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会帮主雷万,曾经也是一位五大三粗、行事不羁的糙汉子,现如今却像个小姑娘一样拘谨着,他处处小心翼翼,不敢招惹眼前看似人畜无害的人一丝不快。
他是青龙会的帮主,他必须变得聪明些,他看得出来,言夜的客气只不过是试探他罢了,他不敢在这个男人面前有任何小小的纰漏,刚刚若是雷万没有坚持让出帮主之椅,恐怕此刻该是另一番场景了。
他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看似人畜无害,谦虚有礼,但这个男人的恐怖,他至今记忆犹新。
言夜平静地看着殿堂下排列整齐的一群人,问道:“人都到齐了吧?”
雷万恭敬答道:“五大堂主及各堂九位大小护法,皆已在此,恭候先生驾临。”
言夜轻轻靠椅在帮主椅上,左手玩弄着椅子上那条大青龙的龙头,故意问道:“九个护法,还缺一个呢。”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缺的那个就是昨天的倒霉蛋吧。”
雷万苦笑,没有作声。
言夜半倚半躺在椅子上,左手托着腮帮,语气慵懒,似乎连说话都懒得开口,给所有人一种不顺老子心灭你全帮的感觉。
他又不经心问道:“我为什么在这儿,想必你心里该是清楚的吧。”
雷万连忙点头道:“清楚清楚,是在下管教不严,放纵属下冒犯了言先生。”
言夜道:“那怎么处置呢?”
雷万道:“做错事自然要承担其后果,我已经将西堂大护法一家老小,全部处死,以抵其过。”
言夜看着笔直而立的雷帮主,沉默了片刻,随后又将视线放在大殿之上。
他挪了个姿势,继续倚在大青龙上,只是他不再去玩弄那颗逼真的青龙头,手指指尖不停地敲击着青铜浇筑的椅柄,仿佛是在思索些是什么。
偌大的殿堂内鸦雀无声,只有响脆的敲击声,一击一击,直扣每个人的心弦,即便是身为一帮之主的雷万,此刻却也是胆战心惊。
所有人都是一不,他们也不敢,此时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雷万站在堂下,后脊背上的冷汗从言夜踏进大门的那一刻,就没有停止
过。
他们都是习武修行之人,对于实力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即便石阶上这个男人半点真元都不曾流露,即便他看上去与路上的行人无二样,但没有一人敢轻视他。
有一种东西叫做杀意,在坐上椅子的那一刻,言夜便不再故意隐藏自己的杀意,这种杀意非斩上万者不可有,岂是他们这群市井小混混见识过的,而且他释放出来的杀意连一成也未到,便足以让堂下众人俯首。
又是过了片刻,言夜才开口道:“不够啊,雷帮主,我仔细算了一下,确实不够啊。”
雷帮主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言夜又道:“现在青龙会里有多少人?”
雷万双手不自觉地颤抖,拱手道:“言先生两年前定下规矩,青龙会不得达到两千人,这两年来,雷某人一直将先生的谆谆教诲记于心间,不敢有所逾越,现帮内共一千九百九十八人。”
言夜道:“很好,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管教不严的责任了。”
听到言夜的这一声表扬,雷万的心中总算稍稍缓出一口气来,但手还是在抖,而且更加不安了。
“但是……”简简单单二字,差点把雷帮主吓得瘫倒在地。
“雷帮主啊,你不觉得这近两千人也有些多了么?”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直击雷帮主的天灵盖上,他颤颤巍巍道:“确实……是有些多了。”
想在两年之前,虽有其他帮派相互牵制,但青龙会人数却能高达上万有余,帮内地盘甚广,时至今日,不足两千人,各大小院内杂草丛生,却分不出人来打理。
今日之后,他青龙会还能剩多少人?一千五还是一千?
亦或者是,人间界还能容得下他青龙会吗?
言夜看着雷帮主疑惑的眼神,笑着似是调侃道:“是吧,你也觉得多了些,要不然怎么管不过来呢,不如我替你出个主意吧,你看削去一个堂口如何?”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言夜一转平淡的语气,话锋此刻变得无比寒冷。
雷万忙答道:“明白,我马上解散西堂口,将西堂四百多号人全部赶出去。”
“赶出去?”
言夜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地凝注
着雷帮主,表情微微有些愠色,低沉道:“你这是在试探我的底限吗?”
雷万不敢抬头与言夜对视,但他知道言夜此刻正盯着自己,他害怕对视,尤其是与这个男人对视,他屏住呼吸,甚至都不敢呼吸,宛如被死神紧紧捏住了心脏。
雷万试探地问道:“四百人,全杀了?”
