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邪——简直、简直放肆!
堂下人丝毫没有退缩神色的抗衡对峙,天子岂会不知他的冷嘲热讽,当年先皇在位时北戎曾大举进犯边河地区入侵三城烧杀抢掠坑害二十七万无辜百姓,先皇曾视为奇耻大辱,而后数年的交锋皆是你来我往、两败俱伤,先皇帝郁郁而终,当今九五之尊自登基时起便与朝中权臣相抗,殚精竭虑才集权收归又何来兵力财力一举攻破北戎王庭?!
魏国公等人蛰伏多年调兵遣将却认为此乃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而北戎许也发觉了自身的青黄不接,料到了大晏朝的动向故而几次三番派人千金百马示好于当今圣上,九五之尊心意已决鸣金收兵,却遭遇武怀门送死八万人。
凤小王爷这话一出口,明晃晃便意在指责天子忘记了国仇家恨,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大晏圣主连二十七万百姓的血海深仇都可以“忘怀”,又怎会在意一个愿为家国赴汤蹈火的小丫头。
不过都是死不足惜的蝼蚁罢了。
放肆——
天子的怒喝带着威压和极尽的克制。
凤明邪对于惹恼了圣上不以为意,还是那般慵懒悠哉的作态活生生的就能将人给气个半死,男人凉薄一笑:“皇兄若觉得臣弟有半句不实,那就将我凤明邪一并下了狱便是。”
“住口!”天子怒目呵斥,疾步欺上凤明邪面前,双眼中充斥的怒火几乎要将眼前人烧成灰烬,他的皇弟——为了一个小丫头,竟在这朝堂之上、金殿之下对九五之尊口出狂言!“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仗着他的纵容恩宠,仗着所谓的救命之恩,这万人之上的盛京小王爷行过多少的荒唐事九五之尊都没有与他计较,反而作尽了兄友弟恭的表率,可教养出的竟是一个肆意妄为、横行无忌的凤小王爷!
九五之尊咬牙切齿,更有悔不当初之意。
“您是天子,金口玉言有何不敢,”凤明邪昂头讪笑,男人那双眼睛极是漂亮,毫无虚伪谄媚之意反云缠雾绕、旖旎多情,就连针锋相对中都不曾流泻一星半点的卓绝狠辣,可偏偏,那若有似无刻意的讽刺味儿更叫人扎得骨子生疼,“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当年为了‘劝回’魏国公不是暗中调遣了三万铁骑营精锐徘徊在烟云关,若不是武怀门后陆贺年的大军全军覆没,北戎退兵至钺河并再次示好于您,您是否打算将陆贺年的脑袋也一并送上赔罪?”
小王爷狭长的眼眸一眯,面对天子的震怒,他不避不躲、不依不挠,甚至咄咄逼人——如果当初陆贺年攻下北戎王庭而这番邦外族意图兴师问罪的话,作为天子的您是不是要将那些打了胜仗而归的战士们全都绞杀在烟云关外,用他们的脑袋去“乞和”,毕竟连年的征战早已使您身心匮乏,凤明邪的口吻就好似在说,堂堂九五之尊竟做些令人寒心的下等作态,言官们若是知晓不知该如何让您“名垂青史”——这么多年下来了,没有人提起,不是因为他们忘记了,而是因为他们不知,我大晏朝的皇帝究竟打过何等令人不齿的算盘。
热血忠诚,不过都是垫脚石。
凤明邪徒然的张扬跋扈如眼底里闪烁的光刮过逆鳞,九五之尊浑身的刺都被激了起来,天子暴然一怒抬掌击在那装满了人头的红木巷子上,“呯”的巨响,箱子的木痕竟落下了裂纹,喀拉喀拉顺着木匠契合木料的方向断裂,“哗啦”,红木箱子四分五裂,人头轱辘轱辘滚了一地,满是腥臭。
“先皇在位时,隆恩圣宠是你、骄持金贵是你,如今整日里,百无禁忌是你、诸多不满是你,朕的这个位子干脆让给你来坐!”九五之尊冷声震喝,金袖飞扬,五爪龙纹好似也被这愤慨情绪渲染。
两人的目光在冰冷的空气中一撞似有着无形的火花和冲击,将整个殿堂内的气氛降至冰冷。
这许也是天子多年来对凤明邪所言最重的话语,反骨成了叛逆,叛逆成了忤逆。
以下犯上,触怒天威龙颜,本就是死罪。
死罪!
