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了一周的惴惴不安后,细谷真终究还是被拽进了赌场。
太宰治的这份工作的委托人是一个放**的。
委托人要他来找一个欠债不还的赌徒。据那些人所知,这个赌徒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他们面前这家环境不怎么好的地下赌场。
这家赌场又小又挤,室内乌烟瘴气,灯光昏暗不明,桌子周围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场子里的烟酒味呛人,叫骂声嘈杂刺耳。细谷真刚一进去,就不由得紧紧蹙眉,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可他刚往后退了一步,就被太宰治攥住手腕,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
细谷真抿唇,甩开他的手,说:“我想回去……你不能换一个——”
太宰治顺从地松开手,打断他:“可是我们都已经来了,真酱。我知道你讨厌这里,很快的,忍一忍好不好?”
细谷真不说话,镜片映着迷离混乱的灯光,看不清藏在后面的神情。
太宰治把他往里拉了拉,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我也不想让真酱来这里的。但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他语气逐渐软下来,试探性地问:“你都已经答应我了,总不好半路反悔吧?”
细谷真仍旧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拉着,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几步。
太宰治揉了揉他的头发,微微弯起眼睛,“真酱……真的很好说话啊,一直都很好说话。”
细谷真眯起眼,这一片的烟雾太浓,眼镜前朦朦胧胧,让他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但他总觉得,太宰治这句话,说得别有深意,像是在暗示什么。
说他一直都很好说话?他的语气听起来,可并不像是在夸奖。
细谷真垂下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宰治身后,竭力排除周围的一切混乱。
他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地方。
他讨厌这里的灯光,讨厌这里的味道,讨厌这里的声音,还有……讨厌与这里有关的一切记忆。
如果不是因为太宰治硬要拽着他进来,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入任何一个赌场。
尤其是,环境如此脏乱的地下赌场。
太宰治握着他的手,径直走向赌场最里面。
他走得很急,一路上还尽量避开了两侧烟味浓重的赌桌。细谷真注意到这一细节,轻轻咬住下唇。
太宰治的举动显然显露出,他是知道自己有多么讨厌这里的。那么,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肯定不可能只是要单纯地做那个找人的任务。那他没必要非要带他过来,找这个不开心。
可除此之外……
太宰治如果企图单靠带他来一次赌场,就让自己把那些事说出来,那未免也过于天真。
细谷真叹了口气,跟着身前的人停下脚步,抬眼看向他的背影。
太宰治向前倾身,半趴在柜台上,屈指敲击几下桌面,说:“你好啊,我来这儿找个人。”
柜台后面的中年女人抬头瞟了他一眼,又伸着脖子打量一番他身后的细谷真,撇了下嘴,不耐烦地说:“我们这儿是赌场,又不是情报屋。”
太宰治并不恼,只是依旧挂着那副碍眼的虚假笑容,说:“那就麻烦你帮我们换点筹码吧。”
女人一手托脸,一手掌心朝上伸向二人。她动作随心敷衍,眼中还带着困意。
太宰治拿出银行卡握在手中,并不递给她,反而指了指柜台旁边的一扇门:“我们要去那里赌。”
女人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地挑眉,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他一番,说:“那得看你们的筹码有多少了。”
细谷真听得云里雾里,茫然地看向太宰治。
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晃了晃手中的卡,往柜台上一甩,开口道:“全部。”
太宰治眼神中带着不屑,扬起微小弧度的嘴角又透着明目张胆的自信。俨然是营造出了一个暴发户青年的气场。
女人狐疑地拿起那张银行卡,往桌上的兑换机里插。
机器运作,女人盯着屏幕上的数字,逐渐直起身,睁大了眼。
实在不怪她。
太宰治这一身穿着和这一连串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差距太大。
他穿得像是刚步入社会不久的穷酸青年,可随随便便甩出来的这张卡里的数字……
女人站起身,朝二人鞠躬,恭敬道:“不好意思,我马上给二位安排房间。二位先生想要的信息,肯定很快就能得到,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
“我对那些没兴趣。”太宰治拉下嘴角,把细谷真拽到自己身侧,揽住他的肩,扬起下巴,并不看她,“动作快一点。”
细谷真被这女人的态度转变搞得更懵了。但被旁人盯着,又不好直接去问,只能把疑惑憋在心里,时不时瞄两眼太宰治。
太宰治注意到他的目光,把他揽得更紧,低下头咬耳朵:“我是不是很厉害?真酱有没有爱上我?”
