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许久都没有今日这般热闹了,每座城都有一处禁忌之地,此地便是北洛城的禁忌,那些躲在暗地里的老鼠,最喜欢嗅着味儿躲在附近,言夜也懒得管他们,毕竟老鼠这种东西,这座城最不缺。
“乌居!”
林子冬这时蓦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拉着言夜往外跑, “乌居还在门外等着呢,它一直跟着我的。”
“乌居?”言夜一怔。
乌居起初本是言夜离家时偷出来的一匹幼弱的凡马,它跟着言夜出生入死数载,慢慢有了灵性,在沙场的淬炼下,已是天下难得的神马,当年言夜奉命上京受封,乌居被他留在了北防内,交由林子冬照应,自那以后,他便失去了北防的所有消息包括它。
言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七年对于人来说不过尔尔,但对于马那就是近乎一辈子,他从未曾想过乌居还会活着,而且还陪着林子冬在这漫天荒漠里走了上万里,他甩开林子冬的手,夺门而去。
果真,门外有一匹高大的黑里间黄的老马,马虽然已是暮年,但丝毫没有影响它威猛无敌的嚣张气焰,这匹马傲慢了一世,说来可笑,这老马从未将任何马匹放在眼里,曾经林子冬试图帮它配种延后,怎奈何没有一匹母马能成功靠近它的,基本上都快被它踢个半死,林子冬那时还在笑它,说是打母马的都不是好马,这乌居好似听懂了一般,那个月逮着机会就疯狂踢他,也就那个时候,林子冬连睡觉都有心理阴影了。
这老马已经不能用通人性来形容了,简直宛如成了精一般,它看见急匆匆跑出来的言夜,有些愣住,随后高兴的四蹄跃起跳蹦,难以掩盖的喜悦,它发出雄厚的长嘶,这一声嘶叫似是在炫耀它仍旧身强力壮,但言夜却听得它的衰竭。
言夜激万分,他冲过去一把抱住乌居的健硕的脖梗,抚着它柔顺的马鬃,直到他慢慢摸到了乌居的后背,松软耷拉的皮肉下是一排排干瘦的肋骨,后脊骨也在皮囊下隆起。
言夜将头轻轻抵在马首额前,用手不断安抚着它暴躁的情绪,老黄马慢慢平静下来,不断甩着
飘逸的尾巴,一股浊流自它眼眶而出。
终于,他也忍不住,抱住马首痛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这一哭,不仅是为了老态龙钟的乌居,更是想起了当年十万忠躯冤魂。
至今言夜都不愿承认铁鹰十万冤魂的“忠”是为了朝廷,就像他死也不愿接受所谓的“辅国大将军”一样,十万铁鹰为了自己的荣誉而战,他们的忠心向着他言夜一人,而非万里之外的皇城秦帝,这是两码事。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认真表露自己的情绪了吧,林子冬终于等来了,那就意味着过了今晚,一场看不见的战斗将会席卷天下,言夜也将重新戴着一张无形的面具,一个人孤独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即便是林子冬和苏青芋,也不会看见的。
布了整整七年的局,随着林子冬踏入北洛的那一刻起,计划就已经开始。
苏青芋听到言先生的哭声,忍不住轻步跑到门前偷看,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言先生痛哭,她有些不理解,今天先生到底怎么了,感觉和平常不是同一个人了。
今夜半月,昏暗的月光不至于将这里陷入黑暗,屋里闪烁的烛光也透了些出来,除了这撕心的哭声,显得格外寂静。
屋里一团糟也懒得收拾了,反正城南李家明天会料理的非常好,她安静的坐在门框旁,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去打扰,思考着先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者她该为他做些什么。
思来想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吧。
终于,还是林子冬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快步走到他们跟前,“你好好跟它叙叙旧吧,我去买些酒肉回来,咱们喝上一宿。”
言夜没有抬头,压着嗓子,只是说了句,“小心些。”
林子冬正欲迈步向黑暗的街道中走去,可是刚走两步,就突然停下来,他回头看着情感上头的言夜,欲言又止。
忽然他瞥到门槛旁发呆的苏青芋,不好意思地走到青芋面前,伸手要些银两。
苏青芋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估摸着心里会想,出门不带钱也敢来这里吃酒,得亏是认识的,要不然今晚还真走不出这个大门呢。
苏青芋没有说话,大概是不想破坏气氛,她指了指桌上刚刚客人走时放下的酒钱,约
莫有三四百来两呢,意思是让林子冬自己去拿。
林子冬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大步走过去,伸手抓起一张银票揣进怀里,由于灯光昏暗,他也没仔细看是多少两的银票,反正应该是不小。
刚走到门槛处,还没来得及踏出门,就被苏青芋轻声叫住,只听见温声细语道:“这里是酒肆,有的是好酒,你就不用再买些酒回来了。”
本以为是他拿多了银子被人嫌弃了,原是虚惊一场。
再者,苏青芋本不是小气之人,她指向桌上那四百两银子时,本意就是让他拿完的。
他点点头便出门去了,走时还不忘看言夜与乌居一眼。
……
城里巷子里到处四面高耸的防沙墙,即便是三竿高的半月也只是找了个半墙,难以将月光洒下来,对比之下,反而将巷子里面显得更加黑暗了。
林子冬疾步穿梭在这些阴暗的小巷,他不想停留,更是不喜欢这里的味道,一股宛如老鼠屎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黑暗的小巷中走过了两条街的距离,总算远远望见了些灯火通明如白昼的夜市,但这里令人厌恶的味道,却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了。
刚要迈步上前,忽然墙角枯黄的野草不规则的晃了一下,周围那股恶心的气息陡增,林子冬将脚步放慢了些,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然有种警觉的感觉,他很少有过这种感觉,除非是遇到十分难对付的敌人。
难道说有高手在埋伏他?
