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杉愣愣地看了一会儿。
乔桓以为她被吓住了,面色一缓,心想也不是很难对付。没有什么见识的贫困生,往往很容易被唬住的。
他已经转身准备回屋了,却听到她突然“喔”了一声。
“我明白了,你们额外出资装修了宿舍?”秋杉猜测。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乔桓半天才挤出这句话来,神情微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就算这样,你也没限制我入宿的自由啊。”秋杉微微苦恼,还没住进去就有宿舍矛盾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找宿管反应,一般情况下也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冒昧地问一下,其他两位舍友的意见呢?”
乔桓从裤兜里抽出手机,散漫地晃了晃。
“他们不在。”
酷哥的眼神很平淡,没有一丝嘲笑,也没有什么得意,只是单纯向她“通知”,她未来三个舍友都不欢迎她。
出于为自己着想的目的,她也该知趣地去换宿舍了。
秋杉叹了口气。
在来宿舍的路上,梁可好心跟她提了一嘴。
二号床是个脾气更差的小霸王。
体育特长生,壮举是高一入学的一周内,就与武术社的高年级师兄因为不知名原因混战成一团,没有一挑五也有一挑三,从此闻名全校。
打架的几个人都背了一个学期的处分才被取消。后来,高年级生们毕业了,潇洒留学从此退出江湖,而小霸王的家长被请来学校,出资新建了一栋图书馆,宣告此事和平收场。
她不用琢磨都知道,这样的人拥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当然不会满意突然多出来的新舍友。
至于三号床……
梁可说,就是他们的班长,刚才丢下两人去“约会”的方卓谛。
班主任说,有什么事找班长沟通,但现在看来嘛。
方班长可能正忙着和某位红颜知己查缺补漏、争取坐稳班级第一的宝座呢,怕是管不来这事。
就算他在,又能怎么管呢?
“难搞的舍友”是论坛树洞的永恒话题之一。人与人之间有各种习惯差异,就算是夫妻也避免不了矛盾,更何况是普通的同学?
原来的舍友们好不容易相互协调、适应成功,突然又插入新的一员,太麻烦了。
她非常宽宏大量地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乔桓的心情。
“三对一,”秋杉伸手拉出了行李箱拉杆,回头目测台阶的高度,“那我只能再想办法了。”
乔桓站在走廊前,沉默地注视着她扛着行李箱下楼,那清瘦的背影被行李箱拽得有些摇晃,心里积压了一上午的那股不快好像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任何人遇到秋杉这个处境,都该知道自己被同班生排挤了。若是“他”聪明点,就该知道日后安安分分当个小透明,别再妄想着博取校园女神的关注。
他确信秋杉看得出来,可“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能被称为沮丧、难堪或是愤慨的情绪。
就好像……
“他”一点都不在乎,会退让,也只是因为足够宽容而已。
乔桓隐约意识到,这个人好像有些特别。
或许“他”根本没想着勾搭女生呢,如果是自己想多了……
乔桓极力说服自己压下心里悄悄钻出来的异样感。
他不承认那是不安或者愧疚,过去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信雅并不需要特优生。
不是他歧视穷人家的孩子,而是信雅的环境如此,他们在这里只会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巨大的落差说不定还会导致成绩一落千丈,到时候谁来承担责任?
脚步声消失在一楼,乔桓收回目光准备回去,又是一串蹬蹬的声音响起,急促而轻快地上了二楼。
如果“他”改变主意要和自己理论……
乔桓第一时间在脑内模拟对策,结果回过头,面前出现的却是方卓谛的身影。
但他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头发汗湿而凌乱,胸口的衬衫也湿了大一片,还在往下浸水,沾着奇怪的颜色。
“你这是——”乔桓上下打量,难以评价。
方卓谛沮丧地叹了口气,扯着湿漉漉的衣服,往宿舍里走:“唉,别提了。我被分手了。”
乔桓毫不意外。
这是第几个了?
“我早说过,你别和女生走这么近,就算本来没什么别的目的……别人也不会觉得你们是什么单纯的同学关系的。”他撇了撇嘴,“你要是真心想提高作文分数,文科班也不是没有男生。”
“那不一样。”方卓谛一脸无辜,“美女总是让人更有动力呀。再说,当初会答应交往也是因为我确实喜欢她,不是什么为了利用她获得高分技巧……诶,我没那么卑鄙好不好!”
