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告别

    百年时光如水流逝,该告别的日子到了。

    舞早已打好行囊,明白双方都做好了准备,太子有了新的书童,她有了想去的地方。

    跟了擎百年,舞已知道他是个顶立地、言而有信的人。他教会自己要志存高远、要高瞻远瞩、要胸怀下苍生、要襟怀宽广坦荡,以及如何谋算布局、如何权衡得失利弊、如何静养浩然正气等许多东西。他虽严厉,却逼的自己快速成长,他与她有教导之恩,纵有再不堪回首的过往,去辞行谢恩也是必须要完成的礼节。

    准备离开的前一日清晨,舞来到承华殿,要拜见太子擎,被门卫拦住,几次请求通报,迟迟得不到回复,舞无奈,跪在殿前大喊,“鹿舞,请求拜见太子殿下……”。

    一声声呼喊,叫疼叫碎了擎的心,他断定,她是来摊牌辞行的。如果他一松口,从此将各自涯,再难遇见;如硬留,又无借口失了信用。舞已对自己已失望,坚定了要走的决心,他该拿她怎么办?

    擎开始恨舞狠心,他给了她想要的真情,她却毫不珍惜,一心求去。擎觉得自己很受伤,权威受到空前挑战,又变得气愤暴躁起来,“去,告诉她,就本君不在宫内,命人将她赶走”。

    嫣然领命而出,一会,就听见侍卫大声呵斥和推搡的声音。

    舞无奈离开,来到石榴树下,她摸着粗壮的树干发呆。想着刚种下它时,自己每日都用瑶池水浇灌,那时它是蔫蔫的,叶子所剩无几,只一年光景,石榴树就靠自己吸收地精华,再度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自己的人生,应该也会如此?最难的时候,挺一挺,过去了就好了。

    舞跃上石榴树,坐在树干上沉思,看着穿书童衣袍的两个女孩进入承华殿,心里突然觉得很难受,眼泪簌簌落下。

    这一切被站“书海”窗口的擎,看在眼里,见舞流泪,他也红湿了眼眶,他太舍不得她离开了,自己连连伤害她,她定是恨透了自己,擎没有勇气和信心让舞留下来。

    在不远处侍候的嫣然,把太子神情和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

    晚上,舞估计擎已回到宫内,她到殿门前再次跪着求见,被侍卫直接驱赶。舞执拗跪着不走,她今日必须得辞行,明她就要踏出雍正宫,去往更广阔的地,从此再无瓜葛。舞想给自己过去的一百年,画上圆满的句号。

    跪了约半个时辰,舞跪来了炎文,炎文告诉她,太子殿下在军营有事,今夜不会回来,舞无奈只能做罢。

    敬章殿内,一脸端正的沩姒娘娘和花枝招展的武魅娘娘坐在正殿,贴身侍女知薇和青衣在身后侍候,她们正听嫣然的禀告。

    “今一早,鹿舞就跪在殿前,求见太子……太子殿下明明在书房,却不在,感觉太子……”。

    武魅瞥着好看的桃花眼,不耐烦地抱怨,“感觉太子怎么了?快!别吞吞吐吐的”。

    “感觉太子好像……很怕……见那贱婢,太子眼里还……有泪”

    “胡,怎么会?……啊,继续,你继续”,武魅听言,有些方寸大乱,太子怎么可能会为一个书童流泪?但觉得打断话实在不妥,就又让嫣然继续。

    “晚上,那贱婢又跪求接见,太子呆在“书海”里,也一直未召见”。

    沩姒满脸疑惑,插话问:“什么“书海”?”。

    嫣然忙回话,“哦,“书海”就是贱婢和七殿下、九殿下在承华殿书房,书架间建的一个地榻,他们经常在那里私会胡闹,太子殿下……晚上……也多是在那……处理公文”。

    沩姒听明白了,嘴角扯出阴骘的笑,“实在是……瞧她了,这个书童,当真是不简单!”

    “太子没见那贱婢,却让炎文传话,殿下在军营,今夜不会回雍正宫”

    嫣然看到两个娘娘眼中越来越浓的嫉恨,继续煽风点火,“太子殿下……之后……在“书海”独自喝酒”。

    “独自喝酒?”,沩姒若有所思的重复着,她听到了不少汇报,太子最近经常独自喝闷酒。

    武魅听完,嫉妒的要命,想到太子对自己的待遇,不忿又不解地问:“姐姐,为什么太子会自己不在殿里?见就见,不见撵走就是了,这是什么意思么?”。

    “是舍不得她走!恐怕,我们的太子殿下……真的……爱上书童了”,沩姒阴笑着回答,但眼神却如千年玄冰一样冷,寒气逼人。

    所有人被她的话惊住了,都圆张着嘴巴半合不拢,眼巴巴望着沩姒,等着她解释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调查过了,这个书童原是希夷仙府的扫洒童子,因怂恿两位殿下喝醉,被太子罚在雍正宫做百年宫婢,不知何事?被太子给打了个半死……后来,不知怎的,就又做了书童?”。

