道,这是我跟他之间最酷毒的契约,有这条契约在,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反噬了他!”
我师父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利弊。
这时候,老白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张先生,人已经抓到了,果真是那位在闹妖,鹞子哥在西厢房里等着你呢,你快去处理一下……卧槽!!”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跟无名氏拉扯在一起的手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我的鼻子“你你你”个不停……
我师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行之前,只是深深看了无名氏一眼,留下三个字——你很好。
“牛!”
老白冲着我竖了个大拇指:“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这辈子干的最牛的事儿就是跟一个大我二十岁的老太婆花前月下,没想到你小子更牛,居然能和一个大你三千多岁的老鬼双宿双飞!”
说完,他似乎怕被无名氏暴打,转身摇头晃脑离去,长吁短叹,一副自己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的样子。
我鼻子都气歪了,手仍旧和无名氏牵扯在一起,扭头忍不住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放手了?”
无名氏笑意吟吟的甩了甩手,我手上血管立即平复下去,红线散去。
我一会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趁着此时体力渐渐恢复,匆匆忙忙跳下地就走,无名氏现在完全卸下了伪装,就是个十足的妖孽,还在背后叮嘱了一句,让我早点回来,我一个跟头差点栽倒,落荒而逃,只听得她在身后张狂大笑。
西厢房里此刻并不平静,隐约能听见我师父的低喝和张歆雅的怒吼,堪称鸡飞狗跳。
我来到院中逡巡一圈,只看见老白一人正坐在西厢房门口抽烟,立即凑了上去。
“怎么,不和你的三千年老美人多温存一会儿?”
老白把烟和打火机塞进我手里,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少说也得日上三竿才能出来呢?”
“少说浑话!”
我咒骂一句,本以为事情终了,没成想又莫名其妙惹了一身的麻烦,心里正郁闷着,便点了支烟“啪嗒啪嗒”吸着,闷声道:“老子被人坑害了,你瞧不见?还笑个屁!”
“为啥不能笑?”
老白一本正经的说道:“做兄弟的还能指望啥?你一辈子平安快乐就得了,现在你得了一三千年的老美人,还是巾帼豪杰呢,人家又舍不得让你死,我咸吃萝卜淡操个什么心?”
“好好说话!”
我低喝道:“你跟我说说,她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手段?”
“同气连枝啊,你难不成不懂?”
老白捏着个嗓子,大半夜的对着月亮倒是唱起了黄梅戏,声如杀猪,格外凄厉瘆人:“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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