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潜没有太阴蛇眸,无法像安化侍这般视野清晰,此刻亦完全感受不到安化侍的震撼。
目力所及之下,安化侍第一次在域界中感知不到尽头。
到目前为止,安化侍看过最大的域界便是道宗内门世界了,可内门世界有清晰可辨的尽头所在,主要是以九大主峰为核心凝聚而成的一方天地,但眼下的混沌空间却好似无边无际一般,令安化侍有些捉摸不透其尽头所在。
类似的感官安化侍以前也有过,诸如囚禁令狐睛明的那方黑白世界,亦或是望乡台上看到血色孤山的那片血红世界,只不过这两方世界他还没有亲自去过,黑白世界也仅仅只是灵魂出窍游荡过几许,因此还无法判断它们到底是真实世界的某一处,还是实实在在逆天强者开辟的域界。
四周所见世界一片闷燥,地表的岩土和太玄山的土质极其类似,只不过好似从未烘干过一般,轻轻用脚一踩便能踩出水来。
一块又一块巨大的沼泽洼地在四周分布,沼泽中遍布着碧绿滚烫的陌生液体,表层漂浮着一层类似油脂的薄膜。
一只只巨大的气泡从沼泽深潭中翻卷上浮,来到表层后狠狠地打了一声饱嗝儿,气泡破裂释放出一股宛若蟾蜍表皮色泽的浓郁烟尘,袅袅如云雾般朝四面八方辐射弥散,四周遮蔽视野的障雾也都是这么来的。
天上没有太阳和月亮,也没有白天与黑夜之间的分别。
地上没有任何活东西,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颓败景象。
唯一的光源都来自于沼泽中的绿水,它们反射着一股股极其诡异的幽芒,却不清楚其发光的具体原理所在。
简言之,这不像是人类能够生存的正常世界。
安化侍心中升起无限蹊跷,可此时二人已经深陷此地,除了往前寻路外也别无选择。
安化侍也跳上了鬼彻,防止稍有不慎会跌落到沼泽之中,毕竟还不清楚这些液体究竟是什么,因此还是能不沾染尽量躲开为妙。
安化侍还注意到天上的异常,他看到了一条条类似裂隙一般的血色纹路。
如果他猜测不错的话,那应当都是被大神通轰撞出来的空间划痕。
看来外界对桑田沧海的传说都是真的,此地确实在五百年前那场大战当中尽数被毁,此刻这些空间裂隙和沼泽乱象,应该就是被战火荼毒之后遗留的废墟遗迹。
安化侍其实是很愿意看到空间裂隙的,毕竟有裂隙就说明此地并未与世隔绝,虽说桑田沧海从本质上讲是随心所域,但只要有裂隙在就有和外界沟通的可能,他和陆潜之后的出逃也多了几分可能性。
陆潜现在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他这一身细皮嫩肉,没过多久嗓子便被灼烧感强烈的气体搞得红肿起来。
安化侍此刻也在硬撑着,不过他自小吃的苦太多了,此刻这些皮肉之苦对他来说,其实还比不上温叔牙的鞭子威胁大。
“安兄,为何我运转功法到玉如意中,会寻到这桑田沧海?”
陆潜向来都不是安宁的家伙,即便嗓子已经肿成了核桃,依旧朝安化侍喋喋不休地发问。
安化侍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对着话,他能看出陆潜此刻是真的害怕,一时间也有些心软起来,毕竟是他拉着陆潜趟这趟浑水的,安化侍此刻也不好太冷漠处之。
“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法门,说实话我就是为了陆兄你的三清古经前来的,只不过你只掌握了此功法的一半,完整的三清古经还在这桑田沧海之中。”
“我师兄也有......只不过他好多年没见过我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提及此话的陆潜神色微微黯然,安化侍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变得少有的温润如水。
他知道陆潜不单单在说这件事,肯定也想到了他那位抛弃亲子的老爹,说起来陆潜也是自小没爹疼没娘养的孩子,即便有醉千殇这么大的家业,可有时候缺乏亲情陪伴的孩子,想要的完全不是这些铜臭外物。
两个人选定了一个方向后驭刀飞行,就这般飞了将近一个时辰。
这个方位是安化侍选择的,他选择的方法也非常简单粗暴,因为这个方向上的空间裂隙波动最大,看来应当是当年交战最骤烈的方位,从常理上理解应该也对应着桑田沧海中最重要的地域。
到现在陆潜还是想不明白,之前究竟是什么力量将他们拖拽进此地的,因而安化侍此刻分毫都不敢放松。
根据安化侍之前的感触,那股拖拽之力很明显像是某种神通术法,而且施术者做出此举很显然也有所筹谋,可目前放眼所见皆是一片混沌,莫说人类连生灵的影子都瞧看不到,这让二人更加揪心起来。
“安公子,前面貌似有更大的乱流裂隙。”
陆潜朝前方遥遥一指,虽说他肉眼普通无法穿破云雾,可他所指处此刻异象频生,阴翳的蓝色光斑已经晕染了大片雾气。
安化侍搭眼一瞧,果然发现一片直冲霄汉的巨大裂缝,看来应当到了当年十魔灭道的主战场。
“注意警戒护法,我们过去瞧瞧。”
安化侍未等陆潜同意便加速前行,鬼彻刀瞬息百丈化为一抹流光,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巨大裂隙的五丈之外。
“不能再往前了,前面的空间乱流太过刚猛,以你我目前的修为境界,恐怕硬闯会被直接撕成碎片。”
安化侍极有自知之明地停下身形,眼前是一片数百丈宽阔的巨大空间缝隙,里面漆黑一片好似无底深渊,贯通天地且滚滚涌出暗蓝色的扭曲雷电,仅凭一句叹为观止都无法形容其冰山一角!
