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施无措

小说:画斜红 作者:昭昭之未央
    阿利说了好一通,想停下了稍歇下干口燥舌再继“劝解”之事,不料阿壮瞅着这点空隙就跪下了,“咚咚咚”地在那里一个劲儿地磕头。

    “陛下也容奴才说两句。别人或不敢保,可阿利说的也正是奴才与阿卫的心思。想当初在耀王府、还有一路自南回来的憋屈日子,奴才可是记得清楚......纵是如今,纵是来前在大都,陛下实在也不舒畅......”

    “奴才们是贱命,纵是哪日为主子舍了也是不悔,只要陛下吩咐一句,奴才们纵是立马死在这里也是该当。可奴才们就真是再见不得主子受了冤屈却还不为自己申冤.......”

    阿壮说到此也停下了,憋着一张红脸瞄一眼这会儿死盯着他看的阿卫,再瞄一眼满身满气透着“你小子可以”的阿利,一握拳再下了些狠心,继续道,“奴才嘴笨,虽蒙陛下恩典读了些书,可时常还是说不明白话去......陛下如今可是不如以前,再没个人可商量着、可劝着的.......连东方大爷都一去不返,因此奴才纵说不明白也要说上几句。”

    “故以你要说与阿利听,阿卫要过江而去!”刘赫的声音携裹着江上的冷湿之气瑟瑟而来,“你的书不曾白念!”

    阿卫辨着主子话里的味道,再看一眼阿壮,心想这莽小子这会儿时而拿性命要挟起陛下,时而去捅一捅陛下心上那两块名曰”李先生与东方大爷“的伤疤,一桩一件都是冲着主子素日里最看中、却偏又做不成十足十好的的“仁”与“义”去,丝毫不忌会触怒了主子,可不是要疯?

    可眼下这事态,再不疯一回又好似当真不能成事阿卫低头略略一想,当即也给刘赫磕了个头,“陛下就让奴才去试试。好坏都只是奴才去,死活也都由奴才领。万一是能说清了,不管别的,至少这里不会夜夜少人缺户,大都各地也不会再断粮断盐,不管来日怎样,至少眼前陛下不用再受冤屈。”

    “说清?”出乎意料的,刘赫并不曾再默然不语,而是嗤笑着慢慢旋回了身,“朕都不去,你去反能说清?”

    “奴才能说清!”阿卫舂米样的点着头,“又不需得打诳语,照样说了就行。毕竟那边的人也不是不讲理的,奴才只要不耍花心思、坏肠子,她们必是能信!”

    刘赫仰首涩然一笑,“朕都不信,又何以让他人必是能信?”

    “陛下为何要不信?”阿壮一时间实在想不清其中奥妙,只会挠头,“又不当真是我们做的!”

    “奴才大胆猜想,陛下忧的是就是有人刻意想让陛下说不清、道不明,因此陛下做也做了、不做也做了......总之于南朝而言,就是做了!”阿利不慌不忙地道出了与阿凯两人早有之论,再冲着两个懵然的小子诡秘一笑。

    阿壮领会不得阿利之笑,只嘟囔着“大管家你说的什么?小子听得越发糊涂了!”阿卫初时愣怔、继而狐疑,再几息便是露了焦心出来,“奴才大致是......明白了!可若是这般的,就愈发要去一试了!”

    “你小子不错!”阿利点着头轻夸了阿卫一句,再向刘赫禀道,“陛下,若有日有人与南边道说是由陛下的某处私府、私处救出了人......届时里外夹击倒也不惧,了不得把命交代了,可陛下这冤就再洗不清岂不是白送了人家人情还不带叫好的?不值!”

    “因此奴才也求陛下且让阿卫是去试试,将陛下这猜那想的,一并说了让南边的人自行品咂了看。他们枝叶遍地的,倒是比我们更灵通些,若真是像陛下忧心的那样,还愁打探不到消息?届时陛下可助了她们一齐找了正主要人去,有何不好的?”

    “有何不好?!”刘赫嘴角微牵,“无何不好。何来之好?”

    “你们可是怪朕不肯饶了李先生性命?”刘赫忽然咄咄而问,突兀兀地与眼前之事毫无干联,“朕先恕尔等无罪,但说无妨!”

