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终于把女巫放开,小姑娘脖子上被掐出一道血痕,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路西法单膝蹲下,目光在男人脸上扫了几回,抬手撕开他肩上的衣服。
在衣服的掩盖下,男人肩上的血管都漫着黑色,而这肩上的黑气依旧在缓慢得蔓延着:向上马上就要溢出脖颈,向下则快要包围心脏。
“父亲……”小姑娘见这情景,大惊失色,连忙半跪半爬地过来。
她一把捉住路西法的衣袖,眼泪唰唰得往下掉,“救救他……大人,求您救救他……”
小姑娘本来就被掐到咳嗽,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下气音。这会儿哭得不能自已,从眼睛到鼻头,都通红通红的,眼泪哗啦啦啦往下落。
她见路西法不为所,转手就掏出匕首对准自己胸口。
“我与您签订任何契约,我将灵魂都献给您!求您救救父亲……我不能没有他……”
路西法堕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事求他的人类。
对于魔物,人类偶尔会以咒术招来,以血液缔结灵魂契约。魔物为人类实现愿望,而人类则将灵魂献给魔物。
虽说在天堂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祷告,也有许多声泪俱下的哭诉。但都是以善行、善德来换取神的垂怜。
从未有过一人如这位女巫,如此急切得,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换另一个人的性命。
路西法来不及多想,抬手打了个响指,姑娘手上的匕首便被弹到了百米之外的台伯河。
“急什么,我又没说不救他。”他说。
而后五指虚虚往男人肩上抓过,一团黑色的雾气便如烛火般顶在了食指的指尖儿上。
他朝黑色烛火轻飘飘吹了口气,小火苗立刻颤巍巍得左摇右摆。
“人间审判不是都把这些恶魔捉尽了么,怎么还有漏网之鱼?”他说着,把小火苗往外一弹,一只模样丑陋的恶魔“咚”一声,便狠狠摔在被黑暗之力灼焦的草地。
路西法指尖雾气缭绕,黑色的长鞭便倏地冲出,死死那恶魔捆住。
鞭上尖细的刺,随着不断收紧的力度,扎进牠的衣袍。黑色的血,在男人青色的布衣上,晕开一片
又一片、星星点点的血花。
“哪来的野鸡恶魔,连你祖宗都不认识?胆子这么大,人间圣地也敢闯。”
恶魔被黑鞭锁着,疼的一直在发抖。灰败的脸,凝成一张老旧的树皮。
锯木般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有位很厉害的大人……把地狱突然拆了,我和……好多恶魔逃出来。”
路西法:……???
突然扯到他身上是个什么展开?
莫名……心虚。
他余光悄悄瞥一眼站在旁边的摩西,做贼一样的。
恰好摩西也看着他,只是两人目光才碰到一起,摩西便不声色地移了目光。
路西法心里一噎,眼前飘过两个字:完蛋。
旧气还没消完,就又添上一笔。
他不自然地清清嗓子,问:“你们还有多少在人间啊?”
“我不知道……天堂派了天使军团到处捉拿,很多恶魔在迦南就被捉回去了。还有很多,被那位拆地狱的大人掠走了……听说是要建恶魔军团……和天堂对抗。”
路西法:?
和天堂对抗?这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恶魔这番话说完,就连在一直保持无感的雅威,看他的眼神也有点凉凉的。
“明明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突然摆什么脸色。”路西法心里别扭地想。
“你听谁说他掠走恶魔,是要和天堂对抗?”他问。
“那位大人把天堂都毁了一半,又是魔物,当然要和天堂对抗。”
说话时,看着路西法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路西法:……
他拆地狱那天确实掠走了九成恶魔。至于天堂毁了一半,也……确实是他干的。
事实准确,逻辑恰当。
如果主角不是他自己,他也信……
路西法艰难地咽咽不存在的口水:这哪是在审问恶魔,这根本就是对他自己公开处刑。
“我……我不是……”他急急地解释。
转身之后才发现,他的“圣神”已经坐在女巫旁边,正专心救治奄奄一息的女巫父亲,看起来,并不想听他讲话。
只好又把所有的解释都咽下,可心里又因为被人瞎编排,觉得难受……气闷地往恶魔身上狠狠踹上一脚。
都怪这只漏网的恶魔!