确实是这种感觉,常在生死间游走的人内心都会有些灵犀,闻着味儿都能探知对方什么实力,如此庞大躁的真元,而且还故意不隐藏,看来真是来者不善啊。
可是为什么会有高手盯上了他呢,真元如此雄厚,恐怕至少是江湖地字榜的高手,虽然他连天字榜的人都不会放在眼里,但战斗本能使他谨慎起来,他可不会犯疏忽大意这种小儿科的毛病。
林子冬一转之前懒散的神情,面部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向小巷中间移,能确保在第一时间做出任何方位的反应。
他踮起脚尖,微微弓腰,如虎狼一般,锋锐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拐角,左手早已将紫金匣捏在手中,寒铁斩山刀
如闻到了浓烈血气一般,蠢蠢欲。
林子冬将寒铁斩山刀提在手中,谨慎地凝视着前方,他冷静地站在原地,既然对方没有把气息隐藏起来,那就表示敌人并不打算偷袭。
他手持一柄百斤重的寒铁大刀,脚下的风沙在刀面上卷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头顶高墙上的月光也稍稍下移了些,对方依旧没有静。
“喂,出来吧,还躲在角落等什么呢!”
林子冬忍不住喊了一嗓子,他可没工夫跟对方在这儿耗着,大哥可还在等着呢,对他来说这是天大的事。
一声喊过,约莫过了几息时间,终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慢慢地脚步开始嘈杂,貌似人数不少,林子冬有些愣住了。
终于从那墙角率先出来一位满面虬髯的莽汉,身高八尺,长相粗犷,他手提两板几十斤重的宣花大斧,双脚重重地踏在松垮的沙地上,地面都为之一颤。
随后在虬髯莽汉身后,又断断续续跟上七八十号人,挤满了半条小巷,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林子冬静静地看着这些人,后面好像确实没有了,那么说这些人就是他的对手吗?
这些人就是他刚刚认真提防的垃圾吗?
他愣了片刻,呆呆地看着他们,没有。
看到一不的林子冬,虬髯莽汉以为他是吓傻了,大声嘲笑道:“你小子可是出来了,真是让我们好等啊,刚刚就听到言老板的酒肆里传来的巨响,你该不会是被打了吧?”
林子冬还是没有说话,貌似不太愿意承认,这里蝼蚁确实是他方才提防的敌人。
他居然…居然为了这些蝼蚁,认真了?!
“喂,臭小子,吓傻了吗?”
“吓傻了也没用,还是要死的……”
“看他一不,难不成吓尿裤子了?”
“哈哈哈……”
众人一片哄笑,面对这么多人,纵然插翅也难逃,在他们眼中,林子冬是多么的不堪,他们尽情得嘲讽着林子冬,似乎几息之后,这个被他们愚弄的年轻人好似要被肢解了般。
林子冬表情平静,面部波澜不惊,忽然他咧嘴一笑,自嘲道:
“呵呵呵,原来如此,这么多人的真元当然是不少了,我竟然眼拙到当成
是一个人的了……”
他在笑,自嘲般地狂笑着。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吓疯了的时候,他的表情蓦然一转,面容异常严肃,如大漠苍鹰般锐利锋芒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目光如冰雪般寒冷彻骨。
“我居然对你们这群垃圾认真了,真是奇耻大辱,你们都要死。”
这个男人说的很云淡风轻也很坚定,似乎在他眼中,这些人已是躺在地上的死尸,杀人只是件抬手间的事,他不会将这些人的命放在心上,这种垃圾死多少个都不会心痛。
这句话可彻底惹恼了这帮人,不管这个人是疯还是傻,都扬言要将他大卸大块,以此来泄愤。
林子冬静静地凝视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或许在他们眼里,真的没见过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厚。
那么就做个好人吧,让他们亲身体验天和地之间的差距,但代价是死亡。
林子冬嘴角一抹邪魅,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蝼蚁,藐视道:“怎么?你们这群渣渣还想一个一个上?别浪费时间了,本大爷可没心思跟你们过家家……”
本就是蠢蠢欲的众人,由于忌惮那虬髯莽汉,不敢轻易上前,现在倒好,这莽汉真是人如其貌,举着笨重的宣花板斧,呼啸奔来,所过之处,地面都震上三震。
林子冬望着百步外飞奔而来的肉山,和那七八十号蝼蚁,嘴角微微上扬,诡异笑道:“这才对嘛。”
他将身体微微躬曲,左脚上前踏了小半步,斩山刀寒光四射,他如狂狮般大喝道:“武技,百人连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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