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赵婧司从未有过此般软弱。
“婧司,师父平日里最疼爱的便是你和夭夭,只不过夭夭是我澹台家人,我疼爱她本就是长辈本分,而你是我一手带大,我也从未将凤舞秘法传给第二个人,就是希望你能够继承清凉山的衣钵,你可懂我吗?”
泣不成声的赵婧司努力点头,却因为声音哽噎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秦牧雨貌似很喜欢这种生死诀别的恶趣味,不顾张沥宗在身后大声呼喝,依旧我行我素给澹台椿说话的时间。
“秦师弟,我们可没工夫听她们在这里磨叽!”
“北公爵,你若是之前不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东北联军早就能攻进巨鹿了,又何必在乎眼下这点滴时辰?”
“你!”
张沥宗一时语塞被怼得哑口无言,不过秦牧雨的话有理有据,也由不得他说半个不字,只是张沥宗万万没想到,一向对他恭敬的秦牧雨此刻竟丝毫不给面子,这让他这位资深纨绔异常下不来台。
当然,张沥宗是万万不敢和此时的秦牧雨叫嚣的,因为此刻的秦牧雨已经有春雨傍身。
旁人或不了解者或许不清楚,但张沥宗作为和秦牧雨同时期的剑宗同门,对秦牧雨的可怕之处绝对了解清晰,那便是什么时候都能忤逆秦牧雨,唯独不能是春雨潇潇之时,因为有春雨相伴的秦牧雨,简直比世间任何生灵邪祟都要恐怖!
而此刻,秦牧雨已然有雨,张沥宗便没资格再呼风唤雨。
这便是修行界的道理,规矩往往都是更强一方制定,唯有有资格左右局面者,才能真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场中,被全身上刑的澹台椿还在说着话。
“潜儿,你今日能留下陪婧司我很欣慰,这些年你的成长有目共睹,虽说你并无显赫身世,但你却是我最为中意的男弟子,你对婧司的情意我也都看在眼中,如果你们此间能活下来,司儿,潜儿还真是你的不二良配。”
“澹台阿姨,我虽说给你时间说话,可你最起码也得说些有用的话,你觉得他们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秦牧雨横插一嘴,很显然澹台椿的话令他很是不爽,毕竟这很明显是对其明晃晃的轻视。
面对秦牧雨,澹台椿选择了直接无视继续神识传音,这令秦牧雨更为不爽,不过碍于有言在先,他还是隐忍不发没有直接下手。
陆潜闻言倒是笑得开怀,不过这笑容异常短暂,毕竟此刻澹台椿命悬一线,他也是知晓事情轻重之人。
“司儿,我是澹台家人,又是道宗掌座,我卫国身死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待我死后万万不可再做傻事,清凉山的凤舞秘法传承不可断绝,你作为皇室成员亦不可沦为阶囚,知道吗?”
澹台椿这话说得很绝,城墙上的赵婧司向来都识大体,只不过恰恰因为她太过识大体,此刻才愈发纠结痛不欲生。
“司儿潜儿,我此次来之前已经和澹台太师闹翻,目前道宗内不少长老掌座已经决定增援北江城,你们只管回返巨鹿不用管此间事,北江城绝不会因为这几头孤狼而遭致沦陷!”
陆潜闻言大喜,可还没等多问一嘴,便见澹台椿缓缓闭上了双眸。
“师父!”
一旁的赵婧司此刻凄厉大吼,陆潜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由于澹台椿眼皮上也全是雨水,刚刚那次闭眼直接令她眼皮割裂化成八瓣,一双美眸的上半部皮肉全被雨水掀翻,只剩下血腥暴露的硕大眼白!
而澹台椿却没有停止动作,她再次燃起身躯内仅存的凤舞烈焰,化成一条睛鸾火凤瞬息突破三丈雨幕,拖出一条不知是血还是火舌的狭长带子,以极高速度朝秦牧雨的方向猛烈做出最后一杀!
“秦师弟小心,她自爆了道宗源炉!”
“我知道,不过她没机会杀我。”
面对来势汹汹的澹台椿,此刻的秦牧雨依旧岿然不动。
他静静凝望着澹台椿袭来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未伸手拔出背后的长剑青锋。
很明显他认为澹台椿根本不配他出剑,这是剑客对自身实力完全笃信到极点才有的稳健张弛。
“轰隆!”
澹台椿瞬息来至秦牧雨面前,一路上风雷震动狂沙漫卷,涛涛烈焰伴随火凤翱翔嘹亮四野,瞬息照耀了整座北江城外的黑暗无边!
这次冲击实在是太过迅猛,秦牧雨背后二十五万大军的火把纷纷朝后吹飞,硬生生熄灭了不下数万根,反倒是秦牧雨面前的火光直冲霄汉,带着烧熔一切的无尽怒焰朝他眉心怒戳!
