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家中央空调强劲到足以抵挡外面一切寒风萧瑟的餐厅里,我却如同倏然跌入冰窖,冻感横溢裹挟穿透我身上所有衣物,将我五脏六腑都冻至瑟瑟发抖。
我站着的这一小片地面,像忽然被恶魔操控般长出苍翠根藤,把我困缚在原处动弹无能,我隔着厚浓深重的空气与周延对视:“如果周延你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你刚刚说的这些话对我来说,就只是在挑拨离间而已。”
眉扬起更高,周延唇边笑如纸薄:“秦小姐的意思是,如果我再拿出多一份诚意与秦小姐交流,比起再继续相信枕边人,秦小姐也有可能生变,转而相信我?”
他稳操胜券有条不絮,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黏着刺,仿佛要将我万扎穿心。
却也正因为这份冒犯感引爆我的理智,我垂下手臂冷笑:“那我需要为你这多出来的诚意,付出什么代价?被你拉到你的阵营去,配合着你给卓悦使坏?其实周延你一直以来煞费苦心,将已超出正常范畴的关注力放在我身上,你其实更想将我变成你手中刀掌中剑,你不仅仅只想利用我给卓悦重创,或我最好能成为你周延冲锋陷阵的盾牌,成为你拿捏卓悦挟持卓悦的有效筹码,是这样的吗?”
明明长着一张磊落正派的脸,周延却偏要以眉梢的狡黠压榨这副好皮囊,他笑得心不在焉又敷衍:“秦小姐,你这直接戳穿并不给人留半片遮羞布的行为,极其不礼貌。但好在我对秦小姐欣赏有加,不会将这看作是秦小姐的短板。”
被他挑起的情绪恶念,隐在咽喉里酿出灰来,搅得我口腔涩涩,语气也越激:“猫抓老鼠的游戏,不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适合。你周延担当不起那只猫,我秦时九也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没有脑子慌不择路的病鼠。我想得知某些真相,我自信我用迂回些的方式也能达到。你周延需要赢,需要站到食物链更高之地,你可以用自己的实力去争取。实力不够,就低调,累积,提升,而不是通过这些自作聪明的旁门左道,掌握着些边碎料,就自以为扼住了别人咽喉,认为自己离天下无又近一步。你这样特别败好感。”
心理素质已强大到被我怼到墙角也慨然无恙的程度,周延眼睛浅浅眯起半分再展开:“秦小姐真的没关系吗?即使枕边人骗了自己,也没关系吗?”
“卓悦到底有没有骗我,我自有定夺,不需要你来给我洗脑,引导我作出判断。”
沉下声来,我凛凛然:“你闲是你的事,但我很忙。我奉劝你以后多做些符合你这个身份层次的事。我言尽于此。”
循着我的话尾音,周延笑出了声来:“我这生有幸认识秦小姐,算是不枉此行。秦小姐是我认识的女人当中,当之无愧的人间最清醒。但,过分清醒的女人大多数命运多舛坎坷不断,我希望秦小姐是后者。”
不置可否的淡笑,我不再搭腔,抬脚就要疾走。
没想到,周延冷不丁的:“我能确定给秦小姐的是,从何西峰遇到的事发现场本身疑团极多,但这起车祸最终被定性为意外草草结案,越是如此,就越可能有人在欲盖弥彰。何西峰的死未必是他杀,但他却极有可能是被人逼上绝路。假设我这些推算成立,那么逼迫何西峰的人,必定与他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对立。秦小姐可以尽情假设,何西峰安然无恙的活着,会令到谁人不能安枕无忧,答案自然就在其中了。”
顿了顿,周延语气里多了些纠结之意:“我希望秦小姐纳收了我这份额外的情分,也能做到守口如瓶。比如我萌萌今晚说的那些胡言乱语,秦小姐千万不要大肆渲染出去。”
将他的话收入耳帘,我不再作出回应,跨着疾步离开了这是非熙熙攘攘之地。
回到家里已不早,我抓紧时间洗完澡出来正好收到卓悦发来的微信消息,他说他有些累先睡了。
我揣着手机平静与他互道晚安,他很快沉寂下去,带着他原本人设该有的干脆果断,而我望着这白底黑字的对话框,思潮奔涌。
周延的故弄玄虚给我留下的后遗症,这才慢慢发作。
即使我对周延今晚故作玄虚毫无认同感,但我有强烈直觉他所言属实。
以卓悦的谨慎程度,若然周延能发现报告有问题,那卓悦必定不会遭到蒙蔽。
所以这是两个环环相扣的命题,只要周延没说谎,那就等同验证卓悦对我有所隐瞒。
那么卓悦隐瞒我的理由是什么?
出于人性使然的地盘意识,想要极力捍卫他的感情洼地,他拼命想将何西峰从我生命里驱逐淡化?或是因为这当中涉及丛丛,他担心我再往前挖掘,容易身陷囹圄?又或是何西峰的意外,远比我想象中暗潮涌涌阴谋障障,牵涉到千丝万缕,动一发而牵全身,若他纵容我深究,会影响到他大局观?
思绪在这当中纠葛摇摆,令我心生困惑与疲惫,我躺在床上与天花板敌对,睡意卷席上来我迷迷糊糊之际,我又一次作下定论。
不管卓悦动机如何,我还是按兵不动。他是为我好或是为他好,都在我能承受的底线之内。而我更不能明知周延一套不成又生暗套,还要像头不知转弯的牛似的撞上去。
已有定论,我倏然清醒过来打量与审视自己,我渐渐惊觉自己考虑问题的思维方式,在浑然不觉中已朝卓悦靠拢。
情绪繁复,我慢慢被睡意掩埋。
日子似乎又回到平常之态,我连着在千禧熬了两天的活动构思,终于迎来周末。
早在我午餐时卓悦给我打过个电话,他提前告知他翌日需很早到项目实地考察,再往返深圳时间吃紧,他言辞间全是不能陪我的歉意,我当即打定主意突然出现,给他个惊喜。
他再没空总得要睡觉,我陪他呆一晚第二天他没空我就回老家,这个安排完美。
随便吃了个外卖,我洗了个澡又洗头,把自己弄得香香的再屁颠颠的出门,那种迫不及待欢欣雀跃的姿态,像极初陷情网不能自持的小女生,冲动热血又雄赳赳。
深圳的路况,已去到周末必塞的程度,我在深圳会惠州交界前面路段被堵得日月无色,好不容易路通后我哪怕加码狂奔,去到卓悦下榻酒店已过十一点。
站在门前,我想象着卓悦见到我那一刻的惊喜,唇不自觉扬起来,又被喜不自禁压弯。
我屏住呼吸,轻轻叩门。
约半分钟后,里面的人姗姗来迟,门也被慢条斯理的打开,竟是郑玲的脸映入我眼帘。
我反应不济的惊诧,成全了郑玲唇边心不在焉的笑,她淡淡的问:“小秦,你怎么来了?”
大脑紊乱得像是被飓风吹杀过的椰子林,我有些张嘴结舌:“这…..?”
眼里风情叠涌,郑玲笑声娇娇,她一点让出路来给我进去的意思都没有:“小秦,你没敲错门,小悦确实住这房。他正在洗澡,等他洗好了,我和他还有些事得单独聊,可能要聊得很晚,不如你先到楼下咖啡厅喝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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