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将最后一颗纽子系好,蹲着身子,抬起头,望向萧歌的侧脸。</p>
她的青丝已经被挽起,露出了纤细的侧脸,嫩白的肌肤,高挺的鼻梁,让萧歌看上去竟然多出了几分异域风情。</p>
萧歌身上这一袭橙色纱衣,是早些年,胡人进献给先帝淑嘉贵妃的。</p>
听说,淑嘉贵妃对此衣爱不释手,自从得了这纱衣之后,便日日都将此纱衣摆在殿中,有时候,甚至还特意换上纱衣,在自己宫中欣赏打量。</p>
淑嘉贵妃过世之后,这纱衣便被束之高阁,却不知为何,今日又拿出来穿了。</p>
“娘娘,您一定要唱吗?”</p>
轻烟收敛了些许心思,长出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望着萧歌,低声问道。</p>
萧歌淡然一笑,抬起手,将自己耳边的碎发一点点拢在头皮上,又用沾着桂花头油的篦子将发丝完全与自己的头皮贴在一起。</p>
“萧绾有备而来,若是我不接招,倒是显得我不够大气了。”</p>
“可是……”</p>
轻烟还要再说,萧歌却已经抬手拦住了萧绾的话头。</p>
“得了,走吧。”</p>
无奈之下,轻烟只得将话头都咽了回去,半嘟着嘴,答应了一声,便搀扶着萧歌,往桐华台走去。</p>
才出了殿中,还没有走出多远,一个沉闷的男声从背后传来。</p>
“皇后娘娘。”</p>
萧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宇文席在阿育的陪伴之下,立在长廊的拐角处。</p>
他也换了一身灰色长衫,将那原本就煞白的脸,衬托得更加苍白,如同一张白纸一般。</p>
加上宇文席那双异常漆黑的眸子,让他看上去更是多出了几分英气。</p>
“王爷。”</p>
萧歌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p>
“这衣服……”</p>
宇文席走上前,立在萧歌身前,看到那身衣服,心中不由咯噔一下。</p>
“都是内务府备下的。听说,这件衣服,当年是淑嘉贵妃的爱物。今日本宫冒昧了。”</p>
宇文席没有回答萧歌的话,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萧歌身上的衣衫。</p>
许久,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p>
萧歌这才抬眼看向宇文席。</p>
却见他一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唇角的肌肉竟然有些颤抖,喉咙也在上下滑动,搭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唯独能从大拇指与食指之间挤出的那点掌心细肉上,可以看出,他的手心定然已经一片血红。</p>
“王爷?”</p>
见状,萧歌又压低了声音,轻声唤道。</p>
这一次,宇文席才如梦初醒,骤然抬起眼,看向萧歌。</p>
他的眼中,竟然泛起了一片鲜红血丝。</p>
萧歌从未见过宇文席如此,不由心下一沉。</p>
她向后退了一步,蹙着一双秀眉,望着宇文席,低声道,“王爷没事吧?”</p>
“王爷?”</p>
阿育也注意到了宇文席情绪的波动,忙扶住宇文席,担忧地望着他。</p>
“娘娘不能穿这衣服。”</p>
闻言,萧歌一愣。</p>
她本能地扫视了两眼身边之人。</p>
轻烟立即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p>
萧歌又将目光落在阿育身上。</p>
阿育却也是满目慌乱。</p>
“王爷,您说什么呢?”</p>
“皇后娘娘,速速去更衣,这件衣服,万万不能让陛下看到。”</p>
宇文席将自己的意思说全,急切地凝视着萧歌。</p>
萧歌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什么。</p>
如今的太后,也就是从前的皇后,因为淑嘉贵妃得宠,对她颇多不满。</p>
淑嘉贵妃过世之后,宫中也曾经有过风言风语。</p>
有人说,是因为皇后嫉妒淑嘉贵妃得宠,才下手害死了她。</p>
还有人说,是因为宇文席得先帝看重,使得皇后母子颇多忌惮,因此才下手害死了淑嘉贵妃。</p>
不管哪一条传闻是真的,都说明一点:太后与当日的淑嘉贵妃颇多不和。</p>
若是那样,太后看到这件衣服,或许真的会生出恼怒之情。</p>
可是,为何不能被宇文昊看到呢?</p>
萧歌拧着眉头,盯着宇文席。</p>
“娘娘快去换了吧。否则,要来不及了。”</p>
宇文席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萧歌的惊讶之色,忙催促道。</p>
“娘娘,不管因为什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更换了吧。”</p>
轻烟本就觉得,今日的事情,颇多蹊跷,听了宇文席的话,心中更是不安,忙对萧歌道。</p>
萧歌这才缓缓点头,应承一声,便折返回了屋中。</p>
看到她的背影,宇文席才长出一口气,心中安稳了许多。</p>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竟然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p>
“王爷?”</p>
阿育扶住宇文席,不解地问道,“为何陛下不能看到这衣服?”</p>
宇文席定了定心神,才慢慢别过头,扫视了阿育一眼,脸上还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这是母妃的爱物,只怕陛下看到了,会想起从前的往事,迁怒皇后娘娘。”</p>
阿育更是惊讶。</p>
“迁怒……”</p>
不给阿育问更多话的机会,宇文席已经弓起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p>
见状,阿育不再多问,忙搀扶住宇文席,一边为他摩挲着后背,一边关切地道,“王爷还是先回去吧。天气尚寒,莫要着凉才是。”</p>
宇文席一边答应着,一边在阿育的搀扶之下,往桐华台而去。</p>
在阿育注意不到的时候,宇文席别过头,望了两眼萧歌更衣的屋子。</p>
好在自己来了。</p>
方才萧绾在殿中那般上蹿下跳,他便觉得,事出蹊跷。</p>
还好自己提前来瞧了萧歌。</p>
若是萧歌穿着这身纱衣去了桐华台,只怕是会惹得宇文昊大怒。</p>
毕竟,当日,母妃因为自己,唯一一次当众责罚宇文昊之时,穿着的便是这件纱衣。</p>
从那之后,皇后和宇文昊都对这纱衣恨之入骨。</p>
母妃过世之后,皇后曾经还想要下令毁掉这件纱衣,却被先帝拦住。</p>
这些从前的前尘往事,也不知是如何被萧绾得知了,竟然想出这样歹毒的法子!</p>
思量之中,宇文席抬眼,已经到了桐华台殿外。</p>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宇文席身上。</p>
特别是正座之上,那双阴鸷的双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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