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后的陈汉生,一直跟着祖母谢春香,晚上睡觉,也是谢春香带着他。陈汉生要是尿了床,谢春香就把陈草民拍打醒,并让陈草民去找干净衣服把床上的湿处垫上。有时,陈草民一夜要被折腾两三次,他很是不耐烦,到后来甚至装睡不醒。谢春香见陈草民不耐烦,就把他赶到后面的小房里睡去。陈草民喜欢安静,也乐得自在。
晚上睡觉的时候,搂着陈汉生的谢春香就突然问陈汉生:“汉生!想不想你娘?”
陈汉生硬着头皮说,“不想!”
“哪有儿不想娘的?”谢春香说。
“我就是不想!”陈汉生说,“你不是对我说了,她要是真爱我,就不会不带我走的?她带妹妹走,不带我走,就是不爱我!她不爱我,我还想她做什么?”
“哪有娘不爱自己儿的?”谢春香说,“别说是人,畜生下了自己的崽,也护着呢!”
“这话不是你说的吗?”陈汉生疑惑地看着祖母,觉得祖母态度意志一点也不坚定。
“我那是一时哄你的!”谢春香说,“我当时要不那样说,你不是要天天想你娘,哪有心思去读书呢?我当时要不那样说,你那犟脾气,说不定会偷偷跟去找你娘的,弄不好,还会丢了你的!”
陈汉生说:“奶!你不是说去娘后来那个家的路上,有狼虫虎豹吗?”
“我那也是哄你的!”谢春香笑着说,“我要不哄你,你乱跑,真的把你弄丢了,我怎么向你老子交代?”
陈汉生茅塞顿开,母亲还是爱他的,这个说法让他内心顿时充满了温暖感,并由此产生了对娘的思念。
但陈汉生还是要打破沙锅纹到底,他疑惑地问祖母,“娘既然爱我,她为什么不带我,带了妹妹去呢?为什么妹妹她能带去,不能带我去呢?”
“两个伢儿,你娘只能带走一个。”祖母说,“把两个伢儿丢在任何一边,都有困难。”
“那娘为什么不带我走,把妹妹留下呢?”陈汉生仍然不解地问。
谢春香叹了一口气,不得已地说,“你是陈家的男伢,又是长子,你妹妹是女伢,又是老二,你是要留在陈家传承香火的!你妹妹一个女儿家,迟早总是人家的人,所以你娘就带了你妹妹,没有带你。”
尽管谢春香说得很清楚,陈汉生心里不是不很明白,这时的他,并不知道传承香火是什么意思。他甚至在想,男孩子可以留在家,女孩子不是同样可以留在家吗?
凡事要弄个清楚明白才放下的陈汉生,就在脑子里存下了这样一个疑问。
“想不想去看你娘?”谢春香再次提示。
“想。”陈汉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他曾在祖母面前说过,娘不爱他,他永远不想去见娘的话。
“那明天我带你去见你娘去好吗?”谢春香说。
“真的?”陈汉生感觉到象是在做梦,他甚至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呀!”谢春香说,“我当奶的,还哄你骗你不成?”
“好好好!”陈汉生激动地拍起巴掌来。
“看你喜的!”谢春香白了陈汉生一眼,说,“晓得你娘在什么地方吗?”
“不晓得。”陈汉生说,“奶!你不是说我娘改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吗?要走几天几夜吗?”
“我那也是哄你的!”谢春香说,“你娘改嫁到三角尖,离这里也就两三里路,一餐饭的时间就到了。”
“这么近呀!”陈汉生责怪地说,“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祖母说,“还不是怕你知道了,会自己偷偷找去?”
陈汉生认可了祖母的想法,他再一次高兴地叫了起来,“好啦!明天可以去见我娘呀!”
“疯伢子!”祖母笑说,“果然长大了就是个疯子脾气,遇点事就激动得要疯,果然叫你个疯子的小名没有错!”
陈汉生也不管祖母说道,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并觉得这个晚上的时间根本就是多余的,如果能去掉最好。他越想越兴奋,也越睡不着。睡不着的陈汉生,就在床上翻来履去,弄得祖母也不能入睡。谢春香就哄拍着他,说,“先好好睡一觉,天亮了我就起来带你走。”
陈汉生虽然心里踏实了,却还是激动得睡不着,他一直在床上翻来履去,让已经睡着的祖母在梦中也责怪他不睡觉,弄得她这个祖母也睡不着。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陈汉生最终还是因神经疲劳而睡着了。等到天真的亮了的时候,陈汉生却反倒睡得很死。祖母先起了床,弄好了一家人吃的早饭,这才回到房间,拍醒了陈汉生。
醒来的陈汉生,见天已大亮,很后悔似的,他看着祖母说,“奶!现在起来还晚不晚?我们可以去三角尖吗?”
