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条的不是这条街，也不是这人际稀少的北城区，而是整座城，不知是否是季节的原因，整座城都显得有些荒凉和死寂。
黄沙堵塞着整座城，枯黄的树叶满地皆是，被城中奇异的妖风卷的翻来覆去，街道的两旁时不时躺了些人，这些人面色枯槁，手脚蜷缩，挤在角落里一不，不知是死是活。
这个年轻人牵着一匹棕黑色的老马，吸引了很多双躲在暗处的眼睛，向着某个巷子深处望去，里面竟散发着阵阵的恶臭，这个气味他很熟悉，是尸体腐烂的味道，高墙上到处都是干巴的血液，是人的还是物的？
林子冬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听到了，有几十个急促的脚步声在他附近周旋。
自他进城以来，就注意到了一些令人厌恶的视线，他本不想理睬，但现在很显然，不理睬也不行了。
林子冬未展露出丝毫的慌张，毕竟这种场面他见多了，几千个人都没能拦住他，仅仅几个小毛贼又能窜了天不成？
果然，在林子冬停下脚步没多久，就看见身后的那个巷子里钻出来一队人，一堆闻着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子冬右手牵着马，很平静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在他眼里，不过是几息后的手起刀落而已，这种事对他而言已如喝水吃饭一般，平淡。
“前面的小哥，新面孔啊，外面来的吧。”
说话的貌似是这群蝼蚁的老大，脸上有道极长的刀疤，样子倒是符合凶神恶煞，就是希望他的实力能让对得起他的长相。
刚刚心里妄想着一榔头敲死他的老铁匠，从铁铺门口远远地望着他们，无力的摇了摇头，叹道：“你们找错人了。”
他们确实找错人了，林子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冷冷的说道：“滚开，现在没空料理你们。”
老马也跟着长嘶一声，挺直了矫健的身躯，显得威风凛凛，俯视这群将死在他马蹄下的人类。
刀疤脸的老大见威慑不成，觉得自己在小弟前失了面子，有些气愤，但作为老大也不能失了风范，提起手中的刀抵在林子冬的胸口。
“臭小子很
是狂妄啊，现在可不是钱能解决的事了。这样好了，谁让你家爷爷心善呢，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再卸条胳膊，老子我就当没听见，饶你这条小命。”
无疑作为这群喽啰的老大，他成功了，但他没注意到，他已经激怒了林子冬，而后面那群不知死活的小弟，也开始跟着起哄。
“对，跪下来叫爷爷，叫爷爷……”
一时间，场间到处都是讥笑嘲语。
林子冬很生气但依旧面无表情，将愤怒表现在脸上是愚蠢的行为，这句话是当年在军中将军劝告他的，他一直不懂，直到走了这七年。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年轻人被顶在胸口的刀吓住了的时候，这时却听到年轻人幽幽地飘来一句。
“你们既非要找死，我便有渡生之德。”
林子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右手瞬间抓住顶在他胸口的刀背上，拇指和食指轻轻一用力，玄铁锻炼的长刀便被他捏断了，碎成好几块的刀片从他掌中滑落。
本该疯狂叫嚣的所有人突然安静了，鸦雀无声。
看着地面上闪烁的刀片，所有人目瞪口呆，他们看着自己的老大，都在期待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刀疤脸也是怔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退回去，本能的离林子冬远一点。
刀疤脸模样的老大此刻也是冷汗直流，心想着总要给身后的小弟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笨拙的大脑在飞速转，突然他有了一条妙计。
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块晶白色的小石头，高高举起来，大喊道：“大家不要慌，你们看，他使诈，他就是用这块晶石弄断了我的玄铁刀。”
这时一个十分懂事的小弟跳了出来，跟着附和：“老大说得对，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捏断玄铁打造的刀，他一定耍赖了。”
刀疤脸老大此刻十分满意，但心里还是有点虚。
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劣刀，这把刀是托关系搞到的，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绝非普通兵器可比的，现在被眼前这个人捏断了，好像还很轻松的样子，这让他怎能不虚。