    沩姒停顿一下,撇看了一眼,一脸呆滞的武魅,又道,“一个多月前,不知何故?又被太子用剑打伤,就出现了太子留宿的事……再之后,太子放开了她禁足,并亲自带她出宫玩……至于之后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武魅傻呆呆地问:“那……传言是真的?”

    “无风不起浪,此言应该不虚……虽然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好似没理会她,但据本宫了解,太子殿下前几日,可几乎是日日留宿在她房内”。

    “啊!?……”

    众人又一次被沩娰的话,惊的是七荤八素、目瞪口呆。

    从炎武被发配军中,嫣然和武魅就断了消息来源,她们没想到,沩姒娘娘的耳目是如此厉害。

    嫣然不明白,晚上都同榻而眠了,那白日又为何?一个求见,一个又躲着不见?遂疑问道:“既然都如此亲密了,那为什么太子殿下……不惜扯谎,也故意避而不见呢?”。

    “本宫命人查了书童的房间,发现明日就是她百年罚期的结束日……本宫猜想,可能是因画上之人,书童有了要离去之意”,沩姒着,示意侍女知薇展开一幅画。

    武魅看了画,马上插嘴道:“哦!本宫和嫣然曾亲眼看见,贱婢画的这幅画,她当时的神情很是异样,那时本宫就觉得,这画上的少年,应该是她的相好之人”。

    沩姒挥手让知薇收了画,并耳语让她把画送回去,她不想事情未开始之前,就先打草惊蛇。

    沩姒扫看了一下众人,继续道:“现在书童被禁足宫中,要离开须得太子同意,她求见放行也是自然……本宫猜测,怕是太子殿下用情已深,根本就没打算放她走……因此,本宫料定,那书童是绝对走不掉的!”。

    沩娰分析着情况,纵使多方掩饰,但话语中还是带着酸溜溜的无奈,太子爱上一个低贱的书童,这着实让她情何以堪?

    “本宫怎么就看不出来?那贱婢哪好了?干干瘪瘪的,太子殿下真是……”,武魅嫉恨交加,口无遮拦起来,被身边的靑衣借献茶眼神提醒,及时住了口。

    沩娰虽然心里也如打翻流味瓶,各种滋味掺杂,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从容的样子,“哼!老开眼,明日给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们可好好利用,帮帮那书童”。

    武魅转悲为喜,迎合道:“对呀,她走了,不就没事了!我们帮她逃走,就是了”。

    “我们不但要帮书童逃走,还要帮太子殿下,把她给抓回来”,沩娰出了让武魅瞠目结舌的答案。

    “抓回来?姐姐,你没搞错?”

    沩娰像看弱智一般,瞥了一眼胸大无脑的武魅,暗暗撇了下嘴,解释道:“妹妹,太子殿下是何等人物?一个书童想逃出他手心,谈何容易?”。

    嫣然恍然大悟,明白了沩姒的意思,很老道地插话:“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创造机会让书童犯错……这样,怎么处罚那贱婢?主动权就掌握在娘娘手里了,那样,太子殿下也不好直接包庇”。

    沩姒欣赏地睨了一眼嫣然,对她的话表示认同的点点头。

    武魅也自觉很聪明地参与分析,“那我们就先放贱婢走,之后,再抓回来直接打死……奴婢私自逃跑,也够死罪了”。

    沩姒轻蔑地白了武魅一眼,俨然她就是个白痴,“杀了太子的心爱之人,那以后,你还想再见到太子吗?”。

    武魅感觉到了沩娰的轻视,很不服气地争辩,“我们不杀她,那和太子自己抓回来,结果不是一样?”。

    “所以,我们要从长计议,给书童多找些罪过,让太子想包庇都难……再伤她,也不能是我们伤她……其实,也不必把太子逼到,非杀了书童不可的地步,只要迫使太子,不得不把她撵出雍正宫,就可以了”。

    “好!这样好,可皆大欢喜!”

    七嘴八舌的密谋终于有流子,每个人都在积极准备着。

    第二日一早,舞换上了一身远行的便装,来到承华殿殿前,问太子是否回来?她依旧是被驱赶。

    舞想起子箫过,有什么事情,让她可以去找雍正宫宫门前的侍卫八恺。

    舞找到八恺,装作很无意地询问,昨夜太子是否回宫?现在是否在承华殿内?得到的答案是,太子殿下昨夜在,此刻也还在殿内。

    难道,太子是故意在躲着自己?