害他被圣神误会了……本来就劣迹斑斑的,要怎么洗白。
“路西法。”上帝见他心情低落,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得到小狼崽一声心不在焉的回应。
是又委屈着了吗……
上帝心里想着,垂在身侧的双手,了几回,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
“把恶魔送走吧。”他看着路西法,声音轻轻地说。
见小狼崽委屈巴巴的,只呆呆看着摩西,半步也挪不。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拉拉他的袖子,说:“去吧。”
*
路西法听从雅威的话,出了结界,把恶魔交到以诺手上。
亲眼看着以诺将恶魔登记在册,又把恶魔锁走,确认无误之后,才返回结界。
回来时,结界依然为他开着,但上帝和摩西已经不在了。
河边的花草已经恢复如初,半点被黑暗之力灼烧的痕迹也看不出。
路西法一个人躺在河边,听着叽叽喳喳的鸟鸣和蝗虫时不时的叫声,揪着草叶来回把玩着,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下午。
而庄园里,因为女巫的父亲伤势严重,摩西只得在小院里搭建了临时帐篷,让他们先在这里修养。
等到忙完才发觉,路西法还没回来。
“殿下怎么去了这么久?”他走到上帝身边,恭谨地问。
上帝手上还摆弄昨天没刻好的木牌,听见摩西的声音,眼睛里闪过一瞬愣怔。随即,又垂了眸子,目光专注地看向手里已经成型的木牌。
“无事,已经回结界了。”他说。
“圣神……”摩西轻轻开口,面露犹豫:“您这样,殿下会伤心的……”
一边隐藏着身份对路西法好,一边又要自己假扮他的样子,对路西法冷漠以待。
摩西完全搞不清楚,上帝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只是对路西法拆地狱毁天堂的惩罚,这些天也够了吧。
而且,哪有用这种冷淡的方式惩罚的,这不是一刀一刀往路西法心尖上扎吗。
“如果殿下伤心了,您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再如何对他好,也没有用的。”摩西说,看向上帝的眼睛里满是诚恳:“吾神,不是您亲自安抚,殿下不会好的。”
上帝手上雕刻的作一顿,低垂的眸子轻缓地眨了两下。
一秒、两
秒……
三秒……
时间如静止一般。
久到摩西以为自己说错话,准备道歉,上帝才终于了。
他抬眼看着院子里才做了一半的床,声音轻浅地问:“路西的床,何时做好?”
摩西愣了愣,忙回答:“木材已经弄好了,我搬去侧宅里组装一下就能用。”
上帝点点头,说:“去吧。”
说完又拿起刻刀,一下又一下地刻弄手上的木牌。
眼睑上,睫毛颤的地方……晕起淡淡的雾气。
*
晚上,路西法迈着轻缓的步子,披了一身星光回来。
他先是忘了一眼主宅,看到里面燃着的烛火,遥遥地望了好一会儿。见圣神没有半点要出来见他的意思,沮丧地低垂了脑袋,踢踢脚下的石子。
“路西法。”雅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是那么清清冷冷的。
抬头才发觉,雅威正坐在桌边的草凳,琥珀一样的眼睛,正看着他。
“你的床做好了。”上帝说完,顿了顿,见路西法神色依然有些失落,有些可怜巴巴的,忙又补充:“是……梅瑟做好的。”
果然……
如今“梅瑟”这两个字,格外好用。
失落的小狼崽,听到这两个字,眸子就立刻点起星辰般的亮光。
分明唇角都已经抑制不住地翘起来,却硬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奥,还蛮快的嘛。”
一边装着不在意,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屋里走。
实力演绎什么叫: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上帝提起篮子跟在他身后,如释重负地扬了扬眉梢,脚下步子也轻快不少。
因为侧宅不大,所以摩西干脆把路西法的床和上帝的并到了一起。乍看过去,像是一张超大床。走近才看出,摩西分别在两张床上铺了两个床单,两张床也只是单纯的靠在一起而已。
无心的设计,却让路西法和上帝双双愣住。
在路西法很小的时候,上帝为了照顾他,也曾在圣殿的内寝安置过两张一模一样的水晶床。一张铺着他自己的绣金床垫,另一张则专门为路西法这个小娃娃铺了一层。
路西法清楚记得,床上铺的是风青色的垫子。
和他的眼睛一样。
收起思绪,路西法用术法把自己脚丫给弄干净
了,之后才脱了外衣,爬到床上。
床铺得很软,躺上去就有种要陷进去的感觉。
他“噗通”一声倒在枕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转头,见雅威正端着一盏烛火过来。
跳的火苗映在男人眸子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镀了一层金光。暖黄的烛光披在他一身白衣银发,温软又柔和。
这模样……恍惚间,有种“身披圣光”的错觉。
路西法眨眨眼,想再看得清楚些,下一秒,雅威已吹息了烛火。
月光下,只能看见他若隐若现的银发。
*
黑暗中,视觉还未适应,声音就变得极为敏感。
路西法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甚至能判断出,雅威正在一点一点地脱下外衣。
先是宽大的袍子,再是上衣,最后才是裤子。
最后,身边的床发出“吱呀”一声响,一团白色的影子便卧在了他的身边。
淡雅的香石竹味道,像是有意识般,徐徐缓缓……又缓缓徐徐地,朝他飘来。
“雅威。”他听见自己有点快的心跳声,掩饰地刻了一声,说。
黑暗中,雅威朝他转身,琥珀一样的眼睛直直地望来,“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声音轻轻浅浅。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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