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醒山还在想着该如何继续狡辩的时候。
赤宣帝已经接着道:
“虽然说死者为大,不过,朕还是要再说一件事。
当年,关于你两位嫡兄的死,怕是也有你母亲的一份功劳。
敢问裴爱卿,是也不是?”
此时的裴醒山已经不敢随便说话了。
他突然惊恐的发现,这一次,赤宣帝将他召进宫来,根本不是为了询问他。
而是……告诉他,他做的一切,都已经被他知晓了……
裴醒山抿了抿唇,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会是错的。
承认了自己的母亲曾害死嫡兄,是错的。
不承认,欺瞒君王,更是死罪。
他自以为自己历经过无数的大风大浪,遇到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一次,却是错算了。
见他没有说话,赤宣帝也并未催促,只是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这个表情有些难解。
像是看过一场拙劣表演之后的嘲笑,又像是一种发乎内心的怜悯。
赤宣帝忽然道:
“有一个人想要见你,不知裴爱卿见还是不见?”
裴醒山下意识的问道:
“谁?”
赤宣帝的回答却很微妙,道:
“一个你很熟悉的人。”
裴醒山听了,下意识的以为是裴枭然。
他现在真是恨死了这个嫡女。
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这样的算计、谋害自己。
真真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
若他能够活着回去,他一定会以最严厉的家法惩罚她!
不过可惜,此时被仇恨占满心智的裴醒山忘了一点。
那就是裴枭然早就不是国公府的人了。
就算他活着回去,也对她毫无办法。
裴醒山原本并不想见到那个逆女。
不过转念又一想,能当面唾骂那逆女几句,泄泄愤,也是好的。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赤宣帝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轻唤道:
“出来。”
须臾,一道修长的身影,便缓缓的自旁边的屏风之后走转而出。
裴醒山顿时吃了一惊!
武功高强如他,竟是此时此刻,才发现这里除了夕嫔、他、赤宣帝与赵顺以外,还有一个人!
就算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别处,感知能力却是并不受任何干扰。
也不知这人武功是有多高,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竟连他都丝毫察觉不到。
而且,这人还不是陌生人,正是那个一直在吴氏身边晃悠的,戴着半边银制面具的男人。
他到底是谁?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他一身贴身白色长袍,走动间,有银色祥云在衣袖袍摆间隐隐闪动,更显贵气逼人。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身姿笔挺,一举一动间,干练利落,分明是从过军的人才会有的模样。
裴醒山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忽听一道含笑的声音自那银制面具的男人的薄唇中轻吐而出,道:
“三弟,好久不见。”
什么?!
裴醒山听的一头雾水,因为在裴家如今剩下的人当中,并没有谁有资格称他为‘弟’。
然而,这声音,这如清泉般潺潺流过心田的柔沉语调,却是似曾相识般如此熟悉。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
见他呆若木鸡般,半天反应不过来,男人似是早有所料般的微微扬起了嘴角。
然后,抬手,将脸上的半边银制面具摘了下来。
那一刻,天地失色,日月无辉。
当年龙姿凤采、耀眼夺目的少年,如今依旧俊美无俦。
这张脸,这个人,和记忆中有些许不同。
但是!
在面对他时的那种自卑、嫉恨,以及隐秘的艳羡。
同多年前一样,齐齐的涌上了他的心头。
那极其熟悉的感觉,让他几乎瞬间就可以确定: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本应在多年前死于沙场的裴剑冰!
也正是他同父异母的二哥、裴家嫡出的二少爷!
裴醒山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噩梦之中。
苦藏多年的秘密被发现、心爱的女人早已背弃了他,以及,密谋害死的仇人,居然死而复生?!
这是梦吗?
这一定是梦!
反正,裴醒山怎么也不肯相信,当年自己亲自去战场上运回的尸体,如今可以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
看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国公爷,在自己摘下面具后变颜变色的,裴剑冰颇有成就感的微微笑了笑。
随后,才缓缓开口道:
“我想,三弟一定很好奇,一个本该早就被你与你母亲害死的人,今日怎么会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稍稍顿了下,目光渐沉,好似又回到了那个万念俱灰的时刻。
“那一仗,不知怎的,一向战无不胜的我,居然在打到兴头上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随即,便看到一柄长矛直直的朝我刺来!
我来不及反应,被人挑下了马去。
紧接着,无数人影与马蹄从我身上踩踏过去。
剧痛之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医馆里。
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手下通红着双眼告诉我,是他将我从尸山血海中挖出来的。
见我身体未凉,尚有一线生机,便赶紧送来医治。
而就在我昏迷的这几日里,我大哥的尸体也被人找到了。
之后,又听闻父亲误以为我与大哥皆战死,而悲痛过度,竟也跟着去了。
我生怕母亲步了父亲的后路,伤还没好,便急急的往回赶。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在回去的路上,我便听到了母亲的死讯……”
亲人接连去世,让当时的裴剑冰悲痛欲绝。
以至于今时今日提起时,仍然心如刀绞,几不成言。
过了好一会儿,裴剑冰才接着道:
“当时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我的手下告诉我,这一连串的死亡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万一至亲们的死是有人背后谋算,那我若是死了,谁来为他们沉冤得雪呢?
我这才醒悟过来,我竟是裴家剩下的唯一嫡系了!
身负重担之下,我既不能死,也不能回家去给母亲收尸。
只能与几名心腹手下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躲了起来,一边养伤,一边静待事情的发展。
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便不必我多说了?”
裴醒山身躯微颤,抿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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