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寒风于昨夜一夜拂了,仿佛跟着某个邋遢老头一般,离了这座边塞小城。
自昨日本就该走的,被这么一耽搁,只好换做今日,不过日程换了也好,城中正有一事还待处理。
暖风整整徐过一夜,后院里那颗干枯若死的几根桃枝子,也钻出点点粉红,缀满枯枝,含苞待放,倒是一片生机。别样红的小院里,苏青芋与言夜坐在树下,林子冬趴在自己那间小柴房里鼾声如雷,桃树下的二人暂时无话。
苏青芋纤手托着腮下,透过桃枝子望着天空一不,时不时露出一脸痴笑,这小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着实让身旁这位只管战场封神的北防大将军费解。
言夜没问,眼角余光稍稍移,望着青芋笑起来的样子,那眸子确实生,生的连满园桃色淡了三分。
“先生,若是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你想一直这样?”
桃花落,美人点头。
男人笑了笑,笑容里说不尽的难言,他站起身,躲避了这个问题。
“今天走吗?”
“等我回来,就走。”
桃树下的美人没有再问,转回头,目光定向某处桃花苞,少了笑容。
言夜随意点了口小酒,便出了门。
临走时拎了两坛桃花酒,心想着该去看望看望那位“大人”了。
城里一如既往,恢复了往日的死寂与沉默,仿佛前日差点城被人破了这般大事,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事儿。
倒是昨儿的两人较量成了头等大事,到现在还能听到人们的热议,在这帮庸人眼中,本以为所谓的高人,不过是有两招花架子就能舞刀弄剑最后还被人贻笑大方的江湖骗子,谁曾想昨日一观,彻底颠覆处世三观,原来天底下还真有人能做出一剑铺仙路这等惊世骇俗之举。
那姓赵的老头走了,这座城有他没他一个样,无非就是街头多了点谈资而已。
日子一样过,街边本该少些人的,却更多了。
……
绕过一些人多的街道,言夜轻车熟路绕了几个路口,转眼便来到一个铺子前,铺子平平无奇并不出众,不过门口的大水缸倒是很显眼,林子冬此
刻若在这里,定能一眼认出,这里就是他初进城遇见的第一个铁匠铺,这里的铁匠还给他修过马蹄铁。
隔着厚厚的门帘子都能清楚听到里面“砰嗤,砰嗤”的打铁声,幽幽的深处似迸着火花。
言夜站在铺子外,没有急着进去,他犹豫了,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屠夫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若是以往他一定二话不说就直接闯进去,只是这一次嘛,他得好好掂量掂量,想了想前几日的行为。
“哒!哒!哒!”
几下轻扣门框的敲击声,一个曾被天下罕见的大美人儿夸赞是会打架的俊俏书生,此刻正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两坛桃花酒。
老铁匠停下手里的活儿,顺着敲门声望来,随即一个轻声的不屑,没有搭理那个敲门的人,继续抡起他的铁锤子。铁器与铁器之间的撞击愈加强烈,四溅的火花崩落的到处都是,旋即湮灭。
言夜微微一笑,便拎着酒迈步进来。
火炉里的火是整件屋子唯一的光源,四面窗子早就被这古怪的老铁匠焊得死死的,浓浓的铁锈味充斥着整个鼻腔。
自言夜进门,老铁匠就只顾埋头敲打,目光不移半分。若是段城主在这里,一定会好奇,城中莫非还有更大的大人物?连言先生都半分情面不给?
“境桃山的桃花酒,桃主亲自酿的,你知道那人心眼小,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搞到的两坛,光在我家后院子里都埋了好几年,你若是看不上,我可就走啦?”
“啪!”的一声,老铁匠将铁锤重重锤下,不再举起,他扭头看向身旁炫耀的小子,然后一言不发地拿走一坛桃花酒,找了个空大的地儿坐下。
言夜也跟着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也不知坐在什么地方上了,总觉得隔得慌,不过无伤大雅,正好挠痒痒了。
碎塑泥,启封,爽饮。
言夜放下酒坛子,看着对面的老铁匠,不知从何开口,只能随口问:“身上的银子可还够用?”