“可以的!”祖母笑着说,“看你这样子,还深怕我会因为你起床晚了而变卦似的,我说不定就真的变卦了,不去了,或者不带你去了,你急不急?”
“奶不许变!”陈汉生据理力争,“你经常跟我说的,一个人说话要算数,不算数就不是人说的话!”
“你还真有胆量的!”谢春香笑着说,“别人敢怼,你奶你也敢怼!得罪了你奶,怕是没得你的好日子过了!”
陈汉生象没听到一样,他赶紧下床穿衣,洗头洗脸,又让祖母换了一身新衣裳,这才去草草吃了几口饭。
吃完饭,别人都下地去了,谢春香也洗完了碗筷,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并在身上扎一个手帕,这才笑着对陈汉生说,“走呀!”
陈汉生被祖母弄得一惊一乍的,胡涂着问,“去哪里?”
“去见你娘呀!”谢春香白了陈汉生一眼,说,“你不是昨晚上就巴不得不睡觉就去见你娘吗?”
陈汉生既高兴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谢春香这才意识到陈汉生是并不知道往哪条路上走的,便吩咐着陈汉生往哪条路上走,不让孙子走在她的后头。孙子走在她的后头,路上摔倒了,掉沟里了,她看不到,也不放心。
走在前头的陈汉生,并不老实,他一路嘣嘣跳跳的,还偶尔跑到路边去采个花儿摘个果儿,并不断地询问祖母怎么走,还有多远。高兴过度了,他还在路上歪着步子走,或者不走路中间,专门去踩路边的草儿。
“你呀你!”谢春香笑着说,“走个路也不好好走,怕是将来百岁也长不大,成不了人!”
“长不大还好一些!”陈汉生说,“我就永远做个细伢儿,天天可以上学玩!”
“想得倒好!”祖母说,“要不了几多年,让你找个媳妇成个家,让你铁锅顶了头,你就晓得锅是铁打的,不再这么疯疯颠颠的了!”
陈汉生哪能听懂祖母这时说的那些话呢?他照旧凭着自己的性子,一路上制造着自己的个性,让急着赶路的祖母恨不得提着他走。实在是奈何不得,谢春香就吓唬道,“再不快走,我就转去了!”
这一招果然很灵,陈汉生马上就老实了,不再一路打野了。
两三里路,对于大人来说,当然很近,可对于陈汉生来说,却似乎远得遥不可及。从小就没走这么远路的陈汉生,又因为穿了一双小得有点紧的新鞋的陈汉生,开始脚痛。虽然从小就多病,却从没吃过大苦的陈汉生,就开始叫脚痛,不想走,他甚至向祖母撒娇,“奶!我走不动,你抱我!”
“我现在抱得动你吗?”祖母没好气地说,“你已经不是三岁两岁的伢儿了,你是快十岁的伢儿了!就算我抱得起你,也走不了这路,我这双细脚儿,自己走路都差不多站不稳,还能抱着你走?”
陈汉生想想也是,便打消了那个撒娇的念头,却又反过来想起那个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说,“奶!你的脚怎么跟别人不一样?你怎么要长这么一双细脚儿?细脚儿走路多不方便?”
谢春香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陈汉生提问这件事,她甚至感觉到如果她不做个详细回答,陈汉生还会找机会提问的。谢春香就有目的地哄着陈汉生说,“那你赶快走,等走到你娘的家,奶就告诉你我这双细脚儿是怎么一回事。”
陈汉生听祖母说要跟他讲细脚儿的故事,很是高兴,他咬着牙关,迈起了快步。
来到一个山坳的一口小塘边的时候,谢春香抬头看了看杨冬姑的那个家,并对陈汉生说,“那就是你娘现在的家,你娘就在那门前等着你呢!”
陈汉生抬头一看,塘那头的一栋茅屋门前,果然就站了他的亲娘,还有一个大男人,手里提着一串炮子,嘴上含了支烟,正准备点火放炮子。
曾经因玩炮子而炸痛过的陈汉生,就下意识地揪着祖母的衣角,瑟缩着说,“奶!我怕放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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