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嘴唇抖了抖,眼泪又如豆似地砸下来。
齐妙见她扶了一下窗,像是生了退意,怕她反悔,赶忙上去搀着她。刚一扶上她的手,她就像被针扎了一般抬起头,眸光也转瞬变得锐利暴躁起来,狠狠刺了她一眼,但没有反抗。
齐妙想到她的经历,心里突然有点难受,柔声解释:“我怕你腿软了,不小心再失足掉下去。”
她极能隐忍,哪怕厌恶被人触碰,自始至终都没有抗拒什么,从窗台上下来后,噗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她这一下跪得实,齐妙也拦不住,看她道:“您不会是恰好说出一百两的数额,想必已经知晓了什么,我是个命贱之人,不该如此害你。这钱我不会受,也受不起……”
齐妙余光瞄了一眼温阅,寻思,这是老天爷赏机会啊。
攻略标注过,温阅就喜欢心善贤良这一款的姑娘!
含蓄道:“不是,姑娘,你听我说。这钱你收着,但我也不是让你白白收着的。“
柳絮抬头:“您是何意?”
齐妙道:“有人成心想要砸我的招牌,一次不成功,会有第二次。到时候要真有人死在我酒楼了,别人会怎么说我?说这楼风水不好,有人一个个赶着往这跳楼?”
地球这边做生意的人最讲究风水,街道上死过人,这楼难道还租得出去?这店子还有人肯来?
“他想害我,我不能让他如愿。你今个从我这拿了钱出去,也无须向任何人举报那个奸人,只需要对外传扬,说是我给你银子,让你有了活下去的信心,把你救了。简而言之一句话,给我炒大善人的人设就好。”
“炒……人设?”
“哦哦,就是树立大善人形象的意思。”
柳絮理解到了另一层的含义,啜泣着拜下去:“您本来就是大善人,我拿您的钱,也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您不必如此为我……”
“那不一样,善人做善事不需要宣扬,而我需要。”齐妙朝她眨了下眼,“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没什么人脉,生意平平,正需要这种宣传。你可以把我往天仙儿下凡那个方向夸,越夸张越好,还可以稍提一
提我的如花美貌,如柳的身姿,如竹的气节,如梅的傲骨。最好逢人就说,这样我不仅生意好,说不定还能撞上一桩好姻缘呢!”
说罢,朝温乐的方向偷瞄了几眼,不巧被他撞见了。温乐一愣之下,点点头,敬业捧哏:“说得是。”
齐妙暗自心情激荡,哪儿是?她貌美如花那儿?
柳絮擦拭着眼泪,愣愣应了一句:“好。”细细咂摸了一会,扑哧笑出声来。
齐妙见她笑了,心底紧绷的弦可算是松下来:“余下的钱,我择日就给你送上门去,只不过你那丈夫……”
柳絮搀扶着窗台站起来,垂眸低低道:“我出门之前已经报了官,他偷了隔壁钱庄掌柜十两银子,证据确凿。不日就会被流放到南方,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反击如此干脆,齐妙差点没仰天大笑三声:“是了,姑娘年轻,往后还有大把的好时光,何必为了个渣滓委曲求全?”回头再瞅一眼温阅,他也很给面子,继续捧哏,跟着啪啪拍起手来。
一个姑娘带着孩子会难以糊口,齐妙本想留她在自己的酒楼里头做份活,转念古代人封建的思想,像她这样的经历,就算自己不介意,身边的人嘴碎起来却是最利的刀。带上孩子远走他乡才是最好的选择,能让一切重新开始。
将人送到楼下,街坊四邻、过往行人都凑上来想要听两句热闹,嘴里叨念着,怎么好端端的,说不跳就不跳了。
有些人不见得是真的心怀恶意,只不过将自己的好奇摆在了最前头,半点不曾理会过别人的立场,成了无心的刽子手。
齐妙挥挥手,要伙计们把吃瓜群众们都散了。
当着众人的面,柳絮噗咚一声,再一次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前一刻还平静的表情,在踏出门槛,走入灯光下的一刹那转变做我见犹怜的凄苦,字字含泪,真切道:“恩公的大恩大德,柳絮永世难忘,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人群中“嗬”地爆发出一小阵的低呼,都往后退了退,免得人影挡住灯光,看不真切发生了什么。