“嘶——”
秦牧雨身上的衣衫猛烈后摆,可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凝望前方。
在他面前依旧荡起一层薄薄水雾,这层水雾看起来绵软不堪,简直比冬日暖阁窗棂上挂坠的水汽还零零散散,但就是这么一层毫不起眼的雾水,竟再次将澹台椿这爆碎源炉的最后一击彻底挡下。
密不透风!
澹台椿的猛烈攻势根本透不过水雾,秦牧雨望着眼前的雾气昭昭,好似在观摩一块厚重的雾气墙体。
墙体内貌似有一大片火焰在燃烧,被水滴反射形成一片龟裂纵横的迷离色彩,好似被撞碎的冰层一般层层叠叠,最终在一片消融声中彻底崩塌!
而那些看起来声势浩大的烈焰,也随着水雾崩塌而趋于弥散,只剩下澹台椿此刻并指如刀的身影,好似一截枯木般僵直在秦牧雨眼前。
而澹台椿的索命手指,此刻长长的琥珀指甲正指在秦牧雨的眉心正中央,距离秦牧雨的眉心皮肤仅仅只有一寸。
咫尺之间,宛若鸿沟天鉴!
“啪,啪,啪!”
秦牧雨缓缓张开双手鼓起掌来,鼓完掌后朝澹台椿歪头笑了笑。
“南靖道宗掌座果然称得上一代宗师,悍不畏死誓死护国可歌可泣,只不过你还是功亏一篑大功未成,你的南靖也将随你的身躯一般散乱如风!”
秦牧雨言罢打了个哈欠。
“啪嗒!”
“啪嗒!”
面前的澹台椿眼神深邃复杂,各种不甘情绪纠缠在一起,令每一个有心之人观之隐隐作痛,却无法从她的神情中读到一丝一毫的悔意。
她不后悔。
而方才那两声啪嗒作响,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两坨血肉。
由于她强行从三丈雨幕中突破而出,那些凝固在空间中的雨滴全都穿透了她的身子,只不过因速度太快身躯还未有所反应,此刻伴随着她最后一击落败,失去真气凝合的肉身彻底撑不住了。
“啪嗒!”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一众大军好在是瞧不清面前的黑暗,不过张沥宗和秦牧雨却完全能见证这极度血腥的残忍一幕。
澹台椿的身子,简直比任何凌迟极刑还要残忍不堪,用任何语言描述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无数血肉、无数器官、无数骨骼、无数曾经那么美好的一切......全都随着一滴滴雨水锋刃的切割划过,彻底沦为一坨坨冒着热气的凝腥腌臜!
但是,澹台椿自始至终都没有悔。
短短几次呼吸时辰,已经不见澹台椿的身影,只剩下地上一大滩瞧不出样子的血肉残羹。
造成这一切的秦牧雨也不禁绕道而行,虽说这是他看家功法造成的杰作,可他还是难以去直面自己亲手弄出的血腥罪恶。
从秦牧雨的表情上也能看出,他的内心亦满是纠结,也并未去享受这种残酷胜利的爽快,当然他也和澹台椿一般没有丝毫悔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依旧感到心安理得。
“人真是异常复杂的动物。”
秦牧雨回身朝张沥宗微微一笑,他并不俊美的宽厚嘴唇笑起来有些难看,将受到惊吓的张沥宗吓得更加紧绷。
这就是张沥宗万万不敢随意顶撞秦牧雨的缘由,也是秦牧雨之所以闭关多年,江湖上依旧不敢说张北鱼是青年第一剑的缘由!
城墙前方那片凝固的雨幕已经没有意义,此刻再次由凝固化为动态,纷纷洒落在地上汇成一滩清明。
一时之间,一滩污浊和一滩清明遥相对望。
好似道宗太极图上的两个斑点,也好似一对审视战场的诡异眼瞳。
秦牧雨缓缓来到城墙前抬头仰望。
赵婧司此刻已经哭得彻底昏厥,陆潜虽说也有万分悲痛,可此时却意志坚定没有倒下,而是将赵婧司在城墙上安顿好后,拔剑屹立于城头,朝秦牧雨怒目而视毫无退却!
“是条汉子。”
秦牧雨在下方赞叹了一嘴,随即又补了一句。
“傻汉子。”
“那也总好过你这只禽兽!”
陆潜朝下方破口大骂,此刻的他完全充斥在师尊被杀的无限悲痛之中,早已将一切怯懦情绪抛诸脑后。
陆潜怎么也想不到,被道宗八大掌座捧在手心宠了数百年的第一名花,竟就这般在如此绝境下,以这种毫无声息的方式快速凋零。
“小兄弟,你我立场不同,谈不上禽兽与否,我若是现在摆着脑袋让你砍,估计你对我下的手,不会比我杀你师父好多少。”
秦牧雨言罢,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两滩。
“你自己瞧瞧,这污浊不堪和清水潺潺,若是寻常世人瞧见了,到底哪个才是善,哪个又是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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