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道宗内门,太玄山脉。
经历了四十七年的风霜洗礼,原本荒芜寂寥的太玄山不再荒芜。
本来光秃秃一毛不拔的山体此刻绿意盎然,漫山遍野开满了炽烈如火的金色雏菊花。
无数药园在太玄山上培育鼎盛,滚滚奇珍异草的浓香四散出来滚荡四野,能看到许多辛勤照料的道童忙碌其间。
本来光秃秃的山顶此刻亦金碧辉煌,能看出搬山力士神通修葺的大手笔,三座巍峨大殿拔地而起古着大气,完全取代了之前周老九居住的丑陋道庐。
当然周老九的道庐并未被拆除,还是遗留在原地纹丝不动,这也是吴安全的意思,虽说矗在那里怎么看都有些煞风景,可即便再格格不入,吴安全不放话也没人敢动弹一块砖。
周老九的坟茔此刻也已经青翠成荫,能看出这些年来祭品香火从未断绝,一直都有人来供奉。
原本只有两位弟子的太玄山彻底变得热闹起来,不时能看到驾驭凌天舟的初级内门弟子往返纵横,也能看到驾驭法器的高阶弟子身着太玄道袍来来往往。
不管怎么说,此刻的太玄山已经彻底摆脱衰落,正在朝往日第一主峰的态势卖力恢复。
而做到这一切的自然便是吴安全。
这四十七年来,吴安全无时不刻不在想办法振兴太玄,特别是在安化侍被太极诛魔大阵围剿驱逐之后。
这些年他过得极其不易,毕竟安化侍是太玄山弟子,正道藏匿邪魔的罪过还是很重的,只不过安化侍走后太玄山只剩他一人而已,孤苦伶仃不成样子,因此各大长老也都没惩罚他,换言之根本没将他放在心头。
这也正是吴安全喜闻乐见之事,自安化侍走后他好似开窍一般,对大遁甲术的领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并凭借一手鬼神莫测的遁甲机枢成功在清静坛大出风头,为太玄山招揽了一批又一批优秀弟子。
而这太玄山啊,也就这么一步步的逐渐走向了繁盛。
只不过关于吴安全究竟进展到何般境界,还有他真实的潜力究竟还有多少,这些就是旁人无从得知的事情了。其余掌座也曾探听过他的底子,只不过纷纷毫无所获,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毕竟谁都想不明白,为何一个苦苦修炼无人问津的大遁甲术的小子,竟在不知不觉中好似得了大机缘一般,赶超了大半掌座的修为!
吴安全没有和任何人解释任何事,现如今他也完全有不跟别人解释的权力,毕竟眼下他是实实在在的太玄山掌座真人,已经完全和宁三祖他们平起平坐。
只不过,安化侍动身前往鬼宗之时,吴安全的心情并不美好。
此刻的他并未在山顶那三座恢弘的大殿中,而是端坐在之前周老九栖居的破旧道庐内,望着眼前已经生锈破败的老旧木门。
太玄弟子全都知道他的古怪脾性,他们都清楚安全真人从来没在那三座主殿住过一天,他将主殿的房间也全都留给弟子,只有自己一个人选择在之前的破旧道庐内下榻修行。
久而久之,这方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破旧道庐,反倒是成了太玄山上人人向往崇敬的圣地,因为吴安全向来都不吝赐教,他会将遁甲术融合道宗术法传授给弟子们,没有任何保留与门户之见。
此举也是吴安全自己的决断,虽说大遁甲术向来一脉单传,他也发过誓绝不会泄露秘术胡乱传承,可此时的吴安全貌似更有自己的主见,也变得比往日更加洞明世事。
破败道庐内,吴安全从晨光升起便开始静坐,一坐便坐了整整五个时辰。
此刻的他看起来稍稍显老,虽说平日里也经常吃灵丹妙药,可毕竟他是个醉心修行的糙汉子,也不注重驻颜养生之道,因此过了这四十七年,脸上已经生出了不少连鬓清须。
吴安全对此浑不在意,此刻的他眉头紧锁似乎有凝重心事,期间有弟子来向他问早请安也毫不回应,有伙夫送来新鲜素斋也不尝一口,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深夜子时。
子时,吴安全缓缓起身。
他来到道庐最里侧的一间陋室,这是之前周老九居住的屋子,墙上的画和字已经完全蜡黄,不过整体风貌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吴安全走到床前,想当初周老九便是在这张床上羽化的,不过他现在的表情没有任何哀悼之意。
“轰隆——”
吴安全轻轻掀起床板,床板下面竟是一条空心隧道,黝黑深邃不晓得通往何方。
吴安全好似已经轻车熟路,他一跃而下顺手扣上床板,瞬息消失在山顶无影无踪。
一刻钟后,吴安全出现在太玄山山腹某处。
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吴安全也不照明,直接用神识感知行路,很明显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多很多次。
就这般走了大概盏茶时辰,吴安全总算是见到了一抹光。
那是山腹中唯一亮起的一处光源,借着光源能看出他此刻正在一条狭长的地窟内,前方光源处已经没有前路,不过较为开阔貌似是一间开凿许久的石室。
吴安全整整衣衫恭敬进入石室,先是大礼参拜了完整的青莲礼节,这才毕恭毕敬的跟石室中人打招呼。
“太玄掌座吴安全,拜见各位“底蕴”长老!”
