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世师傅给的钱,小舞给娘请了郎中,在她精心的照顾下,娘的身体是越来越好。
两年多的时间,爹从没回家过,小舞托姒伯打听,也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乡中开始有议论,说甄光或许已醉死到哪里,尸骨无存,惹得小舞很是难受,爹再不堪,毕竟也是骨肉至亲。
都知道小舞家的情况,乡人会不时帮衬着照顾母女俩,尤其是阿牛哥,承担起家中砍柴担水的话,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都会带给小舞。
陈婶常常笑骂自己的儿子,说阿牛哥别有用心,看着了小舞,竟讨她的喜欢。
小舞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渐渐长大,大家都喜欢整日乐呵呵、爱助人的小舞,单是各家与外地亲人间的来往书信,许多都是小舞帮着念和写的,一乡人生活的友爱安宁。
给娘看郎中、拿药,的确是很贵,藏在鸟巢中的钱袋子越来越空,小舞决定跟大人们上山采药。姒伯、陈婶、大牛哥,尤其是娘都坚决反对,但最终没有扭过倔强的她,小舞还是和乡里的男人们,一同走进深山。
这一年,小舞刚满七岁。
采药是艰苦而又危险的活计,需要翻过几重山,到人迹罕至之地才能寻到灵芝、金蝉花等贵重的药材。
小舞低估计了采药的艰难,年纪太小体力不支,已明显脱累队伍前行,小舞虽然咬牙坚持,但腿已哆嗦的不听使唤,最终不得不选择放弃。
急赶了几步,小舞向带头的姒伯的弟弟姒叔,提出自己的建议,“姒叔,我实在走不动了,你看,这崖下有个山洞,我就留在这里,找些普通的药材,等你们回来时,到这洞里来接我”。
“不行,我大哥……让照顾好你”
姒叔是个强壮憨直的汉子,不放心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人留在大山中,山上有很多毒蛇野兽,若遇到危险,小舞根本没法抵挡。
“姒叔,还有一半的路呢,我实在走不动了,就算我能跟上,如果找不到灵芝,那也是一无所获,不如在这找些普通药材,还能换些钱”
一路同行的柱子插嘴,“小舞说的也对,她太小,别把她累坏了,只要在洞内生着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姒叔还是不放心,他蹙了蹙眉,一脸担忧地看着一行的人,瓮声说:“那我,留下个人陪小舞,你们继续赶路”。
小舞可不愿意,姒叔这么做,采药是采药家庭的主要收入,现在又是采到好药,最好是时候,不可错过时机。
“姒叔,不用,不用的,我按柱子叔说的,在洞内点着火就行了,我绝不能……拖累姒叔,就这样定了”
姒叔沉吟片刻,从包里拿出两个饼,递给小舞“那好,你就在洞里等我们,两日内,我们必定赶回来,记着……一定要先找足柴,晚上,千万别让火灭了,也千万不要走的太远”。
小舞痛快地答应了,“好好好!各位叔叔,一路小心,多保重”。
见姒叔六人离开,小舞进了山洞,放下背篓,见洞内竟有垒好的灶坑,里面有烧过的柴灰,灶坑不远处地上,还铺着些干茅草,想来是有人在此住过。
小舞按姒叔说的,先拿着绳子去洞外找柴,在树林边拾柴,边将发现的虎杖,天麻,四叶参,藤梨根,石菖蒲,首乌等药材也顺便挖了,兜在自己的袍子里。
一阵清香飘过,将小舞引到一处小溪边,在那里,小舞发现了两株蕙兰,有一株正开着淡黄色的花朵,优雅芬芳,红黄斑纹花蕊更增加一分艳丽。
小舞想着,如果把蕙兰拿到集上,一定会得到风雅读书人的喜欢,那能换不少钱,她开心不已,小心翼翼将花连根带土挖起,又找了些潮湿的苔藓裹住蕙兰,一起用大叶片捆包好。
春末夏初,本就雾蒙蒙的山中,山雨说来就来。
挖药挖蕙兰浪费了太多时间,小舞带着被淋湿又不多的柴,狼狈逃回山洞,衣衫还是被浇透。
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小舞终于生着了火,柴湿烟多,呛的她直咳嗽,弄了一脸一身的灰。连她身上的湿衣服都没烤干,柴就没了,眼见着红色余烬渐渐灭掉,洞内一点点坠入黑暗。
黑暗中的小舞,感觉到寒冷和恐惧,她瑟缩躲在角落里,耳边都是野狼此起彼伏的凄厉嚎叫声,和蛇等爬行的窸窸窣窣声。小舞六岁时,被蛇差点咬死,因此留下了怕蛇的毛病,她拿着一根小木棍,哆哆嗦嗦地敲着地面,不时发出一声颤抖的“啊!”声,想吓怕蛇等乱爬的东西,更是给自己壮胆。
眼前飞着一些绿色呆尾的荧光,并不时向俯冲下来,小舞听老人说过,坟墓处有恶鬼,晚上发出绿火,恶鬼会喝活人血的。
“鬼会喝我血?我要死了吗?”
