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鸿羽被他的人生背叛了两次。
一次是十四岁的生日宴,在家族成员的面前显露妖物特征,一夕之间,备受宠爱的小少爷沦为阶下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降妖木打入心口,流放蛮荒。
另一次就是现在,他在绝境之中摸爬滚打成就今日实力,终于窥得复仇的曙光,却被自己一直维护的友人重伤,坠落绝灵渊。
绝灵渊为无底深渊,在其周围修士无法使用灵气,是修士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死地”。
灵气是修士得以超凡脱俗的倚仗,失去灵气,修士便等于被打成了凡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自然也无法离开绝灵渊。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绝灵渊下并不是常人想象的那般一片黑暗,寸草不生。正相反,虽然看不到什么高大植物,但是四周一片翠绿,长满了青苔般的小东西,像是给这些岩石铺上了一层毯子,偶尔逸出点点荧光,看起来甚至还有点生机勃勃的意思,倒是讽刺。
白鸿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神平静。
他倒是没想到在蛮荒之地横行那么多年,自己会在“朋友”二字上翻了船。
或许是被外人煽动了,或许是对自己不满很久了,又或许只是单纯看上了自己的宝物,再或许以上皆有……不管最后这个“或许”是什么,白鸿羽只知道一件事——他想,那两位老朋友应该也是知道的。
背叛了他,就别想全身而退。只要没有把他杀死,就要做好被他追杀至死的觉悟!
从高处坠落,不断失血,体内还有剧毒,甚至现在还无法动弹,这样的绝境放在平常人身上,或许早就一命呜呼了。但白鸿羽不是常人。如果不是他的命这么硬,那两个“老朋友”也不用特意上这么多道保险,就为了让他能死得明明白白,哪怕没死,也无法从绝灵渊里出去。
可惜他们失算了,绝灵渊底部竟然有灵气,虽然不浓,但也足够让他疗伤。
只要给他时间和充足的灵气,不需要药物或者是其他手段,他就能够自愈,甚至于没有灵气也行,只是自愈的速度会慢很多。这个人迹罕至的崖底,反而成了他最好的疗伤地。
再度死里逃生,照理来说他应该笑,可惜他已经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白鸿羽看着上方,蔓延上去的绿植在崖壁的某个高度开始被直接截断,那里似乎就是灵气的分界线,分界线上是黑灰色的岩壁,寸草不生直至视野所能到达的极限之处。而分界线之下,铺满了翠绿的绒毛,显然灵气只能活跃在这个高度以下。它们催生了一大片绿植。估计是因为灵气的量不足,植物普遍低矮,像是岩壁被上了色。
这样的场面很古怪,要么是天地异象,要么是有人在此处布阵,扭曲了正常的灵力分布,白鸿羽不知道是哪个原因,不过他希望是前者。
如果是自然形成的天地异象,那么这里不太可能会有人。但如果是后者,能截断整个悬崖的灵气,并让其他修士在周围无法使用灵力,这必然是一个需要定期甚至时刻维护的大阵,绝对会有人在附近活动。
他现在只是将将苟得一条小命,生命犹如风中残烛,别说来一个人,但凡来个活的能动的家伙给他吹一口,这烛火就灭了。
那他的人生可真的是个大笑话。
他被那兄弟二人偷袭背刺,一人穿心口一人破丹田,鲜血与灵气混合在一起汹涌奔腾,还有毒素肆虐作乱,现在他的身体就像是个被凿了洞的池子,水位疯狂下降的同时,还有臭鱼烂虾在池中兴风作浪。
这几个状态,单独拿出任何一种都可以置人于死地,然而白鸿羽还活着,甚至能够自愈。
这正是他横行蛮荒之地的资本,然而讽刺的是,这也是他被流放的原因。
此时此刻,白鸿羽看着天空,想起了自己被降妖木打入心口,流放到蛮荒之地的那一天。
那是他十四岁的生日宴,对于白家人来说,十四岁生日宴一过,他便是正式的白家少家主,将接受族内专门的教育与训练,时机成熟后,便成为下一任家主。这对白家来说意义重大,因为原本的继承人,也就是他的父母,在他年幼时就意外身亡,导致白家出现了继承人位置的空缺。
当时是白鸿羽的奶奶,白家的当家主母力保白鸿羽,才没让白鸿羽失了白家主支的地位。待白鸿羽年满十四,办完生日宴,一切便能尘埃落地,按照白家的传统,他将是白家的正式继承人。
然而意外突生,在生日宴中,原本开心地接受众人的祝福与期许的他,忽然感到体内一阵剧痛,像是体内刮起了一阵狂风,将一切都摧毁殆尽。他当时就倒在地上,身上长出了不该属于人类的羽毛。
宴会陷入了骚乱,他被立时控制住,而后听到有人高声呼喊道,“妖——!他是妖!!”