本有些退意时，刀疤脸此时头顶突然浮现起他大哥教导的一句话，当老大就要有当老大的样子，即便提到硬板，只要人足够多，就不能虚。
这便是他还能有勇气，站在林子冬面前的唯一原因。
也没人去管那“耍赖的小石头”到底是何物了，反正都认为是林子冬使诈就对了，对于刚刚林子冬的忌惮也荡然无存了。
“你看他的脸都发青了，一定是耍小手段被老大发现了，现在吓得，哈哈哈……”
“老大可是护法候选人，能与初灵中境打个平手，那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江湖骗子，有啥好怕的。”
“对，不就是把刀给弄断了嘛，没什么厉害的，使诈的话，我……我也可以啊。”
“这混蛋把老大的刀给弄坏了，砍死他……”
“砍死他！”一时间，同仇敌忾。
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倒是不怕死，一个个嚷的比谁都高涨，但都集在一起，懂规矩的很，都等着身为老大的刀疤脸来砍第一刀。
林子冬平淡的那群热血高涨的小喽啰，一脸的无语。
心里想着，你们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今天不想杀人，本想吓一吓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就算了。
但现在看来，都要死！
二十四颗人头，一个也别想漏掉！
林子冬纵身一跃到马背上，乌居没有反抗，他已经快两个月没骑过乌居了，天天当老祖宗供着，更别奢望骑着赶路了。
就是把一些物品放在乌居身上，它都得追着林子冬啃两天不松口，得亏林子冬皮糙肉厚，这要是寻常人一口便走不道。
也就是战斗，乌居才甘愿低头，这老祖宗性子不仅烈而且还傲，没办法，谁让这马比他还金贵呢。
说来也是奇怪，就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马，到了它这年纪，走两步道都是个问题，而它倒好，北漠一行独自狂奔近百里，气儿都不带喘的，有时候他都在想大哥从哪搞来的这个怪物。
林子冬坐在马背上，马背上没有马鞍，他也不需要马鞍，这个居高临下的年轻人俯视着一群鼠辈，眼神里提不起一点兴致。
他在思索，思索底下这群蝼蚁配不配让他提刀，忽然又意识到，寒铁斩山刀已经快俩月没润过血了。
林子冬不再犹豫，那今日就拿你们来润刀。
想到此处，他缓缓从怀里拿出一个扁长的匣子，长三寸三分
宽一寸七分，黑身紫金边，寸金雕砌，取天机山下的黑楠木与紫檀木制成，由上一代天机阁老亲手布置阵法。
此匣便是紫金匣，收纳随身兵器所用，一个匣子仅可容纳一件神兵利器，由于上任天机阁老走的突然，未能将紫金匣的制作方法留下来，因此世间紫金匣仅有百余件，乃江湖必争之物。
如此宝贵的东西，却据说“南天门”的那位剑神一人拥有几十件紫金匣，就连吃饭的筷子都要用紫金匣装着，着实让天下人嫉妒的直痒痒，但谁也无可奈何，毕竟“剑神”二字可不是谁都能顶在脑袋上的。
看到这寸金雕砌的紫金匣，所有人两眼放光，他们不认得这是何物，看上面的装饰花纹，都觉得这一定是值钱的宝贝。
却都以为又是要来耍赖的小手段。
“那是什么……”
“好像是什么宝贝，看样子就很值钱。”
“有金子，是好东西，抢过来。”
有个眼尖的人突然叫起，“紫金匣，那是紫金匣。”
“紫金匣？真的是紫金匣，这辈子还能见到紫金匣啊。”
“传言江湖榜前百或许有人没有紫金匣，但有紫金匣的一定在前百，老大，可能踢到硬板了，抢还是跑？”
“开什么玩笑，紫金匣上百件呢，江湖榜前百怎么可能装的下这么多人。”
“什么紫金匣，一定是假的，你们别忘了他刚才使的诈。”
“说得对，即便是真的，那也一定是骗来的。”所有人都觉得有理，纷纷认同。
这时依然有两个不同的声音，扰乱着士气。
“老大，我们赶紧跑吧，再不跑就晚了。”
“对啊，这个人我们好像惹不起。”
刀疤脸老大十分恼火，一巴掌将要逃跑的那人扇晕在地，大骂道：“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区区一个破匣子就把你们吓成这个鸟样。”
“老五说得对，有个破匣子怎么了，有老子的玄铁刀厉害吗？我们人多，将他这匣子抢过来献给帮主，大家都有份。”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忘记，玄铁刀早就碎成几截，在地上安静的躺着呢。
“可是……”
“谁他娘的再有异议，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所有人闭口不言，却也没有人敢先手，他们
都紧盯着林子冬，或许他们看匣子是真是假，或许又想见识见识那闻名天下的紫金匣中，到底放的是何种兵器？
匣子被打开的一刹那，这周遭一切仿佛被寒冷笼罩，有些刺骨。