简单回复二字:“杀了。”
无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情感。
雷万吓得跪倒在地,难道两年前的事情又要发生了吗?
四百?
太幼稚了,怎么可能区区四百人就能应付得了的。
雷帮主此时的内心十分复杂,是愤怒?是无能。
在绝望中不断的挣扎,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当初两万人的命运握在他的手中,却不敌外人的一句话,两万人他都保不住,更何况是两千人呢?
他愤恨自己的无能。
弱小带来的绝望,无能为力地挣扎。
……
简单易懂的两个字,言夜说的很平淡,却决定了几百人的生死,他说要四百人去死,那便是去死。
任何人有没有资格站出来讨价还价。
话音刚落,大殿里突然静的可怕,这种安静与之前的不同,甚至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约莫过了片刻,殿里的众人终于不再淡定了,嗡嗡地像一群烦人的苍蝇,其中西堂主与那西堂小护法脸色最为难看,他们没有说话,铁青着脸。
有人指名道姓让他们二人去死。
而且是不可抗的指令。
西堂主眼神空洞无光,似是一具死尸一般,矗立在原地。
所有人都小声的议论着,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提出反对或者不同的声音,这一点倒是让言夜有些失望。
突然,一道轻轻的柔声问语显得格外有力!
“先生,这个惩罚有些重了吧。”
一个娇柔的嗓音打破大殿内的僵局。
大殿里的嗡嗡声瞬间戛然而止,众人抬头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是跟在言先生身旁的那位美丽女子。
一个弱女子一语道出了十余名壮汉不敢提及的忌讳,所有人都将目光凝注在这女子和言夜的身上。
“你觉得重吗?”
苏青芋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小脑袋。
“好吧,你都说重了,那便轻一些吧。”
言先生答应了?堂下的众人包括雷万都没有想到,言先生竟然这么好说话,那个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她的话这么管用?
她不只是个小侍女吗?
雷万记得当年她是和言先生一起进城的,这两年来,苏青芋极少出来走,多数时间都在打理酒肆。
因此多数人只知道,她是言先生的侍女,至于她在言夜心中的地位,一直都是个迷,今日一语,不同凡响。
他们心中不由得对这女子多了几分敬佩,还有感激之情。
苏青芋点点头,继续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十分矜持同时又面带笑容。这个天真善良的笑容,仿佛让他们亲眼看到了普度众生的观音降世。
言夜思索片刻后,道:“今日看在青芋的面子上,那四百人可活,但总要有人出来给我兄弟一个交代,雷帮主有何建议呢?”
雷万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样子十分狼狈,但他心里却很高兴,托这位未经面的大善美人的福,青龙会有救了。
然而言夜的问题却难住了他,言夜的意思很明显,总要找个替死鬼来背黑锅。
雷帮主微微转向头,用余光看了眼西堂主,面色刚有些好转的西堂主瞬间又怔住了,他很明白雷万的意思,西堂主就是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替死鬼。
雷万面露难色道:“西堂大护法闯下的祸事,自然由西堂口承担,我身为青龙会帮主,在此宣布,解散西堂口,西堂主犯下大忌,交由言先生处置。”
西堂主瞪大眼睛,道:“帮主,你……”
言夜似是在看戏一般,微微一笑道:“怎么处置是你们的家事,我只需要看到结果就好了。”
此话一出,立马便有了反响。
殿堂里其余的堂主和护法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与那倒霉的西堂主拉开距离。就连西堂的那个小护法也躲得远远的,藏在一堆大汉身后,偷偷地露出一只眼睛偷窥着。
西堂主被完全孤立了,所有人都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他们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西堂主,还有几个人已经默默退到殿门旁边,将大殿的门死死堵上,害怕西堂主猝不及防的逃走了。
西堂主绝望地环顾一圈,那些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此刻却形同路人
,甚至还害怕他会遁走,他若跑了,其他人可就倒霉了。
西堂主突然从人缝中瞅到一人,伸出抖不止的手,有气无力地喊道:“小李子,你躲那么远干嘛,还记得吗,是我将你提到那个位置的啊,我对你恩重如山,你不能这么对我……”
西堂小护法被吓得赶紧躲在人群后面,连偷窥都不敢了。
西堂主绝望地将手收了回来,他看着周围一双双冷漠地眼神,又回想起当初建立帮派时,那一声声义盖云天的誓言。
他笑了,笑得癫狂。
这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吗?
当初说好的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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