小舞已被吓的毛骨悚然,团紧身子,战栗惊恐地望着鬼火。心内怕死的要命,想到自己死了,娘该怎么办?眼中就涌满了泪水,但奇怪的,那些诡异鬼火,稍微靠近自己时,都会突然仓皇掠开。
作为凡人的小舞,自然不知道,她脖子上佩戴的玉诀,可是一件辟邪物的神器,她带着玉转世诀投胎,两生都陪伴她,抵挡了无数邪物对她的侵袭。
毕竟还有一点仙根,小舞竟还能看见,绿光的邪祟鬼魂,但肉眼凡胎仍看不见鬼怪的真容,更看不到玉玦发出的红光,已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躲过了妖邪,小舞还是没有躲得过野狼,五六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一步步靠近,她闻到了更大的危险。
“嗷!嗷!……”
当一只野狼“嗷”地一声,扑过来时,小舞凭凶狠的绿眼睛躲开,她手里只有一个一尺长的小木棍,根本没用,只能比划吓唬一下狼。两年多的练剑,让小舞矫健不少,看准绿色的眼睛,不时举拳痛击,但洞内太黑,她丝毫看不见,身上被群狼咬伤抓伤不少,小舞想着,一定要逃出洞,找到能对付狼的木棒,哪怕石头也好。
“为了娘,我,必须活着”
小舞心内呐喊着,向着洒满月光的洞口,边打边退,脚下一绊,腿上被扑上身的一只狼,尖锐的狼牙豁开一道口子,顿时钻心的疼,小舞能感到,带着腥气、热乎乎的血流淌出来,
血腥味更刺激疯狂的狼,一起“嗷!嗷!”叫地疯狂扑咬,小舞连滚带爬撤去山洞。
洞外,有半弦月挂在空中,撒下朦胧清晖。
小舞终于能看见一些,很幸运找到一根棍子,她挥舞着棍子,与六只凶狠的狼打到一处,一打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先生交的剑法发挥了大作用,小舞竟打死了一头狼,余下的野狼也都被累的,张着大嘴“哈,哈”气喘呼呼,小舞也手柱着棍子,大汗淋漓。
最终还是寡不敌众、体力不支,小舞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两只狼凌空飞起,向她恶狠狠直接扑来,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小舞睁大惊恐的眼,看着狼的尖牙离她越来越近……
只见一道带着劲风的白光过后,“嗷……嗷”几声惨叫,五只也伤痕累累的狼,已倒地死去。
小舞努力睁眼看,朦胧间,看到一张带着担忧,如刀削般俊伟的男子脸,之后就眼前一黑,迷糊过去。
男子把小舞轻轻抱起,带到山洞中,洞中有了火,火烧的很旺,让迷迷糊糊的小舞,感到好暖和!好明亮!