此刻石室当中围坐三位老者,皆长髯垂胸白发苍苍,看起来极尽仙风道骨之相,只不过细细观之却又有所不同,因为这三位所谓的“底蕴”不是活人,竟全部都是泥土雕成的塑像!
这些塑像皆是凡间道观里常见的大众脸,无论是鹤发童颜还是神态表情,皆好像制造神像的泥窑作坊批量赶制成似的,乍一看仙气飘飘满是威仪,细细一瞧却粗制滥造土到掉渣。
更加让人感到诡异的是塑像的着色,这三位所谓的“底蕴”,竟然皆穿着花花绿绿的撞色道袍。
三张老脸也红扑扑的,两颊画上了两颗红鸽子蛋,嘴唇亦仿若猪血一般殷红,和烧得纯白的肤色形成强烈映衬,好似直接将年画里的抱鱼娃娃直接贴上胡子一般古怪滑稽。
当然这些并非是吴安全的全部感受,说实话他第一次瞧见这三尊的容颜时,首先想到的是给周老九送葬时烧掉的纸扎人,毕竟无论从做工还是品相上来揣度,这些家伙简直也太像棺材店出品的批量货色。
幽深不知几何的太玄山腹。
漆黑无边的山腹中藏着一所神秘石室。
石室中点着出殡时才会使用的白色蜡烛。
除此之外还有三角对坐的三位诡异塑像。
这场景光是想想都已经令人毛骨悚然,换做往日胆小怕事的吴安全也定然不敢来此,但现在他的身份修为不同于以往,即便还像之前那般面露怯懦,可还是规规矩矩地来此行礼问候起来。
吴安全拜首之后并未起身,直到传来一声苍老的回音后才敢抬起脑袋。
“起来,自己找地方坐。”
“弟子站着便好。”
这声回应苍老如斯极度沙哑,听起来貌似已经命不久矣一般毫无中气,不过吴安全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毕恭毕敬,额头上也缓缓流出一滴巨大的冷汗。
他抬起头来,面前的三尊丑陋塑像还在三角对望,三张做工粗糙的烈焰红唇皆露出诡谲的微笑,怎么看都像进了义庄一般诡异骇人。
声音不晓得是从哪张塑像口中传出来的,此刻再次响起好似换了个人,只不过依旧是苍老至极沙哑干涩。
“你还算机灵,我等三人刚刚发现苗头,你便随后而至了。”
这话中略带几分夸赞,只不过吴安全此刻却根本没心思邀功,而是立刻低垂顿首面色惶恐。
“请诸位底蕴恕罪,晚辈已经尽心竭力昼夜观测异象,可还是终究迟了一步,桑田沧海现在应该已经彻底崩塌!”
此话说完,他额头上那滴冷汗越聚越大,到最后缓缓滑落砸在地上,碎裂八瓣化成一片晶莹。
“此事不是你所能掌控,并不怪你,无须自责。”
又有一人开口,声音同样是沙哑如斯。
紧接着,三位塑像开始互相传音起来,将吴安全彻底晾在了一边。
“二位师弟,你们怎么看?”
“师兄,灵虚子掌座陷入疯魔已有近六百年,此刻忽然撞破桑田沧海破镜而出,这是我等都未料到的事端,我觉得还是尽早将其缉拿归宗为妙,不然为祸人间后患无穷,也不利于我道宗的万年名声!”
“二师兄此言差矣,当今这世道已经无法挽回,就算没有灵虚子掺和,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太平乐道,反倒是借由灵虚子折腾一番,没准还能让南靖和道宗迎来些许转机希望!”
“三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论,你可知灵虚子前往了何处?据贫道观察其应当是一路往南,而列国战事明明都在北境,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背道而驰!”
“背道而驰?去祸害那些本就邪恶之地岂不是更好,你当真以为这国战打起来,南疆那群家伙不会望风而动大举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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