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丰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看见祈雨手里捏着他刚刚送过去的报告:“有问题?”
年丰刻意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仍然带着不虞,很不凑巧地他以为:传言中动辄怼天怼地,上到天王老子下到地痞流氓,谁都没怵过的祈雨从来不会也不屑于察言观色,不会发现他语气的不正常。
祈雨怔愣的反应说明他听出来了,年丰回身调整了下显微镜掩饰自己的尴尬。
祈雨往前走了半步躬下身子放缓语调:“不是的,只是有一些问题我不太明白所以想来向你请教,希望没有耽误你的工作。”
年丰一转头两个人差点脸贴脸,他迅速往后滑动了椅子,祈雨直立起身子指了指显微镜,年丰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刚刚缓解又再次涌上的尴尬:“刚好做完,有什么问题你说。”
年丰面前的桌上摆满了东西,祈雨只能一手捏着报告微微前倾身子,手指划过上面的一些语句和年丰探讨。
“骸骨有过搬运,第一次埋骨地并不在发现地,粗略推算埋骨地土质干燥?”
“对。”
年丰后仰身子伸长手臂去勾放在桌子远端的另一份分析报告,那份报告放得很不就手,年丰中指拨了几次都没能撼动半分。扣子没有系完全的白大褂下,向前努力伸展的指尖到不经意翘起抬高的左腿绷成了一条充满力量的直线。
祈雨看得微微出神忘记了自己只要往前走两步就能轻松拿到那份报告,他任由年丰用手指摁着纸页一点点移到近处再用两指夹了过来。
“你看啊,这个骸骨虽然表面干净,但是回来后我们在显微镜下观察发现他表面附着了很多泥土,我们用工具将上面的泥土一点点清扫下来和发现地取得的土壤成分做了对比。”
年丰翻开报告,指着上面各种不同颜色的曲线向祈雨详细讲述了土壤成分的不同。经过年丰仔细地化验确定:附着在骸骨上的残留土壤不仅和龙回头的土壤不同,且成分区别非常大。鉴于环境湿度气候会给土壤带来不同的质地,年丰翻阅大量资料记录对比后得出结论:这具骸骨是从一个和鲁姆那甚至是龙跃省的土壤环境完全不同的地方迁移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具骸骨第一次埋葬完全是在土里,没有装进……”祈雨用手比划了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对,铜鼎里除了骸骨没有其他的物质比如头发,指甲的残留,所以骸骨是在土壤里完成了白骨化之后捡进了铜鼎里,以跪趴的姿势放入铜鼎。”
“跪趴?”
年丰拿过IPAD将存储在里面的视频,图片一张张翻出来给祈雨讲解,骸骨放置于最接近铜鼎口的是躯干骨和头骨,头骨向下和躯干骨之间以白色细线捆扎相连。躯干骨两旁同样以白色线绑缚住了大手臂骨,小手臂骨绑在了大手臂骨下方。躯干骨正下方绑着大腿骨,大腿骨下方绑着小腿骨。
手指脚趾因为相连的肌肉筋脉已经腐败消失所以是散在了铜鼎底部。
“我查过资料,发现骸骨那一片不属于当地村民的坟地规划,在本地的殡葬风俗里没有任何一个村落的人死后是用铜鼎收敛骸骨。而且以龙跃整个省份来说,没有哪个地方的风俗是遗体直接入土。”
年丰一摊手:“所以我的推断没有问题。”
“我不是说你的结论有问题的意思,还有这个年龄确定吗?是现在的年龄还是?”祈雨指着报告上那段:死者男性,58岁,身高1米63左右。
年丰站起身子不声不响迈开腿往外走,祈雨赶紧跟上,年丰走到了隔壁房间推开门,祈雨再次震惊,一整面墙的遗体存放柜,三个解剖台。他忍不住问年丰。
“这个鲁姆那的情况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不一样的?给我说说?”