老铁匠眯着眼,还沉醉在唇齿间萦绕的酒香中,忽然听到言夜这一问,十分不快道:“怎么?这回算是同情还是施舍?”
言夜笑了笑,调侃道:“你若真饿死了,也算我食言。”
老铁匠冷笑一声:“呵
,这点小事就不劳尊驾费心了,活的好着呢。”
简单的交语后,又陷入了沉默,言夜一直想找话,奈何老铁匠就只顾抱着他的酒坛子,一副与世隔绝,万物皆与我无关的样子。
“看到了吗?”言夜先开口,步入正题问道。
“看什么?昨日还是前日?”老铁匠抱着坛子,依旧拉着老脸,不苟言笑的回问。
言夜暗自欣喜,表面镇静,微微点头道:“都有,你觉得如何?。”
老铁匠又灌一大口,泼冷水道:“没出门,不知道。”
身着白衣长衫的俊俏小生又笑了笑,微微摇头,心想这老头也太不会聊天了,“前日,你可满意?”
听到前日二字,老铁匠的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大口灌他的酒,他抬起眼睛,眼神里杀气腾腾,没有丝毫忌惮,语气强硬地说道:“你是来说风凉话的?”
言夜摆手道:“我是来告别的。”
老铁匠翻了他一眼,道:“怎么,这么多年了,还不放心我?”
言夜笑嘻嘻道:“是啊,我怕我前脚刚走,某个人后脚就迫不及待跑回去啦。”
这位不知名却看似高深莫测的老铁匠突然表情一冷,本就是不苟言笑的脸上更加如冰如霜了,他道:“我若真回去了,当如何?”
言夜抱起酒坛,点了口桃花酒,不以为意的说道:“回去就回去呗,腿是你的,又不是长在我身上。”说到这里,言夜的话语也跟着忽然变得寒冷,话锋如冰雪般寒冷,言夜道:“只是,你若先违约,北匈可就难说了,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若不是与你有言在先,我绝不会给北防留下半点隐患。”
这句话说的很平静,平静到像极了吹牛的大话。
老铁匠可不认为面前这小子在开玩笑,他道:“你的依仗?十万铁鹰早就没了,莫不是那些个畜生吧?我可不信单靠它们你办得到,而且你决定不会为这点小事坏了自己七年的心血!难道是你还藏着别的手段?”
言夜笑了笑,换个姿势,依着后面的一个铁架子,道:“谁知道有没有呢,你可以试试啊。不过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沉默,又陷入了沉默。
老铁匠心事重重的一个劲灌酒,单
是坐在这儿不过半刻钟,老铁匠手里的一整坛子酒就已经见底了,他将酒坛搁下,颓然道:“那日,你放我回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死心了。”
老铁匠顿了顿,苦笑着又道:“托了林小子的洪福,他倒还没让我失望,北匈是他的了,他的事他一个人做主,是死是活看他自己造化,与我无干了。”
言夜不信这一套发自肺腑的说辞,“真话?”
“假话!”老铁匠倒也干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去,回去当他们的王,重建当年的辉煌,可是我若回去了,百族还容得下我二尺方圆吗?”
言夜静静看着他,看着面前这个可悲的男人,他的眼神里没有欺骗,不过这也让他放心了。
沉默片刻后,言夜不再多问,因为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走啦,这次真的走了,以后也不回来了,北匈那边,你随意吧。”
言夜将手里还剩下大半坛的桃花酒放在铁桌上,留给老铁匠,随手一摆,做了告别,转身便头也不回直迈出铺子。
老铁匠慌忙追上,他有一个疑问,一直不敢问,这次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壮着胆子,扯起嗓子大问道:“这么多人都因你而死,你却无于衷,难道就没一点罪恶感吗?”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形一顿,背对着后面的人,语气平淡地回应道:“你会在意被你踩死的蚂蚁吗?你会为它们忏悔吗?可笑!”
老铁匠楞住了,他扭过沧桑的脸庞,双目泪如雨下,轻喃一句:“铁鹰?在你眼里也是一样吗?”
老铁匠转身回了屋,他没有听到言夜最后一句话,细如蚊声的一句:“我会。”
<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