所有要打劫他的人，在此刻瞬间后悔了，刀疤脸老大想跑，但他不能跑，因为他是老大。那些手下想跑，但他们不敢，因为老大发话了，谁跑砍谁。
就这样所有人呆呆地站着，谁都不敢后退一步，也不敢上前迈一步。
紫金匣中安静躺着一把小巧精致的斩山刀，林子冬看着这把寒铁斩山刀，突然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情涌上心头，是这种久违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仿佛当年的一切就在昨天，马背上南征北战，一人一马长驱直入北漠，他们跟着大哥白天上阵杀敌，傍晚篝火庆功，当年的场景这一刻在他脑海中一幕幕地闪过。
已经忘记有多长时间没有当年的感觉了，是七年吗？何止七年啊。
他从紫金匣中引出那把散发着寒意的寒铁斩山刀，刀柄落地的那一刻，四周的地砖瞬间被粉碎。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一个满身尘土的行者，这马也不再是瘦骨嶙峋的老马，宛若一尊从修罗战场杀戮中凯旋的战神。
此刻，他便再也忍不住，已经七年了，他未曾敢喊过。
今天他想喊一次，对着这群已死的蝼蚁，喊一次又何妨！
“吾乃镇北大将军麾下铁鹰四翼将林子冬！鼠辈纳命来！！！”
这是阵前叫阵的话，今天他喊了，仿佛一个瘾君子隐忍了七年，今日终于得到了满足。
自上野一役，击溃北匈百万大军，朝廷加封北防铁鹰统帅计阳为辅国大将军，从一品，朝廷对边疆戒严极深，其余三大边防最高不过正二品，当所有人以为朝廷回心转意的时候，就在他们去受封的半道上，那件令天下人寒心的发生了。
也就是之后，林子冬便无缘战场，那种杀戮的快感可不是这几个小毛贼能满足的。
年轻人右手抡起这杆上百斤重的寒铁斩山刀，寒气逼人的长刀上散发着死亡般的气息，世人都说血能养刀，这把刀上的寒气便是最好的证明，至少不下上万的敌人被这把刀
斩与马下。
抡刀的那一刻，寒光四射。
刀疤脸的老大吓得浑身哆嗦，逃跑是什么？他已经忘记了；反抗是什么？徒劳。
“你敢，我可是青……”
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天而降的老马一脚踹飞，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年轻人顺势抽刀一挥，一颗头颅在半空中起舞，鲜血如喷泉般从脖颈出喷涌，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除了林子冬。
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落地的同时，身躯也跟着轰然倒地了。
一趟无聊的冲杀后，老马掉转马头，甩着骄傲的棕马尾，鼻孔喷出炙热的气息，它前蹄交替屈伸，傲视着在场活着的每一个人。
“杀死你们比碾死一只蚂蚁都轻松，真是无趣。”
看着自己老大毫无反抗地被人削了脑袋，他们怎么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能独自对抗初灵中境妖兽的护法候选人，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连反抗都不敢？
他不是只会使诈的江湖骗子吗？
直到炙热的鲜血落在他们脸颊上的那一刻，他们才认清现实。
眼前这个人，强的可怕。
所有人瞬间炸开了锅，四处逃散，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离他远点，哪怕一寸也好，然而在林子冬眼里，就算让他们四散百丈又如何，结局都是一样的。
“我说过，二十四颗脑袋，一个都不会少！”
年轻人策马踏入，如虎入羊群一般，只见得刀影四射，冰冷的寒铁斩入炙热的血肉之中，然后再分离，此间红的白的一并迸出，宛如一场久违的鲜血盛宴。
即便如此，滴血不沾衣。
短短两息之间，数十名蝼蚁皆命丧黄泉，到处都是断体横肢，有的更是被一刀劈成两半。
说二十四颗头颅，便二十四颗。
即便身体支离破碎，二十四颗脑袋完好无损的依次摆列。
杀人有很多种方式，如此不忍直视的现场，仅是为了满足他一时的杀欲罢了。
任何人都会有要满足的欲望，而他的是杀欲，这是战争给他的报复，这种杀欲将伴随他一生。
林子冬完全不会在意，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该杀之人。
年轻人不以为意的下马，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里更是波澜不惊，他挥一挥长刀，震掉刀身上的血渍，收起长刀。
牵着马悠然地向前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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