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苍茫世界,被陈错称为“梦泽”。
自他得了葫芦,每次睡着,都会来到此处。
梦泽玄妙,如面前的这堆书册,就该是他那位友人收集而来。
为何说是收集?
因为按着陈错的推测,这些书本来都是堆在友人家中、研究室中的,最后被收入那小葫芦里,才能出现在梦泽之中,流转到自己手上。
而想要将外界东西收进来,也有技巧和窍门——
陈错看了一眼脚边的几个陶瓷碎片。
这些碎片本是几个完整花瓶,价值不低,都是侯府之物。
陈错是魂穿,孑然一魂,不带来一片衣衫,偏只有那小葫芦能跟过来,而葫芦不管被他扔出去多远,只待过一夜,第二日一醒,便在身下压着。
有鉴于此,他当然好好研究了一番,也有了些成果,最终被他发现,葫芦能把外界东西收进来,放置于梦泽之中,但有条件限制。
首先,就是东西必须被打碎、打破,至少变成两半,总之,不光是谁打碎的,想收进葫芦的东西,都不能是完整的。
其次,破碎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一旦超过,就无法收拢了。
如陈错面前的这堆碎片。
只需有人将瓷瓶摔碎,然后陈错拿着葫芦,对碎片喊一声“收”,所有碎片都会被葫芦吸进去。别看葫芦只有巴掌大小,可不管多大的瓶子都能被收进去。
这些说来复杂,其实表现出来的十分简单——
某日,陈错趁没人的时候,将身旁足有半个人高的瓷瓶摔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着葫芦对着碎片,吐出了个“收”字,所有碎片就一并被吸入葫芦之中。
一旦入了葫芦,就能在梦泽中找到,然后等陈错睡着……
“聚!”
他对着碎片吐出一个字后,那些碎片迅速聚集,拼装、组合,转眼就成了个完整瓶子,落到陈错手中。
他抚摸着瓶子,又道:“再来一个!”
顿时,白茫茫的空中出现瓶子轮廓,像是谁拿着笔勾勒出了瓶子的线条,从无到有、从透明到凝实,最后彻底成型,落下来被陈错接住,两手的瓶子比对起来,一模一样。
这就是梦泽的另一特性——凡被收到此处之物,只要陈错一个念头,便能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不过,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个复制品,超过这个数目,就难以成型。
虽说梦泽为虚,但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和真实之物并无区别。
这等发现,着实让陈错兴奋了一夜,但等他醒来,就重新冷静下来,原因简单——被收进梦泽的东西,没法从梦泽回到现世,只能梦中见到、摸到。
这可就有些扫兴了。
再是精妙玄奇,只能在梦中用,其效用都要大打折扣,何况陈错又不擅长发明创造,他只能将古代出现的东西在梦中重现、复制,似乎效用不大。
可如果最终证实,陈错所在的不是历史位面,情况就不同了。
“若此世玄妙,梦泽就有新思路了,之前我收的都是寻常物件,如果把丹丸、纸鹤之类的玄妙之物收进来,还能一样运用、负责,那这运用范围就大了,就算受些限制那也是赚大了!那现在就得赶紧找些文章传播出去,聚集人望!然后拿到东西,好生实验!”
这般想着,他弯下腰,在书堆中翻找起来。
这些书籍,陈错曾整理过一遍,其中多是学术著作、诗词话本,没有史料、通史,让他很是懊恼,想着若有史家之言,那不是拿着攻略打历史?必然无往不利!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前世没看过多少学术专著,无法对照验证书册真伪,就担心是自己梦中臆想,不好贸然拿出,想着徐徐图之,所以书籍一直被他束之高阁,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本不错,这部也行……”
翻了半天,陈错却犯起了选择困难症,不得不停下来思量、权衡,梳理思路。
“只有五天,时间有限,要积攒人望,说白了,就是搞波粉丝,不知道弄点噱头绯闻行不行,总之,不能走太高雅的路数,毕竟曲高和寡,也不能太破格,不管南朝士族的风气如何开放,我一县侯,总要注意影响的,万一激起当局排斥,给收缴禁止,岂不冤枉?”