    两小子就此结舌,阿利心思一转就决意要以实言以答:”陛下!那执拗的夫子惯来自以为是,只当自己想的、做的都是为了陛下之‘好’。但凡与陛下不是一心,别人说他瞧不清,他却会道是陛下瞧不清。“

    “奴才一直以为,李先生既肯承了这等事去,就已是报了必死的心,再不会在意自己能不能活命。他是认定了自己能拿命与陛下换一个好前景儿出来......故以陛下饶是不饶都不打紧,他在南去的第一刻已是死了!”

    “你这般以为?”刘赫背起了手,问得狐疑,“你不论他瞒藏不报、不论他假传王命,也不论指使他之人该当何罪,仅是这般以为?”

    “奴才真就是这般以为的!”阿利心不慌、气不喘,“奴才虽不怕死,却怕被陛下当成奸佞之人,不敢瞎说!”

    “呵呵!”刘赫干笑两声,又问阿卫、阿壮,“你二人比之阿利要与李先生亲近许多,你们又是如何以为?”

    阿壮煽动了几下嘴唇,一咬牙道:“奴才是心痛李先生这般就去了,可他犯了欺君罔上在前,那就是死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奴才再心痛李先生也知道一码是一码,因此不曾多想过什么!”

    刘赫听罢瞥了眼阿壮,再不问他,“阿卫呢?”

    “奴才斗胆,曾想过究竟是谁让李先生丧命,只是这账怎么算都算不到陛下这里,又何来别想?”阿卫比那两人更知道断不能在刘赫前打诳语,因此虽是有怯却无纠结,“就跟如今虽是有我寒朝大军驻扎在此,陛下却是调不动一兵一卒一般,这账也是算不到陛下这里,都是归了别人别处。“

    “奴才倒是从此事中学了些道理。所谓沧海桑田、此一时彼一时、物是人非大致也就是了。因此奴才们无意要扯了祸端嫁祸给他人,也可万万容不得别人嫁祸给陛下!”

    阿卫虽不曾言明,可众人皆知他意指太后朝秦暮楚,如今或还有等夷之志......实则谁人不在这般猜想、哪个无有这般以为,只是不得明说、明说不得罢了!

    “天道不以理言,则归于幻妄耳!”刘赫长息一气,又朝江上望去,“若说有一家人同出一撤、凡是同心协力、甘苦与共,他人该怎样相待倒是可同日而语。然而今偏却不是、偏却不曾......岂不是正合幻妄!或者世间万事万物本就皆是幻妄、皆无须当真。”

    “你们无须为朕不甘、无须为朕不平。这江山本就是要拱手相送之物,是以朕不需不屈,更不愿尔等心生怨尤、剑指同气。”

    阿利此时想哭。不仅阿利想哭,阿卫也是想哭!原来刘赫事关李先生之问只为了劝戒他们“勿要怨了太后”,而他们费了半日的口舌,却只依然换得了个“朕不在乎”?可实在他分明是个在乎之人呐!在乎国运国势、在乎黎民百姓、在乎春耕秋收、在乎文人武士......满天下似乎都是寻不出他不在乎之事、且是件件要为之殚精竭虑可他偏又不认、偏又屡屡只作了“皆是可抛”的姿态,还最厌被赞作是“明君贤帝”.......难道他此次已是决断了要得一个昏君的名头、任由被反了去?且他此回若是”弃“了,也定是得不回他“为之而弃”的那个“之”来,这两头落空的,倒是何苦?难道也是要疯?

    “主子,奴才还有话要禀!”阿卫忿忿地堵着气,“皇帝主子不做也就不做了。可这事主子若不管妥当了,有人就会误会了了主子一世、再不肯见主子、只会恨主子、满天下要追着杀主子.......主子或者本来还有时机可成的事,经这一遭便是再成不了!届时人也是不得、皇位也是白让,主子苦了这些年,又为何来?”

    刘赫将双眸投向对岸,似能在天地相接的迷朦中寻得到那一抹身影........“齐恪之事千头万绪、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你可知朕难?”他向那岸问道,“你可知朕想求一个万全之策却迟迟不得、朕明知不该却是无措可施.......”

    “阿卫过江之事,容朕再想!”刘赫终于吐出几句能让那三人鼓舞之言,“容朕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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