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码对应的人依次确定, 场面刹那间静止,下一瞬又欢乐起来。
在场的这些个都是能闹的,心大, 疯过头了就要上房揭瓦, 给根杆子就要上天。
经过这一周多的相处,大家都对叶昔言和江绪有了一定的了解, 知晓她俩是哪样的性子,他们不敢撺掇江绪, 只撒欢似的连声喊:“昔言——昔言——”
江绪太正经了, 只能挑更软的“柿子”捏。
一群人太放得开了, 完全收不住。
何英正过于直男,在他一根筋的想法中,排除了异性双方的情况,这样的整蛊应该是不过火的,因而自以为顾虑周全, 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喊得最高兴,十分豪迈。
叶昔言还是那样,缓不过来, 处于空白之中。
她感觉心口处有什么直冲头顶,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似的, 整个人宛若吊线的木偶,失去了知觉, 四肢硬邦邦不协调,动也不能动。
江绪坐在那里, 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清清冷冷。
叶昔言捉摸不透这人, 仅是直讷地看着。
头顶的灯光太晃眼, 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全部暴露出来。
江绪低眸,又抬起,睨了叶昔言一下。她没看何英正他们,仿佛那些人不存在,全然不为所动。
叶昔言没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胸口跳动得太厉害,不住地收紧,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四处乱蹿,扰乱了她的心神。在江绪看过来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别过头,若无其事地望向还在起哄的何英正等人。
不知是谁带头说:“二十秒!”
一姑娘跟着嬉闹:“二十秒二十秒!”
罗如琦用手掩住嘴,眼角的弧度向下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开放的玩闹,两个同样内敛的人,有反差才有看头。没人会想歪,大家都把这个当成了玩笑,无足轻重,纯属活跃气氛。
叶昔言没法儿思考,脑子都转不动了,意识世界颠倒,对现实的感知渐渐脱离。
也许是屈从于规则,拗不过那些人,也许是找不到避开的借口,不受控制的,她身不由心地看向江绪,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
江绪没有躲开,眼皮子半合。
叶昔言侧了侧身,在快要触碰之际稍稍偏头,换了个角度。
她没立即亲上去,仅剩咫尺的距离时,用右手拂开江绪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抚了下对方的脸,轻轻勾住这人的下巴,并在众人不知不觉间用拇指指腹按住江绪的唇角,这才克制地挨过去。
她俩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半点准备,一个被动,一个不自觉,过程有些突兀。
那些人在这时候全没了声,都没料到会这么容易,更没猜到叶昔言会主动,江绪会平静地接受。
罗如琦错愕,齐三傻眼了,苏白耐人寻味地看着……他们中有几个人只是随便吼两嗓子,没想真逼她俩接吻。
二十秒的时间短暂,也漫长。
做戏做到底,为了不被发现端倪,叶昔言抬起了左手,假意轻柔地摸了摸江绪另一边的耳廓,再温柔地抚着她的脖子,捧住对方的脸,借以挡住这边。
从何英正他们的角度来看,两人真像是在接吻,一点不作假,但个中虚实只有当事的双方才清楚。
江绪纵容了叶昔言的越线,无言承受着这人。
一指的阻隔太近,她们近乎脸贴脸,相互都能感受到对方鼻尖暖乎的气息,以及唇间的湿润。
呼吸纠缠,薄薄的热气如同活了一般,放肆地往另一方身体里流去,淌过五脏六腑,浸入骨子和血脉,深深落到每一处,哪哪儿都不放过。
叶昔言眼睫一抖,放缓呼吸。
身体里那股子气是微灼的,烫着她的心口,犹如有火在烧,一发不可收拾。
她俩在看完大电影后都洗漱过了,唇齿间只有淡淡的茶水味。
江绪扣住了叶昔言的手腕,没用力拉开,只是抓着。
五秒、六秒……十四秒……
没人计数,都搞不清楚。
末了,是叶昔言先拿开按住江绪唇角的那只手,接着松开另一只。
若有若无的,两人的唇似乎是碰到了。
叶昔言分辨不清,只觉得嘴角一时暖热,但等到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稀里糊涂地退开了,没能将感觉捕捉住。
原有的轨迹脱离了控制,随后的过程都是模糊的,像蒙上了一层透明的纸,似真实又不真实。
游戏继续,又玩了两局。
叶昔言在桌子底下无意碰到了江绪,她们没像以前那样立马就分开,两个人都迟钝了许多,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最后一局的国王是罗如琦,她的命令很贴心,让a到10都回去睡了,希望大家别继续熬夜。
叶昔言一个人上的三楼,进房间,锁门,在黑暗中摸索着方向,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倒在床上。
许久,她摸到手机解锁屏幕,点进微信里翻翻。
这一夜比以往都要不寻常,半夜的月亮隐进了厚云层中,天上只剩寥寥可数的星星。
天黑,天亮。
浪潮反反复复翻涌了半个晚上,不得平歇。
苗寨的早晨一如既往的舒适,轻微的风,清新的空气,竹林上方飞过的鸟雀,袅袅的炊烟升到半空中,化作稀薄的绸带,随后被吹拂而过的风带走。
年轻向导大清早就过来了,到这边见邵云峰。
车队今早依然有安排,但只有少数成员才有任务,大部分人还是可以好好休息。
叶昔言就是大部分人之一,一觉睡到九点才醒。
她昨晚不知哪个时候睡着的,睁开眼只觉得晕乎,半天都醒不了神。
邵云峰上楼敲门,让她下去帮个忙,顺带问一嘴烫伤如何了。
烫伤已经干皮了,之前被烫红的地方成了深色的痂。
叶昔言应了一声,漱完口就下楼。
邵云峰让她帮忙送向导和贺姐出去一趟,去附近的一个村子。
村子离苗寨不远,大概十几里路,来回费不了多长时间。贺姐要到那边去做采访,见一个人,一个从苗寨嫁出去的百岁婆婆,打算由此来简单了解和对比苗寨近百年间的风俗文化与变迁——这阵子贺姐拜访了许多苗寨里的男女老少,百岁婆婆是最后一位。
在车上,贺姐提到自己准备写书,就这次活动出一本游记。
年轻向导惊讶:“实体书吗?”