想着想着,陈错目光转动,看向一处。
“按照这些思路走,范围基本圈定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要让人能兴起观看欲望,要有噱头,方便他人安利,或者说,要有看点,最好是喜闻乐见;
第二,人人能看懂、听懂,扩大受众群体,南朝流行的骈文、对仗,也就不可取了,而不写骈文,可能会引来黑粉,却未必是坏事;
第三,最好是听过之后,能有些收获,能激起旁人议论、讨论,无论是称赞还是毁谤,都可以早就话题,加速传播;”
理清思路之后,陈错心头渐渐安定。
“一旦做到这三点,文章一出,能让文人雅士谈论一二,寻常百姓也能乐呵乐呵,进而喜爱、追捧,或者谩骂、诋毁,很快就能流传,不会出现我人死了才流传起来,可谓商业丰收,艺术妥协!”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叠书上。
“就它了!”
陈错迈步走过去,拿起一书,仔细翻看,点了点头。
“来南朝有一个月了,没弄清楚到底是个历史频道,还是个灵异频道,但社会人情接触了一些,此朝之民,无论贵贱,都崇名望、豪放,对不拘礼法之辈颇为向往,对鬼神狐仙之说更津津乐道,如今看来,这些推崇,很可能是基于时代背景,说不得,我便入乡随俗、附会一番。”
他合上封面,又仔细看了看封面上的四个字——
《聊斋志异》。
——————
日头西落,月光初生。
侯府寝室之内,陈错猛地睁开了眼睛,跟着习惯性的看了眼铜镜,叹了口气。
“这梦泽,终究是在梦中,里面的东西,无论细节多丰满、丰富,也无法拿出来,要抄录一篇文章,做个文抄公,只能先在梦中反复记忆、背诵,等醒过来了才能写!简直就是背诵并默写全文啊。”
起身来到书房,他坐定下来,找出笔墨纸砚,研磨润笔。
“在梦泽里面干背,效率委实太差,过几天我得折断几根笔、砸烂几块砚,用葫芦收进梦泽,对,再锤烂一张桌子,也好在梦中就润笔熟悉……”
南陈高祖陈霸先一辈出身寒门,但发展到第三代、第四代,诸族人自出生始,便已锦衣玉食了,为了装点门面,不管水平如何,诗词歌赋都是要学一点的,陈方庆自然也不例外。
陈错继承了陈方庆的记忆碎片,连带其人的书法造诣也一并继承,不说多好,但比之前世可谓天壤之别,一番润笔、练字下来,渐渐找到了感觉。
等准备完毕,他才真正拿出白纸,拿镇纸压上,准备正式默写。
兴许是魂穿少年的关系,这陈方庆年纪小,脑子好使,背诵起来,并未耗费太多时间,为了足够准确,陈错只选了一篇,更是反复对比、查漏。
“《画皮》一篇,也算是聊斋代表了,前世知名度就高,电影、电视剧好像一个不少,原篇内容也接地气,讲的是书生被恶鬼迷惑,道士过来相助,期间一点波折,最终书生身死,又被发妻救活,有翻转,有香艳,有正义,有邪恶,有信任,有背叛,戏剧性是实打实的,最后还深化了主题,不愧大家手笔,拿出来作为敲门砖,再合适不过了!完美!”
想着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回忆文章内容——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
他慢慢回忆,不知因梦泽毕竟是梦境,又或是新近记忆还不牢靠,越是往后回忆,越是费劲,仿佛脑海中有一团迷思,遮了思路,越是往后,越感厚重,到最后几句时,陈错满头大汗,竟有几分用脑过度的昏厥感!
隐约间,他耳边似有模糊声响,聚散不定,恍惚间,心中念头越发膨胀,拼着头晕目眩,总算一口气将文章在心中默背了一遍。
“……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
至此,来自前世的聊斋一篇,通过陈错的回忆,终于在这个世间浮现,以念头的形式,盘踞在他的脑海。
“呼……”
陈错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一看,袖子已然湿透,但他正想着沉淀心思,趁着记忆新鲜,拿起笔要誊写在纸上……
轰隆!
忽有惊雷在他耳边炸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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