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际遇还真是妙不可言啊。”
安化侍喃喃一语。
的确,谁又能想到当初共患难的青葱少年,转眼之间已经膝下有嗣,而且这个子嗣还稀里糊涂成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咳咳,咱们先不说丑前辈,既然你是八兄的千金,你和我现在又有了师徒之名,那今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调戏为师了。”
“这又是为何?”
“没有为何,不成体统,无论怎么看,都必须要有长幼尊卑。”
安化侍说得极其正色,可这话却让长鱼宁心有不快,脸色一板很明显又生起了小脾气。
“我不管,你和他是兄弟,我和你是师徒,你们处你们的,我们处我们的,总之各论各的,丝毫都不耽误。”
“胡闹,成何体统!”
安化侍望着一脸执拗的长鱼宁,捂着脑门着实有些头痛。
“师父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把我爹救出来,就已经是我们封回门的大恩人,到时候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没问题,再说我看师父你为人正直,也没有过往不良嗜好,哪怕是以身相许也可以的!”
“不可以!”
安化侍轻轻呼喝打断了她,毕竟这话题实在是不能再聊下去了,可长鱼宁却根本不依不饶,依旧兴致满满地盯着安化侍瞧看。
“哪里有什么不可以,你是男未婚我是女未嫁,我觉得可以就是可以,到时候就像我说的各论各的,他管你叫贤弟,我管你叫相公,你管他叫岳丈!”
“......你再说立刻逐出师门。”
“好啊,逐出师门就没有了师徒芥蒂,咱们成婚就更加名正言顺了,索性这些年我也从没见过合适的,不过能跟我爹那种家伙做朋友的,肯定也能对我的脾性!”
“这......孽徒啊!”
当天二人聊了许久许久,安化侍感觉把之前四十七年空置的话全都补回来了。
并非是他想跟长鱼宁聊,而是长鱼宁自打跟他表明身份后就自来熟络,开始像年糕一般紧紧追着他,偏偏她的性子又不是澹台夭夭那种火热类型,处处还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淡泊模样,着实将安化侍摆弄得五迷三道,久久都回不过来神。
通过和她的交谈,安化侍也了解到了大概的情况,原来八步赶蝉出身于长鱼世家,只不过具体名讳连阿宁都不知道,自打她下生以来,她爹就一直只使用八步赶蝉这个称谓。
长鱼世家在鬼宗里也算名门望族,算是一手创立封回门基业的鼎盛家族之一,只不过现如今风光不再,长鱼家也走上了安化侍舒家的后尘,从这个角度来看,八步赶蝉和安化侍倒还真是难兄难弟。
只不过安化侍会想得更多一些,此刻他的内心里可谓满是自责。
曾经公羊子跟安化侍说过,安化侍命犯天煞孤星,注定此生所亲近之人都不得善终。
这是安化侍自己的宿命,也是他一直都异常介怀的地方,虽说他向来都不信命,可一次次的血腥现实摆在眼前,令他不得不正面这个事情。
温叔牙为了他施展十三次罗睺明禅十三道,精血耗尽而亡。
陆某人为了他自爆全身修为逃脱苍梧岭禁地,力竭而亡。
公羊子为了他对抗太极诛魔大阵,重伤而亡。
除此之外还有慈祥的周老九,还有大咧咧的姬有命......