巨大的雷电轰鸣声振聋发聩,安化侍感觉自己的耳膜在高频鼓动,两个人说话也只能趴在对方耳旁大声呼喊。
一股股阴冷的劲风从裂隙中咆哮而出,宛若一把把无坚不摧的刀刃切割在二人身上,将二人原本宽大雍容的道袍全都吹成了一边倒的紧身衣,好在是二人身材都还不错,并未因此而失掉潇洒风骨。
安化侍初步估算了一下,若是以自己目前的修为穿上鬼彻遁甲,再施展无支祁秘法潜入其中也会凶多吉少,可能撑过一时三刻还能留有性命,但里面究竟有何未知凶险就不可揣测了。
“安公子,那天上好似有一面镜子!”
正踟躇间,一旁的陆潜又有了新的发现。
由于有巨大裂隙的雷光影响,裂隙周围十丈内并无障雾笼盖,此刻高天之上的巨大裂隙旁漂浮着一块顽石,顽石上方立着一面光洁平整的物事,远远望去倒还真像是一樽巨大的琉璃古镜。
“去瞧瞧。”
安化侍二话不说迎风而上,正所谓看山跑死马,这一飞才看出古镜距离有多么遥远高耸,二人竟足足飞了三个时辰才抵达承载它的顽石下方!
一路上随着高度的抬升,温度也变得越来越寒冷森然,鬼彻刀身从不沾染风雪,此刻竟也颤栗不止嗡鸣动荡,发出久违了的抱怨呜咽声响,貌似在抗拒安化侍接近古镜这种不理智的行径。
安化侍对此不以为意,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给鬼彻丝毫面子。
他不断传递出自身真气渡入陆潜体内,他乃是太古熔炉体不畏严寒,可陆潜此刻却快被冻成一根冰棍了,眉毛嘴上皆糊了厚厚一层白霜,看起来莫名显出几分滑稽的老态。
鬼彻刀绕着巨大顽石往上飞,安化侍对此并不感到稀奇,毕竟内门世界中就有很多悬浮的山脉与道观,很多超越凡人四境的强者都有这种移山填海的大神通。
二人来到顽石上落下刀身,果然瞧见了一面光滑无比的巨大古镜。
这一樽镜面高度足有千丈,宽度也足足有百丈大小,说是镜子很明显委屈了它,说成是一面光可鉴人的巨大凝固瀑布倒是颇为适宜。
“安公子,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你以前可曾听闻过?”
“你这百事通都不懂,我这个乡下小子又哪里能清楚这些,话说你之前听过那么多桑田沧海的传说,就没有提到这面巨大镜子的?”
“还真没有,我听的也都是十魔灭道的人文轶事,关于桑田沧海里面究竟有什么世间根本不传,毕竟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随便乱嚼舌根的......”
陆潜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了,他有些激动地拉了拉安化侍的袖口,随即指了指巨大镜面正下方某处。
“安公子,你眼神好仔细瞧瞧,那里是不是有个正在打坐的人!”
“人?”
这个发现倒是颇为振奋,安化侍用太阴蛇眸瞧看过去,果然发现在巨大古镜中央底部盘坐一人,由于古镜实在是太大,因而此人在映衬下显得极度渺小,若不仔细瞧看还真容易忽略掉。
安化侍看得很清晰,古镜下的人也是一位道士,只不过他的衣着貌似不像是九峰中任何一座的制式模样。
一尺高冠青簪云鬓,剑眉星目却一脸苦大仇深,面白无须但一脸沧桑皱纹,原本比例精致的五官上爬满了结痂的冻疮,远远望去只能看出他原本是个英俊儿郎,可眼下却依稀只剩轮廓,浑然变成如癞蛤蟆一般的丑陋怪人!
他身穿一袭黑色道袍,道袍已经破烂不堪千疮百孔,好在是他穿了好几层内里衣衫,露出一片片破败棉絮般的褶皱里子。
这些还不算是最奇特的,最奇特的是他膝头上横亘的那把道剑。
他那把剑和鬼彻很类似,也是双手持握类型的劈砍重剑武器,通体亦是黝黑无比毫不反射光泽,无柄无鞘通体用同一材质锻造。
而奇特之处就在于此刻的剑身,剑身上正缠绕着无数圈巨大厚实的铁链,每一道铁链都比安化侍手腕还要粗实,它们像山中猎户捆绑斑斓猛虎一般将黑剑五花大绑,从头到尾将其锁了个严严实实!
古镜参天,异人锁剑。
一镜一人,一人一剑。
一黑一白,阴阳生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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