贺姐颔首,“对,已经跟合作的出版社敲定好了。”
向导翘起大拇指,“姐,你真厉害。”
贺姐好笑,“这有什么,我跟那一家有合约的,规定今年必须出一本,正好趁这次写了,现成素材多嘛。”
向导好奇问:“是不是也会写我们寨子?”
贺姐说:“那肯定的啊。”
向导笑笑,“出书了你跟我说一声,一定多买几本。”
“不用,到时候我把样书送你。”
……
他俩聊得起兴,前边的叶昔言却没太听进去,不怎么插话,在想别的事。
她还沉浸在昨晚,回转不过来,脑海里乱糟糟。
虽然经过了一次睡眠后,那些发生过的真实在逐渐变淡,但恼人的心绪抹不去,压根化不开,沉沉压在身上。
她忍不住要去想,念着当时,念着江绪……
也不知道江绪怎么样了。
前方有小学,路上设置了减速带,车子随之一抖,叶昔言又敛起心神。
通往村子的路平坦,没有遇到另外的小车,是以一路畅行。
百岁婆婆家就在村口,是一栋偏欧式的三层大楼房,远远看着还挺阔气。
贺姐跟这边提前打过了电话,昨天就同百岁婆婆的儿女讲明了来意,征求了他们的同意。三人刚进门,那家人就热情迎接,不仅给她们端茶倒水,还留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外出一趟就是小半天,回寨子已近下午五点。
天上的太阳毒辣,叶昔言将年轻向导送到家门口才慢腾腾开往吊脚楼。
应当是看出了什么,贺姐下车前问了句:“昔言,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心事重重的样子,遇到麻烦事儿了?”
她辩解:“没,哪有。”
贺姐说:“你一整天都在出神,打不起精神。”
她回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贺姐没多问,只关切地说:“那今晚早点睡,别熬太晚,过了明天就要走了,还得开车呢,路那么远,到时候还有得累的。”
她点头,“知道。”
叶昔言昨晚的确没睡好,今儿起床眼睛下方都泛青黑,一脸疲惫。不过她白天没有丝毫困意,方才那些话也只是在搪塞贺姐,具体的缘由只字不提。
停好车,下去。
一楼,罗如琦和何英正都在,邵云峰也在。
见到她们回去了,罗如琦连忙出声,哂道:“刚还在说要给你俩打电话呢,差不多快吃晚饭了,快上去收拾一下,五点半前下来,晚点还要开个会。”
何英正过来帮着提东西,说:“辛苦了。”
这两位像没事人一样,并不在意昨晚的游戏,对待叶昔言还是如同往常。
叶昔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扫视一圈,没发现江绪的身影。
那人没下来,或是出去了。
她不问,跟着贺姐上楼。
上去收拾收拾,掐点下来。
这次江绪在楼下,车队其他人也在。
江绪与罗如琦她们一般,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她还是盘着头发,用上回那个珍珠夹固定,穿的衬衣长裤,是头一次到北江镇时的打扮。
叶昔言一下去就跟她对视一眼,随即又各自分开。
一顿晚饭食不知味,两人分开坐,不在一桌。
开会是在邵云峰的房间,一堆队友挤着站。邵云峰讲了十几分钟,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通,有关去贵州山里的详细行程和安排。
这趟路远达千余公里,开车加歇脚,前后预计两天起。本次的行程计划与先前的不同,车队还会在路上停半天,要去某个特殊学校进行捐助活动。
叶昔言听着邵云峰的话,记下了,毕竟她是开车带头的那个,不能不上心。
等到邵云峰开始讲别的事后,她不免走神,倏尔撞到了旁边的人。
本来挨着她站的那位也是队里的司机,一不留神就换了一位。
她撞到的是江绪。
可能江绪也没防备,被碰到的那一刻,她俩的手背挨上了。
叶昔言转头,一怔。
江绪没反应,仿佛感觉不到。
这人的手有点凉,许是在空调下直吹太久了。叶昔言小幅度动动手指,又碰了对方一下。
良久,她压低声音说:“江医生。”
江绪不言语,仅仅看她一眼。
眼下也不是讲话的时候,领队还在交代工作呢。
叶昔言拧巴,干杵着。
她俩的手一会儿才分开,后边有人在窃窃私语,离两人很近。
叶昔言憋着,不时看后面,不时暼向一旁,直到散场了,待走出邵云峰房间,她才半猜半问江绪:“下午出去了?”
江绪没跟罗如琦一起,与她并肩而行。
“去了镇上,”江绪说,“买东西。”
她找话讲,问买了什么。
江绪说:“手工包。”
邵云峰的房间里江绪的房间不远,几步路就到,一问一答就到了门口。
叶昔言还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点讲不出口。
江绪就站在那里,也不开门。
叶昔言没出息,眼见着罗如琦要走过来了,张嘴只有一句:“那我上去了。”
江绪不回,等罗如琦走到跟前才嗯了一声。
叶昔言欲盖弥彰地喊罗如琦。
“罗医生。”
罗如琦就住隔壁房间,没留心太多,应了一下就摸门卡开门。
叶昔言往前走,步子挺慢,等到罗如琦进屋了才走出一米多远。
她温吞地回头,江绪还没进去。
“叶昔言。”江绪说。
“欸。”
“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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