凤明邪深吸口气,抿唇不语。
殿堂内紧绷的一触即发,连呼吸都成了多余的存在。
烛火呼哧呼哧,便是所有的心跳。
殿门外的汪得福听着里头断断续续爆发的怒吼,他想也没想双腿一软就在外头给跪下了爬不起身——汪公公一只脚都踏进棺材板的年纪,照顾过两代帝王,这还是他第一回瞧见凤小王爷这般对峙忤逆天子,第一回瞧见那我行我素的男人是如何张扬跋扈的令人恨不能杀之后快。
汪得福害怕。
他确实怕的浑身都在发抖,里头大呼小叫的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如今争论不休绝不是朝堂之福,他担心着自个儿的脑袋,更担心着明日那些大人们的身家性命,战战兢兢不敢有所动弹。
这不,老太监一抬头就听到了脚步声,昏黄的屋檐宫灯下落出一个挺拔的身影,汪得福眯了眯眼,哎呦喂,那不正是苏一粥苏小将军吗,怎么深更半夜的突然入宫来了。
汪得福忙从地上爬起来还踉跄两步:“苏将军,”他将人唤住拉至一旁,“您这是做什么来了?!”节骨眼的时候,谁进殿门谁倒霉!
苏一粥满脸正色压根不想搭理这老太监:“本将有内情上禀。”
汪公公“哎呀”一声再次拽住他胳膊:“陛下休憩了,您明儿个再来上禀。”内什么情,还不都是因为陆以蘅。
苏一粥舔舔唇,看看那灯火通明的大殿,讪道:“你当本将军是瞎子不成,这儿又不是哪位娘娘的寝宫,陛下还能在金殿睡下?!”一看这老太监就是存心拦下自己,苏一粥更是烦躁不耐,这段时间魏国公府的事沸沸扬扬,小将军早就坐不住了,苏一粥本不是个好脾气的直肠子,要不是石海千叮咛万嘱咐的拦着他早就冲到大理寺去讨说法了——陆仲嗣的案子还没全罪定责呢,程仲棋那混球跑到魏国公府说要搜查罪证转眼就逼死两人,这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吧,陆以蘅一怒冲动之下杀了程仲棋这事儿苏一粥可没觉得姓程的有多少可怜之处。
但自打陆以蘅下了牢狱后,朝堂上的风声就开始一边倒了,得,姓程的家大业大权势大,苏一粥人微言轻没办法抗衡,这两日听闻了不少大人已经开始联名上疏要求严惩杀人罪责,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思来想去睡不着更是窝不住火,官可以不要,命也可以搁着,但有些话不吐不快——他们出生入死,可不是为了回盛京城领罪的!
苏一粥不服,第一个不服。
陆以蘅千错万错也绝不该成为那些魑魅魍魉的阶下囚!
今夜,他就是想要为陆家姑娘讨个公道。
“别、您可别!”汪公公抱着那小将军的胳膊软着腿脚就快哭了,“里头这不、这不正闹着呢!”就从方才的动静来看——针锋相对,现在谁进去都是火上浇油。
苏一粥顿了身:“谁在殿里?”他怎么不知朝廷里还有这么能正义执言的人了,自己深思熟虑良久才打算豁出去。
“小王爷。”汪公公压低了声攀着那少年将军的耳朵。
苏一粥刹那愣了神,似还在回想所谓的小王爷是哪位王爷,转而脑中一炸:“凤小王爷!?”他没缓过神来,那男人不是回凤阳了,怎么又突然赶回了盛京城,他眼底蓦然璨亮,恍然大悟,“今夜闯城的,原来是他!”苏一粥喃喃,可神色里尽是欣喜错愕,好似凤明邪出现,便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原来小将军今晚辗转难眠原本正与九门巡防营的旧友苦闷牢骚呢,谁知众人夜巡时突遇银鞍白马飒沓流星,喝声戾起越过城防掷下御牌时马鞭声骤然想起,压根没有半分想要停顿的意味,堂而皇之的就闯入了盛京大道——好生大胆,苏一粥只是远远瞥见,道士何等人物如此张扬恣意,笼星黯月下的薄霜带着寒露似也一瞬掠过男人的华彩衣衫,澄明似雪、飞羽琼袍。
“老奴就知道,那是个不安生的主!”汪公公跺脚埋怨。
盛京城门一过亥时便会有进军驻防轮换把手,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小王爷此番入城定是飞马疾驰怕连公文批奏都还没送抵盛京就披星戴月而来。
“苏小将军,您还是回去吧……老奴知道您关心陆家那姑娘,只是现在圣上听不进任何言辞,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别添乱子了。”汪得福苦口婆心,他见惯了君臣恩怨也是为苏一粥的立场说话,谁替陆以蘅求情都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脑袋和分量够不够,别个个自以为是的就去抗衡都察院和天子的圣意,你还当真以为自个儿是殿里那明目张胆的男人不成。&lt;/p&gt;</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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