    念头一闪,就被舞自己推翻了,区区一个书童,因每日陪伴,得了些额外开恩,太子怎么会介意她的去留?或许太子殿下觉得,再无见面的必要,舞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很空,也丝丝拉拉地疼。

    相爱容易相处难!也许就因一句话、一个摩擦,让彼此误解。一个欠解释,一个难问答,沉默最后演变成遗憾。

    舞不想不辞而别,既然知道擎在,那就再争取一下当面告别。其实舞也知道,她现在怕是也出不了这雍正宫,她只享受过一出入的自由,就又被禁了足。

    再次来到承华殿前,舞高喊:“鹿舞,求见太子殿下!……”。

    擎听见舞重又折回,是头疼不已,隔几分钟就喊一次的求见声及侍卫推搡踢打声,声声如刀子割着擎的心。

    擎觉得于公于私,自己都已无法离开舞。他决定了,不理她、拘着她,哪怕舞恨自己几年,只要她不走,事情就会有转寰余地。擎已经安排好接替炎武的方相,绝不可放舞踏出雍正宫。

    失言就失言,失信又如何?

    什么尊严名誉能代替不了失去心爱之痛!在最后时刻,擎决定放下一切脸面清誉,他什么都可以不顾忌了,只要舞不走就校

    擎隐身离开雍正宫,留下舞在殿前依旧喊着求见。

    一个时辰后,炎文来了,他看着犯倔的舞,叹气道:“舞,太子殿下真的不在雍正宫,你再跪又有何用?”。

    “可是,我知道……昨晚,太子殿下回来了”

    “唉!舞,这么多年,我们算是交情不浅了,真希望你能留下……但你执意要走,那也没办法……你求见的事,太子殿下知道了,也知你是为离开的事,殿下让我传话,他真的没时间见你,你若执意要走,随时都可离开”。

    “真的!?星君的意思,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是的!”

    舞很开心事情已经解决,但心中不免又有些失落,百年相伴相守,竟让太子连最后一面都不屑一见,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见,自己在太子心里,是多么的无足轻重。

    舞暗中庆幸,自己没有被擎莫名其妙的浓情蜜意,给迷了心智,她兀自苦笑了一下,从心有不舍中彻底解脱出来。

    炎文瞟了一眼正发呆的舞,催促道:“别愣着了,我送你出宫”。

    “等一下,我取了东西就走”

    舞着,回到房间,将包袱收入袖中,最后看了一眼居住百年的屋,转身欲离开。突然觉得,还是给太子留封告别感恩信更好,毕竟他教会了自己许多。

    舞很快就回到炎文身边,将信双手递上,:“这封信,还烦请星君转交给太子殿下,不告而别,总觉是有失礼节”。

    “好!我一定转交”

    舞随着炎文走出雍正宫,果真没有卫士阻拦。

    到了宫门外,舞向炎文辑手告别,“多谢星君百年来的照拂,请多保重!”。

    炎文回礼,“舞,你也要多保重!”

    在舞身后,炎文挥手喊着,“舞,后会有期!”。

    舞回头,苦笑着挥手,心内寻思,恐怕这一别,该是后会无期了。

    舞选择登上一朵云去希夷仙府接翠儿,她想看看脚下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

    对着脚下的宫阙殿宇,舞哭着大喊:“别了!子箫,别了!贵琰,多保重!……原谅舞,不辞而别,别怨舞……舞,忘不了你俩……一定,一定要好好的,要快乐!要幸福!……忘了,鹿舞”。

    舞喊着哭着,她真的不忍心和子箫、贵琰再见,过去在一起的一幕幕还在眼前,现在就要涯永别。

    到了希夷仙府,舞在元极殿找到翠儿。

    翠儿先回房间取东西,舞跪在殿前平台,曾经她被罚跪的位置,冲里面磕了三个头,她心中默默向救了自己两次命的玄元师傅道别。

    擎为留舞在身边,故意误导了玄元要收舞为徒的意思,当日那些话,是真君的客套话,只是为了不让他惩罚她。他讽刺舞竟真的当真,真是异想开、不知高地厚。擎还,圣战神是何等大神?怎可能收一个毫无慧根的奴婢为徒?更何况真君绝不会收女徒弟。

    舞觉得擎的有道理,因此,她就死了想向玄元证实,话虚实真伪的心。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也难求。

    擎的曲解和误导,让舞错失了认玄元为师的最好机会。一步踏错,舞走向了另一条悲催而荆棘丛生的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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