细谷真:“……没有。”
他顿了顿,盯着正打电话的女人,目不斜视,压低声音问:“你那些钱……从哪儿来的?”
太宰治沉吟片刻,说:“别人的。”
这个“别人的”,就说得颇有深意。
细谷真偏头扫了他一眼。
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他现在在工作的侦探社的,而是……“别人的”。
“谁的?”他问。
“蛞蝓。”太宰治笑答。
细谷真:“?”
他满腹疑惑,本想继续问,可那女人已经打完电话,抬头看向他们。
细谷真无奈,只好又一次压下疑惑,和太宰治一起跟在她的身后,进了旁边的小屋。
门里和门外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门里的空间更小,却也更干净、更安静。三张赌桌,只有一桌有人。桌上堆满紫色的筹码,将人的大半部分都这遮在后面,荷官坐在正中,安静地开牌。
外面像是鱼龙混杂的民间小赌场,而里面,则像是贵族的休闲娱乐场所。
女人出去又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暗红色真皮手提箱,轻手轻脚地放在太宰治的脚边,然后弯着腰退出去。
箱子里面装着他们的筹码。
细谷真不知道太宰治究竟换了多少,但看这女人前后态度的转变,这些筹码的价值究竟是多少,其实不难想象。
“您好。”一张空桌上的荷官走到两人身边,略一欠身。
太宰治颔首,踢了踢脚边的手提箱,说:“赶时间,快点吧。”
荷官轻笑,拉开椅子,“既然两位赶时间,那我们就直接来最简单的吧。”
他取出三枚骰子,在两人面前展示,然后将其放在桌子中央。
太宰治打开手提箱,筹码一取就是一摞,大大方方往桌上一甩,摊成一片。
细谷真站在他身后,弯腰把手提箱提上来,放到椅子上,方便太宰治接下来接着去筹码,而后便盯着那一摊筹码发呆。
“真酱在想什么?”太宰治不急着开始,反而关心起他来。
细谷真回神,摇摇头,转而打量那三枚骰子。
太宰治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捏住桌上的一个筹码转动,无奈叹息。
“那就先开始游戏吧。”他说。
荷官盖上盖子,摇动其中骰子。
太宰治虚着眼看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细谷真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又开始盯着手提箱的纹路发呆。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随口说:“4,4,2,小。”
荷官停下动作,将三枚骰子展示出来。
两个四,一个二,太宰治猜得分毫不差。
荷官取出一摞筹码放到桌上,神情中带着分明的惊异。
旁边的桌子上传来惊讶赞叹的声音,有人正伸长了脖子往他们这边看。
“厉害啊,兄弟!”甚至有人直接凑上来,拍着太宰治的肩,脸上仅是谄媚之色,“老手了吧?您收不收徒弟啊?”
太宰治屈指弹开那人的手,眨了眨眼:“你误会啦,我也还是新手呢。”
那人知道他这是不想收徒弟的意思,摇头叹息回到自己的位置。但即便是他回去了,那一桌仍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接触到太宰治的视线后,又立刻若无其事地别开头。
细谷真看了一圈这些人的反应,低头去看太宰治。
又有人敲了敲椅背,朝这边喊:“哎,你注意点啊,小心人家**,把你们这破店都赢走!”
