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前来,本就不是纯粹送还衣服。来时途中我已有提前编排罗织想尽量自然的提起这事,没想到周延会主动提。
微愣过后,我快速整理一番:“既然周先生直接,那我也开门见山了。何西峰创作生涯极短,他早些年的作品也不过是送赠好友,鲜少流向市场。周先生是从什么渠道得到他遗作的?”
“我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尤其对秦小姐这种长相性格都令我很有好感的女性,我不介意辛苦一些。我不会向秦小姐赘述我为讨得秦小姐一笑,这当中付出的迂回与努力。”
最是擅长玩弄混淆重点的把戏,周延更是一本正经:“秦小姐能笑纳我这份心意,我已不胜满足。”
话说得圆润,周延仍以毫不遮掩的余光窥我表情异动,他越发游刃有余:“当然,如果我与秦小姐的关系能有些变化,能有推进的空间,我会十分乐意与秦小姐深入交流,而并非停留在这表面的客气与致力把握尺度上。”
真要庆幸我理解能力不算太差,我也算是摸着门道的听懂了周延的含糊其辞。
忖量几番,我试探着:“我有什么可以帮到周先生?”
“看来秦小姐误会了我的意思。”
狡黠零星散在眼瞳里,周延势要将谦谦君子的人设立于不可撼动,他淡笑:“我并不是需要秦小姐屈就于我,在我面前矮下一截。我刚刚也无其他暧昧暗示,我只是想既然我无缘与秦小姐成为并肩作战的同事,那我与秦小姐成为朋友也不错,撇开利益立场上的因素,可偶尔有空约在一起斟酌些小酒,彼此交流下对生活的感悟,这就足够。对朋友,我从来义字先行,朋友的事可以是我的事,朋友的敌人也可以是我的敌人。当然,我不会苛刻要求秦小姐与我付出对等,我始终是男人,愿意承担多些,也愿意多给秦小姐制造惊喜。”
他真的特狗!他想干嘛就不能明摆着,非要这么曲折离奇的祸害我的脑细胞!
稍作权衡,我艰难摁下种种探索冲动,笑:“周先生境界到底是高我一筹,更衬托我小人之心。见识的层面不同,这多少会给交流带来阻滞,我应该很难与周先生成为朋友。感谢周先生今日百忙间抽空接待,先不打扰了。”
先我一步站起来,周延瞬移到我身后,他双手有意无意越过沙发靠背几欲贴我肩膀上,他唇凑过来:“以秦小姐对何西峰的感情,秦小姐很难让何西峰死得不明不白。何西峰去世当日,秦小姐口口声声质疑他遭遇意外或另有隐情,遗憾的是秦小姐这一说法并未被采纳。即使秦小姐人前人后若无其事,其实内里百孔千疮,支撑得很辛苦?我很想为秦小姐拨开云障见青天,前提是秦小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像是被下了定身术,我身体僵紧,只剩大脑流转。以周延阴情难测的性情,我与他交易无疑是与虎谋皮,而我在他面前露出短板,更会成为他日后拿捏我的把柄。
思来想去,我只能忍痛暂时选择割掉周延这条线索,我作情绪繁复状:“一时无法接受枕边人猝离胡言乱语,是人之常情。现在时过境迁,我冷静下来并已接受何西峰已离开我的事实。再说我现在另有崭新婚姻需要投入热情经营,实在没有那么多余力再回望过去。尽管不知周先生从哪里得出这般荒唐结论,我还是很感谢周先生叨念。”
避开周延越发紧凑过来的手掌,我挎住手包站起来,淡淡笑:“周先生时间宝贵,我再耽误,会很不安。”
“有趣。”
笑容从淡渐浓,周延指缝间夹上根烟:“秦小姐是我到目前为止认识的唯一一个,既将赤裸裸的欲望写在脸上,却又是哪怕用最敷衍的欲盖弥彰也能短暂迷惑我心智的女人。”
从容不迫的点燃烟,周延任由烟圈散漫荡过来:“现在轮到我遗憾,我竟这么迟才参与到秦小姐的人生里,就怕不能给秦小姐留下足够深刻的烙印。”
心里发毛,我没敢再逗留,客套敷衍了两句就赶紧遁。
出来后我踌躇片刻,还是拐入了杨岚的办公室。
埋头于一堆文件里,杨岚显出副无暇顾及任何的忙碌状,可我仍旧能从她红得像兔子的双眸里寻到她被周延责备留下的余震。
急急抽来湿巾浅敷眼眶,杨岚故作轻松的打趣:“干嘛,宝贝儿你是怕我想不开,开导我来了?”
我想了想说:“可以走了没,唱K去不去。咱们找个有自助餐吃的店,胡吃海喝唱个天花乱坠,玩一玩扭一扭,保准啥烦恼都没了。”
声音渐淡,杨岚幽幽的:“还是宝贝儿懂我。冲!”
KTV里勾兑得厉害的红酒,很快令我们上头。
破罐子破摔的蹬掉鞋扶着我肩膀踩在沙发上宣泄般乱跳一通,杨岚转而抱住我的脖子:“宝贝儿,原来没有港湾与退路的生活如此可怕。要抛掉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重新架建一切,原来如此艰难和锥心。”
她终于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出来。
再全力宽慰,我说不出让她另换一份工作这样的话来。从未承受过职场捶打的杨岚,她哪怕换到别的地方去,未必能比在宝路创投的境况要好。
而我自身难保,心有余力不足。
送完杨岚返回颐园,已经将近十点。
天气渐寒,本就人口密度偏低的小区呈现出病态的寂静,仿佛死城一般。
这让我隔着好几栋就听到卓悦的房子里裹夹在音乐里的杂乱笑声。
这些倏忽而降的喧嚣与大氛围反差割据着,令我徒然生颤,步履不禁迟疑。
大厅里,有男的女的有十几个人,有坐得随意潇洒的,也有翘着臀站得顾盼生辉的。
他们无一例外手里捏着酒杯,那些昂贵的酒液香气翻扑交织,聚悬在空气里,让喝下不少勾兑酒的我胃里翻腾,有些撕扯的痛。
卓悦喝了不少。
有些东倒西歪的晃,他迎着我走来,以手环住我的脖子将我身体勾入他怀里,他潦草得毫无诚意的吻歪歪斜斜的落下来,他疯狂生长了一整个白天的胡茬把我戳得浅浅痛浅浅痒。
本能别开脸躲避他继续进攻,我面对着一屋子认不全的男男女女,仍旧要竭力管理好表情,用虚假恩爱刻意装点了一下嗓音:“老公,是有什么高兴事在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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