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邱参将没有睡好,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全是陆以蘅和苏一粥的小眼神,天灰蒙蒙的时候就听到营外起了不少的动静,接着是马蹄声轻轻远去的声响,他一琢磨忙起身洗漱完毕招呼了两个兵丁询问,才知晓陆以蘅一大清早就出了营。
单枪匹马的。
“苏小将军,你倒是评评,如此松懈的军纪军律如何敢担当大职!”邱参将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八千人的奶娘,从上到下没一个省心的。
苏一粥眯眼还打着盹儿:“邱参将,你莫着急。”
还不急?
他们大军驻扎偏隅都快一个月了,该点的将都已安置妥当,朝廷里催促的折子询问着剿匪的情况,隔三差五的府衙里就传讯而来,邱参将抓耳挠腮都不知该如何回复,若是照实说了,怕是天子一怒之下,都该治他们八千人一个消极避战的渎职之罪!
“她私自下山做什么去了?”邱参将一握腰间宝剑,走起路来盔甲铿锵直响。
“小爷哪知。”苏一粥耸肩,他还在大营里睡的香甜这邱参将就把人给拖了起来,喏,那姑娘原本在众人面前晃荡就碍眼,你姓邱的不也从来没将她当回事。
“您是主将,她是副将!”一问三不知,邱参将有时候觉得自己手底下这八千人比那些山贼还要难对付,尤其是他们这三个掌权人,面和心不和,就从来没走到一个点上,“章见知,”他怒喝一声,外头掀帘就跑进来位小副使,正是他一并从盛京城带来的随行,“去,带几个人下山把陆副将招回来。”
苏一粥呢嗤笑着就喜欢看邱参将焦头烂额的样子,好像得罪了朝廷就得了他的心思,这个人的心高气傲里更添愤世嫉俗感,既想要有所作为又看不起达官显贵,若即若离、冷眼旁观。
至于陆以蘅,比起邱参将来更喜欢出人意料,私下山营反而叫苏一粥觉得,卯足了趣味。
苏小将军开始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的陆副将,有何等奇招险招。
泯地是西川侯的掌域同在顺宁,民风看起来淳朴却不见富饶之感,的确,原本的六部折中尽是连篇叫苦,户部没少动匝拨款拨粮以救民生。
陆以蘅这一路行来足有三五日,见过漕运、去过码头、晓达河工,秋日萧瑟下,她径直来到了顺宁府衙门前。
光辉的匾额高高悬挂,红漆大门正敞开着,迎来送往。
只是她这脚步还没跨进去就叫门里冲出来的两个衙役给堵着了。
“哪来的小姑娘,这里是府衙大堂,可不是闲逛之地。”
“我想见一见知府张敬张大人。”陆以蘅牵着骏马躬身行礼。
衙役们互相对看了一眼,挥手赶人:“知府是你这小老百姓说见就见的?大人正在会客,赶紧走。”他们不耐烦极了,最近风声也怪,朝廷里派了人来剿匪,大军到偏隅差不多一个月了却没见半点儿动静,除了听说邱参将曾经来两府点了兵就再也没任何的消息传来,结果弄的府衙里人心惶惶。
这感觉太微妙。
好似朝廷不是来杀贼寇的,而是刻意来看看,看看这莫何顺宁两省中的官吏究竟是在干什么吃的,所以大官小官都坐不住了,一个月下来上上下下跑断了腿,最奇怪的是,那传闻中的剿匪小将军,却从来也没踏进两省府衙一步。
奇哉、怪哉,心思难猜。
“去去去,别耽误爷们。”
陆以蘅的肩头叫那小衙役一推,她没动,反而一把摁住男人的手腕一拧,那衙役大约压根没料得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姑娘会反抗,力道还不小,脚底下打了个滑,“噗通”竟猝不及防摔了狗吃屎。
“哪来的刁民!”衙役挂不住脸面怒喝起来。
陆以蘅松开马缰对他不理不睬,已经抽出衙门口闻登鼓下的鼓锤“咚咚咚”的敲了起来,声音洪亮,好似传到了远处的群山又层层荡下了回音。
“好,那我就击鼓鸣冤。”她狠狠一甩,“咚”的,将鼓锤砸在地上跨门而去。
外头的人面面相觑,而衙门里当差的自然也听到了动静,还没来得及将人拦下中庭,那小姑娘三下五除二的就已经踏入正堂。
堂中有温茶袅袅。
确有两人,官服官帽正襟危坐的是知府大人张敬,而师爷的位上也坐着一人,锦衣华服、半面虬髯,约莫有了五十年岁,可身强体壮毫无年迈老态,他们对这突然闯进堂来的姑娘不慌不忙也不动声色。
