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血液仿佛凝固,我僵在原地许久动惮不得,直到周延风格鲜明的爽朗笑声驱逐了他不久前带来的阴冷,我才仿若从异域勉强挣脱回到人间。
前面空间扩大镜里映出我满脸苍白,我哪怕气势已矮掉半截也要将腰板到笔直,哪怕底气不足也要反驳:“周延,你在我这里的可信度已经为零,我不会相信你刚刚说的任何一个字。不,我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我从来不喜欢强求。尤其是强求像秦小姐这类长得漂亮带点脑子但该蠢还是会蠢的有趣女人。”
满脸泰然自若的潇洒,周延顿了顿声:“我承认秦小姐很优秀。但秦小姐也可扪心自问,秦小姐真的优秀到可以让一个利为首的男人为你豪掷五百万,去填你先夫那笔烂账?他还排除众难娶秦小姐为妻,为秦小姐与给他庇护的卓家激发矛盾,秦小姐难道是自带偶像剧女主角体质,遇到了一个爱你爱到不能自拔,愿意为了你哪怕生活再起波澜也无所畏惧的情种?一个男人找上另外一个女人,除了爱,利益,还可以是出于憎恶。我个人建议是,老话常谈总有些许道理,秦小姐可以适当听取。其中有句我很喜欢,生命中所谓幸运的馈赠,其实暗中早已标好价码。”
再拿了一根烟夹在指缝里,周延眼角往上浅扬:“我无意挑拨离间,我只是不忍看聪颖的秦小姐走在歧途上,却甘之如饴。秦小姐与卓扬同窗四年,同学甚广,你若不方便直接问卓扬这些年的沉浮更迭,大可以假人于口。像那个和你合唱的陈波,或是岚岚,或者他们知道的东西,都对唤醒秦小姐的暂时迷失大有用处。”
斯条慢理点着烟,周延走回原处屹靠着,他弹得纸巾上灰烬更多,又添了句:“秦小姐,好自为之。”
脑海里,周延最早抛出的那个炸弹不断盘旋。
“卓悦恨你害他弟弟卓扬出车祸废了双腿,他在报复你。”
我拼了命想要把它摘除掉,然而它却狡黠的与宋艾曾经说过的那些强强联合,顽固的在我神经线上打了个死结。
包厢里已经没人再唱歌,陈波把背景音换成了轻音乐,他们一堆人围成一圈摇骰子拼酒量吹牛逼外加叙旧。
我刚出现在杨岚视野就被她抓住,让我帮她挡几杯酒。
内心灼意浓浓,我不声不响接过来就喝,清冽的冰冻啤酒入喉后全是苦涩,我却像停不下来手。
心越离群索居,醉意越下沉,混混沌沌中我听到陈波有问必答侃侃说起好些老同学近况,我原本绞在唇边的纠结喷薄而出:“陈波,你知道卓扬这几年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听别的同学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有些微微滞,陈波打了个哈哈,他半开玩笑的语气:“关于卓扬的情况说来话长,估计别的同学要听到打瞌睡,要不然咱们到二楼茶室喝点柠檬水慢慢聊。”
听懂了陈波的欲言又止,我点头。
与我单独相对,陈波似有些不自在拨弄衣领几次,他将腰板到笔直:“时九,刚刚那么多同学在,我不太方便说。卓扬这几年不太顺。毕业时,他缺席毕业典礼,是因为他出了严重车祸,不但双腿被碾碎,还因此引发了癫痫和抑郁症。这几年卓扬一直不断吃药控制,他好像是半年前才回到的深圳。他主动联络的我,但互加微信后他和我聊得很少了,我们现在就属朋友圈点赞之交了。”
雷鸣落劈,炸得我呼吸促促:“卓扬出车祸?他一直住学校里鲜少出去,咱们学校也划分车道人行道,卓扬以前很遵循交通规则,他怎么出的车祸?”
意味深深凝我一眼,陈波声线寥落:“卓扬暗恋咱们学校一女孩子,毕业前夕那女孩约卓扬去深圳湾夜跑,卓扬去到约定地点,女孩放他鸽子没出现,卓扬苦等几个小时无果心情沮丧没注意看红绿灯,就被一抢灯的跑车撞入另外一辆车轮下,碾坏了双腿。”
双手紧凑握着冰冻的柠檬水,我声音起了颤:“哪个女同学?听你意思你好像也认识卓扬暗恋的那女同学?”
又将视线落焦我脸上,陈波猛喝一大口茶水:“和卓扬与我一同寝室的另外两个兄弟,他们一致认为那个女孩子是你。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时九你对人很真诚,也很善良,你不可能忽悠卓扬。”
像是有什么在心里爆破,碎片四炸,我弹站起来又颓然跌坐下,我垂着肩膀抠了好一阵手指,半响发不出声来。
陈波直把那么一大杯乌龙茶喝完,他握着空落落的杯子缓缓顿下,他仿佛是为了破开我困境般又添了几句:“更何况,要真是你间接害卓扬出车祸,卓扬的哥哥卓悦怎么可能还和你来往。就前阵子我碰到你们一起逛街,你和卓悦看起来相处得很愉快。”
这却令我更困窘,也顿悟。
陈波分明意有所指,我和卓悦有暧昧。
指腹聚力死死扣住椅子两边手柄,我竭力敛回心神,说:“陈波,我有个事拜托你一下。我和卓悦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更多是合作上的关系,至于合作什么我不方便透露。我也希望若是卓扬与你有联络,请你尽量避开向卓扬提起这一切。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复杂,拜托了。”
信誓旦旦给我保证他不会透露,陈波特别体贴给包厢里每一位同学都打包了奶茶,但那群家伙还是最钟爱互相灌酒。
就冲杨岚那半吊子的水平,我又代她喝了不少。
红酒与啤酒混在一起,气赶气的乱窜,我又要重新出去透气,平台层里周延已经没了影,然而他投落在我心里的炸弹却久久无从平息。
天越见寒夜袭越早,才过六点半天已经笼罩在灰蒙蒙暗色里,我用手支撑着周延不久前站靠过的护栏往下看,深圳的车水马龙火树银花接踵奔涌,似乎每一团光芒都自有去处与归宿,只有我似乎成了这寂寥天地唯一的孤影,我再腾出一只手来撑住的腹部,恶寒忽然由内到外倾腾,我尽极限裹紧外套还是觉得冷。
卓悦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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