小舞能感动,一身玄衣的英俊男子,解开自己的衣袍,轻柔地擦洗伤口,并拿出小瓶,撒一些粉末在伤口上,又撕开他自己里面的袍子,给她包扎。她模糊地静静看着,觉得亲切、安全而温暖,视乎在哪里见过他?但又怎么都想不起。
男子不时扫看自己一眼,小舞回他一笑,或许疲累的连嘴角都扯不动,笑没有引起他的反馈,男子把自己扶起并揽入怀中,喃喃说道:“小舞,你累了,放心,睡一会”。
男子的声音好好听,如有魔力一般,小舞极是听话,眼睛紧紧闭上,在男子宽阔的怀中,安心地睡着。
当小舞醒来时,闻到很香的烤肉味道,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美目。
看小舞醒来,男子展颜一笑,来到她身边,把她轻轻扶起,“小舞醒了,饿了?我刚烤好野兔”。
“恩人,我在哪里见过你”,这是小舞开口的第一句话。
男子浑身一颤,深邃的眼睛直直看进,小舞如水的眸子中,疑问道:“你?……想起什么?”。
擎天虽然知道,小舞已重新投胎,不可能记着前世往生的事,但冥冥中缘分的事,又不是常理都能解释清的。从玄元口中,了解到甄小舞状况,他也担心小舞进山。
忘川河畔战事胶着,虽边缘有小战,但各有输赢,但主力的大战,还未正式启动,双方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这一日晚上,擎天突然感觉心慌,感觉惶惶不安,军中确认无事,和玄元交代了一声,他就急急下到凡间,来看小舞是否有事?途经岐山深处,便隐约感觉到小舞的气息,他半空,就看见瘦小的她正与群狼搏杀,千钧一发之时,他赶到救了小舞。
小舞眨巴几下大眼,嘎哑着嗓子,摇头,磨叨着开口,“我?……记不得了,但感觉很熟悉,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呢?我脑子很聪明的呀?哦,恩人,你怎么知道,我叫小舞?”。
擎天拿了一块湿布,替小舞仔细擦脸,也仔细端详,她已经活脱脱长成了,给自己当书童时的模样,只是袖珍了一点,但举手投足、神情言谈都如出一辙。
擎天想起,在鹿小舞的梦境中,见过她这么大的时候,她也说过“我脑子很聪明的呀?”这样的话,有着一个魂魄的小舞,原先是胖乎乎,现在是瘦巴巴,擎天心中涌起难过。
擎天有些犹豫,沉默了一瞬,还是说出了真情,“哦,因为,你的名字,是我起的呀”。
“啊?您,您……您就是,帮助我家……渡过难关的恩人?娘告诉我,将来,一定要找到恩人,报救命之恩呢,您,您又救了我一命”
小舞惊圆了大眼睛,兴奋的眼内顿时有万道星光,齐齐射在擎天的脸上,像看到了久别相逢的亲人,梦中久盼的爱人,震惊、欣喜、激动、感激,还带着一丝心酸委屈等复杂情感,小舞眼中蕴起泪水,欲滴未滴,更显得清澈的大眼如一倾春江水。
擎天在春水的眼眸沉沦,直直盯看心绪难平,鹿小舞的黑亮灵动眼睛,是永远不能被磨灭的记忆,已烙刻在他心中。此刻,他再这个甄小舞眼中,看到了鹿小舞的神情。
“两个小舞,是一个人吗?”
擎天叩问着自己,若说是,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若说不是,她俩却有着同一个灵魂。
傻呆呆望着着眼前,一身精致玄色锦袍的擎天,小舞眼神明亮了一阵,就又暗淡下去,“娘说,恩人……是个得道的高人”。
擎天明白,刚刚事出紧急,他忘了把自己打扮成道士,敏感的小舞发现了这点,他别有深意地望着小舞,糊弄道:“哦,我已还俗了”。
小舞糊涂了好一会,一个得道的高人,说还俗就还俗了?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不管了,是不是道士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了恩人。
“哦?……哦,是这样呀,太好啦!恩人又救了我性命,这恩情越积越多,小舞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了”
擎天将烤兔的腿撕下来,递给一脸认真的小舞,眼睛里带着戏闹、期待等复杂神色,直直盯看着,忽闪着的大眼的小舞,玩笑道:“不用你做牛做马,想报答,长大后……就以身相许”。
“啊?哦,好!但是,但是我,我……不太好”
小舞眼睛闪闪亮,只一刹那,就痛快地答应了,脸上还挂着一抹娇羞,扭捏地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寒酸,憋了憋嘴,顿时没了自信。
小舞情窦未开,但却把擎天让她以身相许的话,当了真,并记在了心里。
关于以身相许,她也是半懂半不懂,她理解的,就是将来和恩人是一家人,在一起永不分开,将来会有孩子,恩人是爹,自己是娘,像自己的爹、娘和自己一样是一家人,当然恩人不会像自己的爹一样,总是不回家,而会像其他的爹一般,每日辛苦忙碌养活家。
小舞也见过,乡里一户人家娶媳妇,新媳妇穿着大红的衣裙,羞答答地很是好看。她以后就是恩人的媳妇,也会穿着大红的衣裙,也会羞答答的很好看,同样穿着大红袍的新郎,就是恩人,也会用一咋不咋的眼神,呆呆地望着自己。
要是那样,就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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