因此,安化侍现在心中一直都有一道坎儿。
他总觉得八步赶蝉搞成如今这般样子,还是因为和自己染上了关系,虽说这个理由实在是虚无缥缈毫无根据,不过安化侍宁愿自己去这么想,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更好受些。
从这个角度去想,安化侍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其实也挺好的,最起码只要他孤独终老,就不会有无辜之人因为他而牵连受难。
至于长鱼宁,安化侍已经想好绝不会真的收她为徒,等到此间事了,若他能够将八步赶蝉救出,他定会不辞而别绝不回头,毕竟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
隔日,安化侍命长鱼宁写了一副对联,贴在棺材铺子的左右两边,随即又将那块“生人勿进”的牌匾给撤了下来。
“师父,我们写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招揽些朋友。”
师徒俩一手拿着浆子一手拿着刷子,站在门前欣赏着安化侍的“墨宝”。
上面的对联写的极其粗糙,不光是安化侍的遣词造句很粗糙,连长鱼宁这姑娘的书法也跟着粗糙丑陋,但最起码还能辨认出写的是什么,总比安化侍的狗刨式要强一些。
至于上面的文字,是这么写的:
上联:大能以下门槛莫近进了不给面子
下联:大能以上疯子亲戚进来切磋切磋
横批:看准斤两 欢迎光临
“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救你爹用的。”
“这个有啥用?”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个人往下走必死无疑,若想闯入诸生浮屠,我们必须再来一些猛人助阵。”
安化侍言罢就不再多言,他在门口支了一个马扎子,单手拄着膝盖坐好望向门外,长鱼宁见状也不去打搅他,只不过这回换成了她给安化侍和老疯子做饭。
安化侍一开始还挺享受这种饭来张口的待遇,可随着时候越久,这种状态就显得枯燥乏味。
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长鱼宁翻来覆去只会做一种吃食,那就是葱油拌面。
每天早上她都会天不亮就起床,烧火煮水切葱炸葱油,每次都能将淋洒的火候掌握得妙入毫颠,端到安化侍面前的面亦每次都有最佳口感。
安化侍向来不是挑食的家伙,说实话长鱼宁做的葱油拌面的确飘香四溢,只不过他每次吃完都只会潦草说出好吃二字,多一句赞美都不会给到长鱼宁。
日子一天天过,面要一碗碗吃。
在安化侍吃下第三十六碗面时,酆都城内又出现了一场追袭屠杀,这次死掉的还是封回门中的内门弟子,长鱼宁见状又哀伤了好些时辰,只不过安化侍还是拦着她命其不要妄动。
当天夜里,长鱼宁第一次有了小情绪,将面甩到安化侍面前面色不喜。
安化侍望着被她甩得到处都是的葱油面,也没多说什么拿起筷子拾掇拾掇,随即便秃噜秃噜地吃了个囫囵精光。
“去洗碗。”
“我不是你的家仆,师父。”
“我知你心里有气,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像我说得那般,眼下就算我带着你冲下去了,我们也是九死无生的结果。”
“那师父你究竟在等什么?”
“等人。”
“前日里来了几个,为何你都把人家赶出去?”
“他们不合适。”
安化侍一边嘟囔一边说话,嘴巴里的面条还是像以往那般味道不变,安化侍亦如往常那般将空碗递给长鱼宁。
“洗碗去,好吃。”
“师父,你是只会说好吃,还是你在故意敷衍我?”
“是真的好吃,我在凡世里吃的大多数吃的,都不及这碗面回味悠长。”
“那比我这碗面还好吃的是什么?”
“这个......是一碗花粥。”
安化侍不知为何稍稍有些踟躇,可最终还是如实告知没有瞒她。
姑娘的心思何其细腻,长鱼宁当即便听出他话里有话,只不过她平淡的面容依旧不起波澜,反倒让安化侍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是我那些预选师娘给你做的?”
“嗯,算是。”
安化侍还是实话实说,毕竟他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长鱼宁缓缓点了点头,拾起碗准备离开,忽然好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子一下子便坐到了安化侍的腿上!
这种“突然袭击”让安化侍再次不知所措,安化侍立刻摊开双手以示清白,可这次他完全难以回避长鱼宁的眼神了。
“怎......怎么了?”
“师父。”
由于长鱼宁坐在安化侍的双膝上,此刻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她的面庞和安化侍再次近在咫尺,安化侍再一次能清晰呼吸到长鱼宁淡淡的呼气。
这种刺激对安化侍来说无异于渡劫一般,安化侍瞬间面红耳赤心脏狂跳,长鱼宁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当即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胸膛。
“师父,我的面当真没有那碗花粥好吃吗?”
“好......好......好吃啊。”
安化侍此刻已经完全磕巴了,他必须小心谨慎再谨慎,否则就会碰到一寸之外长鱼宁的嘴唇。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的是我下的面有没有比花粥更好吃?”
“你......你的下面好吃......哦不对抱歉......你下的面好吃......”
安化侍一阵语无伦次狂咽口水,他很想直接将长鱼宁一把推开,可双手就是不听使唤,心中也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异样。
长鱼宁一直在用她那双凤眼盯着他看,这简直比道成寺钟还让安化侍感到折磨,一时间他不禁感叹红颜的力量果真匪夷所思,即便他已经经历了血腥残酷的过往江湖,可却从没有人教他应对这种红粉阵仗啊!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久好久,直到蓝阡夙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浮现,安化侍才如梦初醒一般推开了长鱼宁。
“抱歉阿宁,我觉得花粥......花粥更好喝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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