他这话是对荷官喊的,可回应的人,却还是太宰治。
太宰治撇嘴:“这么低端的游戏,我连**都没兴趣。”
他顿了顿,偏头看向细谷真,一副邀功求夸奖的模样,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细谷真轻轻点头。
他就算不懂**,也完全能够看出来太宰治的厉害之处。
单看另一桌上那些赌徒的反应就可见一斑,再加上他也知道,能够完美猜出每一枚骰子的点数,这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你以前经常玩?”他问。
“怎么会——”太宰治表情夸张,像是被细谷真误会便受了天大的伤害,“我刚才都说了我是新手了,真酱不信我吗!”
细谷真沉默。
别提这事靠不靠谱,就看太宰治这镖旗那个,他就实在是没法信。
太宰治耸肩,突然站起身,按着细谷真的肩,把他按在椅子上。
细谷真茫然地仰头看他,撑着桌子想站起身,“你要干嘛?”
“真酱不信的话,就自己来玩一回试试好咯?”太宰治笑。
细谷真扶桌挣扎,想要起身,“我不……”
他还想接着说什么,屋门被人推开,紧接着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
另一张桌上有人招呼来人:“哟,好久不见了啊。”
来人啐了一口,嗓音低沉嘶哑:“嗐,这不是我那儿子才给我把钱打过来吗。你说这小子真是不像话,赚的钱越来越多了,这打过来的钱可还是一点没变。”
男人往桌边一坐,取出筹码,一阵叮铃咣铛的声响。
“行啦,人家这钱都给你打了四年了,我可捞不着这么好的孩子。”有人说。
“好什么啊。”男人不屑,随口骂了一句他口中的“儿子”,骂得极其难听。
“他一回就给我打那几个钱,不就是为了养那几个小白脸吗?”男人继续道。
有人揶揄:“哟?那小子厉害啊,还能养男人?”
细谷真垂着头,不自觉握拳,青筋鼓起。
太宰治理了理桌上的筹码,张开手,覆到细谷真紧攥的拳头上,缓缓握住,说:“开始第二局吧。”
他让细谷真报数,细谷真心不在焉,随口说了个二。
太宰治轻笑:“真酱还真是刻意为难我。”
他揉了揉细谷真的头发,让他去看桌上的骰子。
细谷真勉强提起精神,抬头看过去。
骰子展示出来的数字,竟真的是二。
一个单独的骰子“1”面朝上,另两个叠在一起,上面那枚朝上的数字,也是“1”。
细谷真愣了一下,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太宰治弯着腰,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撑在赌桌上,笑道:“怎么样,我就说很简单吧?”
细谷真没答,转头去看荷官。
荷官盯着太宰治,表情一言难尽。
第一局没**是真的,可这第二局,要说他没**,鬼信啊?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关键是,这人就算真的**了,他也抓不到一点把柄。
结果太过明目张胆,过程又太过悄无声息。
这种巧合的事情不是没概率发生,他没办法单靠这个,就一口咬定对方**。
新来的男人也看到了他们这一桌的情况,惊疑地喊了一声,直接站起身,嘲讽:“哎呦喂,这谁啊——还是没想到啊,你也会来这儿?哟我看看,还带了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呢?”
太宰;弱不禁风小白脸;治:微笑。
细谷真不理他,站起来就要走。
太宰治按住他,叹了口气,说:“真酱,在外面等我一下,我问到想要信息之后马上走。”
细谷真扫他一眼,说:“你真的是来打听消息的吗。”
太宰治微怔,然后笑了出来:“当然啦。这里如果没有我需要的信息,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拍了拍细谷真的头,说:“乖,在外面等我一下,我马上好。”
细谷真扒开他的手,并未做出回应,转身就走。
太宰治消息问的果然快,他靠在墙边,还没梳理好心绪,这人就已经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站在细谷真的面前,阴影落在他的身上,遮住彩色的灯光。
“真酱,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一直隐瞒的事情了吧?”太宰治轻声问,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语气温柔,“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细谷真被迫仰头,和太宰治对视。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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