“堂下何人,”张敬在泯地当官数年见过了风浪场面,这姑娘一瞧就不是个贫家女,有胆有色眉目清敛,背后的明光都衬着她隐约的疏淡温宁可动起手来干净利落的很,“可知晓府堂上,不授地方小案,打哪来就回哪儿去,本官,不治罪。”
张大人这话妙的很,眼前的姑娘是来“闹事儿”的,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有的放矢,意在劝谏,少惹闲事。
知府大人慧眼如炬。
再者,这话并没有错,你一个平民百姓告官需按地域和官级来,自个儿的所在地有县令衙门,哪有人一来就跑知府门上喊*冤的。
陆以蘅拍了拍裙摆,尘灰洋洋洒洒,她不跪,只是眼睫眨了眨片刻已将整个堂内环顾了一圈:“小民无冤,但有一情怕是底下的官员不敢受理,所以想讨教一下知府大人。”她拱手作揖。
张敬和那锦衣华服之人互相对看了一眼没有阻止。
陆以蘅挠了挠耳后,一挑眉:“小民一路北行而来,听说各衙都下了律令增加村乡镇的马匹税银,但凡交不起的,就要将马充公,而洛河马场半年前就有两百匹军马送来库营,可有此事?”她虽然问话却不等人回答,“田农渔桑、苛捐杂税朝廷里本就有着地域均价但到了偏隅却坏了规矩,盛京城中的粮食七分一担,南方产地四分两厘一担,至于两省嘛却要九分一担,朝廷每年都拨粮拨款救急赈灾可偏偏开仓的粮食还有如此天价,银子都去哪儿了?军用,民用,商用全都将朝廷踢出了界外,我想问问,莫何、顺宁究竟是大晏朝九五之尊治下的皇土,还是西川侯和封疆大吏们坐拥的天下。”
“当年行安抚之计时怎就未曾料到,高*官厚禄者会将百姓城郭双手奉送给硕鼠贼匪,多年来瞒谎拒报令两省边城百姓流离失所数以千计,张敬大人,您身为顺宁知府,就不觉得脸上无光,家族蒙羞吗。”
陆以蘅的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要问罪的意思,就仿佛在与两个故人闲谈这多日见闻,一路单枪匹马行来所见的民生民情,哪是朝廷折子里那般所谓的太平,别说贼寇在欺压百姓,如日当头的知府不闻不问难道不是助纣为虐吗,呵,再多加一个西川侯将这儿视为了自己的牟利之地。
“你……”张敬愣了半晌,“你简直胡说八道,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轶闻也敢拿到顺宁府的堂上来喧哗!”他拍案而起,“西川侯是对两省和先帝,对百姓有过卓绝功勋之人,当年安匪发生暴*动,他一骑当千斩杀八百贼寇,岂由你一个小姑娘空口无凭?!”
“哈,八百人头换来的功勋吗,”陆以蘅俯身一笑衣袖飞扬,不惊不惧直盯着张知府,“好,我问问张大人,当年军报所言从白沙渠进禹石峡口不过三百贼寇逃窜而去,他何来八百人头?!”
张敬张了张口,心头咯噔一跳,顿时也慌了神,他甚至不知道这眼底下这姑娘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有真凭实据,可她眼底里的光却不容怀疑,知府大人恍然,他一慌就不由自主顺着陆以蘅的话想要解释着打圆场。
“许是……许是兵荒马乱军报错了,许是……山中贼寇另有别寨逃窜而去。”这些事谁能预料。
“成祖时期大晏律有定,战场斩敌五百首级者可报一功,何时,连贼寇都成了家国危难时攀权者的垫脚石了!西川侯平白无故捡了个爵位也就罢了,却不思为家国尽忠、为百姓谋福,几年前的塘报上早有官吏明言其与知府衙门的人狼狈为奸、圈地为祸更兼私征军马用以镇压暴*动,名为养兵,实则享乐。”
将老百姓的地都抢占成了自己的,在上搭建豪宅整日里鱼肉声色享受荣华富贵。
“我想不通为何两省府衙里却迫于淫*威视而不见,负国负民!张大人,您是被蒙在了鼓里还是一清二楚却知情不报?”
张敬的手一抖,“喀”,将一旁白瓷茶盏盖碰落在地“哐当”如同玉碎,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大声呵斥堂下的姑娘胡言乱语还是应该装聋作哑假似听不懂问话,只是眼神微微的偏向了那边师爷座上不言不语的男人。
那人可没有手抖,而是端着茶盏淡淡泯了一口。
“小丫头,你可知老夫是谁?”他声音浑厚,不畏不惧。&lt;/p&gt;</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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