他来不及反抗,也没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拿出了一根圆柱形的东西,然后高声道。
“诛杀妖物是吾等使命,现在只能请出祖宗遗宝,镇压邪祟!”
对方拿出来的,是在家族宝库里代代传承的“降妖木”,那是用来对抗妖修的宝物!
而后,便是白鸿羽永生难忘的一天。在他自己的寿宴上,在家族成员的嬉笑怒骂之中,他被降妖木捅穿心口。随着周围的空间传来一阵令人恶心的扭曲,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到了别的地方。
降妖木还在心口,他用最后的力气将那降妖木抽出来,任由鲜血汩汩涌出。
突遭剧变,还被重伤,他陷入了绝望。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痛苦中慢慢死去,却意外地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不仅如此,身上异样的疼痛感也得到了缓解。
他没死。不仅没死还以极快的速度回复着!
当时的他,在地上躺了很久之后,才勉强恢复行动能力,重新开始活动。
现在和那时候的情况还挺像的。同样是猝不及防,遭到信任的人攻击,而后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现在的白鸿羽已经不是当初的白鸿羽了。
他在蛮荒之地混了多少年,就对自己的自愈能力研究了多少年,并将它作为自己横行蛮荒之地的依仗。在资源匮乏,环境恶劣的蛮荒之地,白鸿羽拥有的近乎恐怖的自愈能力,让他能无数次完成绝地反杀,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狠人。
越是研究,白鸿羽越是清楚自己真的是“妖”。只有妖兽或者妖修,才会天生拥有这种有点不讲道理的血统天赋。根据史书上的记录,在清玄界的历史中出现过的,带来祸患的妖修,无一不是天生拥有令人感到棘手的天赋能力。
在他第一次摸索出变化为兽型的方法时,他的自我认知也是遭到了不小的挑战。不过如今的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不是妖修,此时此刻就该死了。这个能力与身份对他而言,是利大于弊。
白鸿羽闭上眼,准备化作自己的兽型,加快身体修复的速度。刚刚在下坠时,也正是因为他的兽型有一对大翅膀,不断拍打缓冲坠势,才勉强安稳坠地,完完整整地躺平,而不是摔得四分五裂。
倒在地上的男人身形逐渐缩小,化作了一只瘫倒在地上的白色禽鸟。
但很快,白鸿羽感觉到有人在接近这里!对方脚步散乱虚浮,不似修士,也不像修习过武艺之人,他此时正在自己的附近,而且不断接近!
就在白鸿羽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你好?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
少年的面相很年轻,气质也很年轻,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修炼了几百年还面相年轻的老不死,结合他的步伐与气息,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年纪不大的凡人。一种在蛮荒之地几乎绝迹,在清玄界颇受照顾的玩意。
他的服饰很古怪,不是白鸿羽见过的款式,过分简单过分单薄,材质也是他没见过的。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某种特殊的礼仪服饰。如果是的话就非常危险了!这意味着这里是一个人工大阵,不仅有人维护,还有专门的仪式服!
身体不能动,取而代之的是大脑飞速运转,白鸿羽并没有表现出慌张的模样,而是仔细观察这个“凡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些有利于自己的点。
“其实我刚刚看到了,你好像是……人?”见白鸿羽不回应,那个少年似乎也是有些紧张和局促,“别误会,我真没有恶意,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然后看到你倒在这里……你不会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不然还能是地下浮上来的不成?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毫无威胁,但是白鸿羽整个精神都紧绷着。他现在还无法行动,哪怕是这么一个弱小的凡人,也有置他于死地的能力!而且他看到了自己变化的场面,意味着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能化作人形的妖修了!
以妖修在人类间的风评,他的处境非常危险!
“别不理我啊,我被困在这里五天了,找不到半个能说话的人,简直要疯了!”少年看起来比白鸿羽还要着急,努力地找话,“我真的没有恶意,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这个人……
白鸿羽的眼中出现了些许的疑惑。
脑子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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