难怪尉光说柳絮今日必然不会跳,她心里承受能力着实是强。这么多人在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时候,竟还记着要做好交
易内本分的事,当着人的面,前前后后将她一通好夸。
齐妙心里唏嘘,地球女人看着柔弱不堪,韧性却教人肃然起敬。
事已至此,齐妙只得配合着摆摆袖,而后负手,迎着街道口风来的方向昂头,一副济世的仁慈表情,略做作道:“你去吧,我无须你回馈什么,但往后记得,不要再做傻事。”
温乐在旁听着,嘴角翘了翘。
眸光追随,她在光影的边缘,安抚柳絮,受众人赞扬,像极了某个电影里的画面。
温乐绞尽脑汁,想起电影的名字。
——《奸商》
柳絮抽抽噎噎地再一拜下,起身,慢悠悠走了。
齐妙转身进屋,拍了下两个伙计的肩膀:“你们暗中跟着柳絮姑娘,送她回家。”
伙计怕柳絮这情绪激的模样,再出什么问题,不疑有他,跟上去了。
齐妙想,既然有人让柳絮跳楼,就有人暗中关注着这一切。柳絮跳楼未果,那边的人定然会再去找她一次,威胁封口,打探具体消息之类的。
只要人露了头,齐妙就有办法整他。
尉光不肯给她剧透太多讯息,说她一下看到结局就没紧张感了。柳絮是最好的人证,但齐妙不想她卷进来,不然呈堂证供将要一次次在众人面揭受害者的伤疤。
齐妙就不信,一个能用人血泼脏别人招牌的人,他的手底还能是干干净净的。
……
温阅还没走。
刚刚事出紧急,她没能顾上他,这会儿该弥补的得弥补一下。
另一面紧急联系夏鸣,这回是温阅自己来找她的,万一崩了新做的剧情线,那也不是她先的手。
齐妙亲自给他泡了一杯上好的茶,笑眯眯奉上:“温公子你坐。这么晚了过来,是找我有事嘛?”
温乐接过茶说嗯,然而半天没有后续,光意味深长瞅着她看,带着一丝她理解不了的谴责。
温阅忙着读书抽不出身,温乐却有法子监控到齐妙的态。
他晓得她这半月在酒楼里忙前忙后,正经没接触过几个妙龄公子,一心扑在生意上,赚钱丧志。
齐妙慢慢悠悠久没作,忧心得他玩游戏时都不快乐了。
更有甚者,温阅两日前被他娘亲拉去城隍庙拜文昌求功名,得:上上签。
温乐一瞅,挺灵的。插着空档,悄悄跑去帮齐妙求了一回姻缘。
下下签。
他两天不想说话。
这任务怎么就这么难啊……
……
前情暂且不提,温乐今天找来是带着任务的。且事况紧急不能再拖,就是不好直言开口。
齐妙瞟了眼在旁边抖大花被褥的主厨,哈哈笑了两声:“那咱们上楼?”
温乐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去了。
木制的地板,在昏黄的灯光下色泽深沉,齐妙提着灯,心里盘算着他想要避人耳目,来得又凑巧,莫不是恰好也为柳絮这一桩事?
柳絮事件无疑和商业竞争有关,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拥有这片街道的温家才是大头,他会知情一二并不奇怪。
齐妙之前没法子,同柳絮摊牌的时候没机会避着他。那么问题来了,她在这丁点人脉都无,要怎么解释消息的来源?
齐妙低头咬着指甲,绞尽脑汁想着一会怎么圆场。
温乐留意到桌上的果饮杯,问她:“不是说今天来店里吃东西,都送摩西果汁吗,我怎么没有呢?”
齐妙将提灯放下:“忙乱了手脚,一会就送来。”虽说牌匾上活内容都写明了,女顾客才有,但既然是温阅,这点小事自然是被她以爱的滤镜忽略,温顺道:“那我去给你端上来。”
伙计都派出去了,榨果汁还得自己来,齐妙转身欲下楼。
看她要走,温乐下意识出声唤住她。
齐妙:“???”
温乐比了一下对面的座位:“算了,下次再喝吧,你先坐,我有事同你说。”
齐妙乖乖过去坐下,摆出一个娴静的笑容来:“恩,你说。”
温乐道:“你近来可有察觉身边有什么异常之人?”
听说灯下的美人最好看,齐妙之前就刻意心机地将灯摆在自己身侧,那层暖光镀在脸上,必然和镶了金似地闪闪发亮吧。
齐妙内心涌上自信,再抓住时机,使出她暗中练习数遍的“淑女挽发”手法,温婉道:“没有呀。”
温乐似乎留意到她挽发的&#xe863;作,眼神随着她的&#xe863;作偏移了一瞬,但神情并无触&#xe863;,跟看了棵招摇的白菜没两样:“今日的事,你想必也察觉了,其实并不是巧合。”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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