但他确实被分手了。
大概是因为他对试卷的兴趣还是比女孩子本人更高,被对方发觉以后及时止损了吧。乔桓翻了个白眼,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方卓谛仍在苦苦思索不得其解。
唉,怎么会生气呢,本来应该好聚好散的啊?他想着,略感委屈。
“哦,对了,”乔桓走进客厅,左手边房门里传来衣柜开开合合的声响,方卓谛套上了一件新的衬衫,一边系领带一边走出来,“我刚才看到转校生在楼下……怎么,他被你赶出去了?”
“我问过你们的。”乔桓很平静。
“嗯……但还是不太厚道。”方卓谛犹豫了下,说,“他好像没生气,我就问他打算搬去哪里,他居然问我女生宿舍在什么地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乔桓也愣了愣,一时间大脑没转过弯来。
两秒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变了脸色。
……
秋杉托着行李箱回到了七栋的大门前,坐在台阶上发了会呆。
他们的宿舍楼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未雨楼。
于她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高档别墅小区。至少,和她认知范围中的学生宿舍相去甚远。
完全是度假区里才能看到的景象——两栋联排相邻,以栅栏与墙分隔,楼下有露天小花园,一楼是公共区域,划出宿管值班时的办公室,楼上四层给一班到五班的男生住。
至于宿舍内部,说是四人住一“间”,其实堪比总统套房的待遇,有客厅,独立卫浴两间,单间卧室,甚至还有阳台。
正午的太阳火热得很,没几个人留在室外,只有一条博美犬趴在地上吐舌头,与她遥遥相望。
那是在隔壁八栋的院子里,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养的,绳子拴在狗屋旁。
没什么气味,打理得很干净。
毛茸茸的小白狗先是在盆栽前蹦跶了一会儿,随后转过头来,隔着栅栏好奇地与秋杉对视,慢慢走上前来,用力嗅了嗅。
它对这个不熟悉味道的人产生了兴趣,汪汪叫了两声直起身子要趴在栅栏上,又被绳子拽了回去。
秋杉没找到宿管,打一楼的座机过去问,也是占线状态。
她绕着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的行李旁。
刚才遇到方卓谛,她本来想借他手机用一用的,但对方明显因为分手而心情低落,便没提出口。
方卓谛看到她倒是停下来,主动告诉她楼上的宿舍都满了,可能国际班那边还有空余。
“宿管轮班去了,过会儿就来。”他又问,“你要不进屋等一会儿?”
她思索着:“学生会……应该可以帮助同学解决住宿困难的吧?”
*
按路牌显示,十栋以后,就是国际班的宿舍,再折角沿着路往东,才是普通班的女生宿舍。
秋杉拖着行李箱走了一路,辨认着路牌,九,十……
一抬头,国际宿舍楼对面,是学生活动健身中心,一群人推搡着走出来。
她原本没在意,只看了一眼,就要走过去,余光却瞥见斜后方一道黑影扑了上来。
“嘶……”
秋杉往旁边一躲,那人跌在地上,按着胳膊龇牙咧嘴,也没顾得上和她道歉,回头怒目而视:“云鹤!你又在发什么疯!”
她也跟着转过头看。
被他怒瞪的少年慢悠悠从活动中心的台阶上走下来,和其他人隐隐呈对峙之势。
另一人皱眉:“你别太过分了,在学校里斗殴,再背上处分可就要留档案到毕业了。”
“这算是威胁吗?”云鹤不为所动,手插在裤兜里,趾高气扬的眼神,令人看着就牙痒。
“我希望你们也搞清楚。”他突然冷笑一声道,“别以为你们跆拳道社的成群结队来,就可以在公共健身房里为所欲为。”
“什么叫为所欲为,”地上的男生很是恼怒,“我们做什么了?这可是你先动手的!你以为老师会永远偏袒你,就凭你家出钱多?”
其他人好像都没看到秋杉似的,旁若无人地活动着手腕,剑拔弩张,只等谁先一个动手,就一窝蜂而上。
她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让出活动空间来,拉起行李箱刚要迈出一步,突然觉得那个名字有些耳熟。
男生被同伴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了拍裤子,给了其他人一个眼神。
他们迅速围上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堵死了云鹤离开的方向。
他也毫无惧色,慢吞吞问:“谁想来,还是你们想一起上?”
男生正要说话,突然有一只手横插到包围圈中间,晃了晃。
其他人都诧异地扭回头。
“你干嘛?”男生烦躁地问,他当然看见这人了,看着脸生,好像以前没见过,就懒得理会。
怎么还没走?
这年头还真会有人见义勇为吗?
“哈啰哈啰,”脸生的少年笑吟吟地问,“我在找生活老师换宿舍,她在女生区巡逻,让我在活动中心等……请问是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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