年丰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的也就是柯所知道的,柯所告诉你的应该比告诉我还详细些。”
“哦~”祈雨并没有因为年丰的话而心安,他决定要主动联系一下他没来得及照面的直管领导。
年丰掏出手机调出图片塞在祈雨手上:“帮我拿一下。”
年丰带好手套走到解剖台前拿起盆骨举在祈雨眼前水平位置,示意祈雨点开他刚才调出的标本图片进行对比。
“确定性别主要依据盆骨,女性盆骨整体较轻,纤细,入口椭圆形。男性盆骨骨骼相对厚重,整体粗壮侧面看像漏斗。”
年丰一边说一边转动盆骨,让祈雨看的更加清楚。祈雨不时回应:嗯,明白。
这些基本知识他还是了解,他刚才问的主要是死亡年龄以及现在的年龄,并不是质疑年丰的检验,但是年丰现在的意思就是摆明了要一条条给他讲清楚。他估计着要是打断不太合适,索性就多听一听学一学。
年丰轻轻放下盆骨,拿起解剖台上一段上肢最粗壮的骨头,指着靠近关节圆头中部一道淡淡的线:“这是骨骺线。在这下面这条叫外科颈,上面这条叫解剖颈。”
随着年丰手指的移动,祈雨看到了位于骨关节下方位置以及斜面位置的两条淡淡的浅勾,而之前那条骨骺线距离斜面位置的解剖颈距离非常近。
“我一般先看骨骺线的位置,再看耻骨联合面,最后看牙齿。骨骺线随着年龄增大,会一点点往上移动,岁数越大移动越明显。60岁左右能到达这里。”年丰移动的手指最终停留在骨关节斜面,沿着那道浅勾划了一个圈。
“骨垢线接近解剖颈,所以死者过世时接近六十岁。”祈雨接着年丰的话继续说。
年丰轻轻放下手中的骨骼,主动说起了刚才在显微镜下检验完的标本。年丰检查骸骨发现头骨有裂缝,他让林钊做了数份裂缝周边的骨磨片,刚才仔细观察了所有骨质结构没有浸染。
“裂缝是死后造成,不是生前受伤。”祈雨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解剖台前来回踱步,抿着嘴沉默不语。
祈雨走了四五个来回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年丰忍不住出声阻止:“目前所有检验没有发现异样,毒物化验还在进行,晚点有结果了我给你拿过去。”
“哦,好!”祈雨收住脚步看了年丰一眼,“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年丰埋着头把解剖台上的遗骨又归置了下,直到外面走廊传来铁门关闭的声音,他才抬起头往空无一人的门口看了一眼。
祈雨走回办公室,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白粥和馒头,温彬坐在电脑前捧着粥喝得唏哩呼噜,祈雨看了下温彬电脑上正在播放的视频,是一部龙跃省祭祀仪式的纪录片。
祈雨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抻长脖子往显示屏上一怼:“这不是演的??”
突然伸出的后脑勺吓了温彬一跳,捧着碗往后仰了仰:“哥,你走路能出声吗。”
祈雨站直身子指着屏幕上正在进行的下葬画面:“这是埋的真人?”
“嗯,一个原住民拍的自己家族里的葬礼,我看着挺特别就看了看……”
温彬咽下最后一口粥抽过祈雨手上被明显捏出折痕的初检报告翻开快速扫了一眼,同时给祈雨汇报他翻查部分影像资料后得到的结论:当地没有死者入土几年后翻出遗骨重新入殓的习俗。也没有看到谁用他们发现的类似铜鼎作为下葬容器。
温彬翻到报告最后一页,目光落在祈雨用笔加的那句:骸骨无明显伤痕,唯一一处头骨裂痕为死后造成,非生前伤。
“我们不会是把谁的祖坟刨了?”
祈雨一摊手,一具掩埋于地下至少七八年以上的骸骨在这个时候重见天日,装入奇怪的容器偷摸摸地埋进深山老林,连个墓碑都没立,处处透漏着诡异。
“会不会之前埋的地方被征地了,所以换个地方?买不起公墓所以偷偷埋了?”温彬再次提出一种可能。
祈雨轻轻弹了温彬脑门一下:“你以为都像你我这么穷?遇上拆迁无论死人活人都会妥善安置,这种偷摸的行为大可不必。”
昨晚上祈雨抱希望于发出去的协查通报能有回应,这会上午都过去了一小半,他留在通报上的电话号码也就是他桌面上的座机一次都没响过。哦,早上响了次他那暴脾气的亲爹打的。
龙跃省面积小,多民族混居,虽信仰迥异但共同点都看重死后风俗,他们认为死亡是踏入另一道生门,比降生更加重要,所以绝对不会出现处理遗骸如此草率敷衍的情况……
祈雨一通宵没睡不仅查了龙跃省的殡葬风俗,更把龙回头的墓地情况摸得清清楚楚,龙回头在当地算是风水宝地,现存墓葬群中最后一次修葺坟墓距今接近三十年。最近几十年国家大力推行火葬加上附近村民有意识对龙回头环境进行保护,龙回头那一整片山头除了新栽种树木,再没有村民往里起过新坟。
时间过去得越久,这具骸骨能找到主的几率越小,虽然心中知道这具骸骨诡异,可是找不到尸源,年丰那边再没有明显的发现的话,再诡异也没有随便立案的依据。
祈雨想到这不由的想起了二楼那一屋子精密仪器,掏出手机给他的直管领导省厅的陈乔生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陈乔生主动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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