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流眺浅

小说:画斜红 作者:昭昭之未央
    此时正在内堂来回走动不停、以期藉此能排遣些恫骇的郑凌琼,听得外面喧嚣声起,,不用猜想便知定是盛家的“主子”们已经到了院中。

    “可是来了!”郑凌瑶按住猛一阵狂跳的心口喘了几口粗气,“自离大都那日起我就知日后逃不过命运多舛,却还是想不及会被那至尊一眼未瞧就扔来了盛家.......这里可是盛家啊!这里可是有着凌瑶一直痴想着能见一面的盛远,还有那刘赫为她负了凌瑶的盛馥!”

    “可我又能怎样?刘赫强逼了我南来本就是想要我受尽曲折死在这里,不曾进宫或者已是福报.......我至多也就只能替凌瑶看一眼盛远,又敢拿盛馥如何?”

    听得一叠串的请安声愈行愈近,郑凌琼只得暂罢了乱哄哄的念头,叹了口气又再捋了捋衫裙、拢了下发髻,咬了唇就正对着门口跪下,敛首含胸地摆了个恭恭敬敬、淳淳厚厚的姿态。

    随着一声响动,郑凌琼正对着的两扇门齐齐洞开。她留心瞥着那厢的动静,只见有一杏红夹黎色、一柳绿夹缃色的两幅裙裾正跨过门槛而进。她看着那两幅裙副裾料子考究稀罕不算、更是皆有刺绣精致别致,一错眼差些就要将那两人认作是“主子”,险些就要脱口请安!

    “虽是看不见有无有髾、然她们的裙裾方没脚背,定不能是盛家的主子,当只是听差的!”郑凌琼庆幸自己始终还是有些眼色,因此不曾草率行事,更感概起“两个听差的丫鬟也能这般华贵”,再一眼瞥去,正看见了第三幅裙裾正摆荡着而入水色托青莲、裙裾如波漾.......

    “小女拜见盛夫人!”郑凌琼着着实实一个头叩下,生怕别人听不见她额头磕着地的声响。

    “娘子还没进来呢,女郎这里拜得早了些!奴婢不敢当,女郎快些收了礼罢!”

    一个温和却不失沉稳的声音传来,虽是话温言和,却让郑凌琼深有被鄙夷之感!她讪讪地又跪正了身子,心里不断悔恨着“终于还是莽撞让人笑话”,又嘀咕着“这人年纪当是不小、威势也是不小,她的裙又是那般华美,也是难怪我要错认!不过此人是谁?难不成是府里的妾?”

    “胧烟,她定是留心看了裙裾才是错认了你!可见是个会察言观色的!”

    郑凌琼蓦然又听见了一个声音绮丽、傲岸却又满是奚弄之意.......然她却不敢为此有怒、更不敢有半点微词!她甚至觉得持有此声之人天生就有揶揄万物之资、之格,自己一个漂泊而来的异乡女子何德何能敢去与她计较?

    倏忽间有一阵金桂香欺来,不暖却冽,非柔且刚,倾轧着她的牡丹香轻易就碾了个粉碎。郑凌琼愈闻愈觉得晕眩,浑愣愣间自问着:“此香当属盛家女郎。但不知金桂香可以如此霸道,可是与在山中偷闻着的大是不同!大约刘赫终究还是仿不出来.......”

    忽然有流光一展,她两眼一晃,又见有两幅拽地五尺的裙裾正自前方刺眼而来......

    “雀翎、凰尾也就不过如此罢!这才是正经主子?!我这里一比,又哪有可比的?!至多也只能去比那两个丫鬟!”

    郑凌琼正自惊叹已然找不出言辞来描这等奢贵,也正痛心她这“第一美”当有的骄矜自来南地就被一点一点绞杀、已然所剩无几时,就听得那柳绿色“裙裾”爽脆脆地发话道,“郑女郎,你若要拜见,也要待娘子、娘娘登堂入座之后才能行礼,又哪有拦在门口的道理?难道是你们北地的礼制与我们不同?”

    “我、小女........”郑凌琼蓦然从遐想中惊醒,讷讷地吐不出一句整话,却是极快地跪着旋转了身,正对着了主位就拜了下去,按着之前来人“教导”的说道,“郑凌琼拜见盛夫人、拜见恪王妃,夫人、娘娘安好!”

    “罢了!不必与她计较!光凭方才到这会儿,她这点儿心思露的,你们这些人就万不会是她的对手!”

    那睥睨之声又响,郑凌琼听了一下惊慌,忙又叩下头去,“小女再请娘子、娘娘安。小女自幼在尼庵长大、只识礼佛,确是不通人情世故、也不太懂规矩礼仪。娘子、娘娘莫要怪罪!”

    “娘子果然有远见,嘴上说一、做得是二,确实是个厉害的!”郑凌瑶听见那“柳绿裙子”仅说了一句就不再有话。接着便是布盏、斟茶声不绝于耳,只是再没人搭理她这个还跪在堂下之人,似是当她全然不在!

    郑凌琼不知盛馥这时正端着茶盏、饶有趣味地琢磨着她髻上的牡丹百宝金钗、还有她那一身绣满祥云、牡丹、又有龙纹凤凰相伴的红装。她更不知盛馥看着看着,就将她这“天下第一美”更看轻了几分、乃至还有些失望。

    “艳俗得如此透彻、又是一派装扮出来的贤淑乖觉、甚是造作,此人怎堪‘第一’之称,又怎能拿来与大哥相提并论?”

    盛馥的目光停在郑凌琼那在北制袍装下显得盈盈绵绵的纤腰上,忽有一念突至,“刘赫惯喜素雅,她如此妖娆多姿反而难为所动,只是送她南来又是为何?真是为惑乱君心?”

    一想及刘赫不会动心,盛馥心中像是宽泛了几分。然她还是搁不下不曾看见郑凌琼“真面目”的心焦,撂下了茶盏就与娘子说,“母亲让她起来说话罢!她是陛下赐给大哥的,如今既然名份未定,就还是客、当客待罢。”

    “啊!”郑凌琼忽然轻哼了一声就捂住了胸口她茫然不解为何这声音能如同有尖刀般地插进自己胸膛。虽是一过而灭,但那痛、那怕实在是太过真切,害得她瞬间被一层细汗密集而布,神情更是狼狈了几分!

    “初柳扶了她起来再坐下罢!都是抚心口了!”娘子依旧是让人辨不清真假的嘲虐之态。然与盛馥不同。她似是都不屑去仔细打量了这个盛装之人!

    “你可是能吃茶?”娘子看见郑凌琼坐定就问,“因我不知你们尼庵中是否有吃茶一说,故以要先问过了才是妥当!”

    “吃茶......”郑凌琼实则是在喃喃自辨这南方的“吃茶”就是北地的“用茶、喝茶“,娘子听见了却是一笑,“既能吃茶就好,不然论是在我们家或是南地任何一处,怕都是难呆!”

    “不、不妨事,若不喝茶的,自还有清水解渴!”郑凌琼接过了那杏红裙递来的茶盏,自以为周到地答了娘子的问,接着就去想“初柳”这名儿也是别致......

    “清水解渴?道理是不错!然却不是我的道理!”娘子看着郑凌琼的还自低垂着的侧颜,笑道,“若是要以清水解渴的,郑女郎至多也就能当得起个美字,这第一可是万配不上!”

    “为、为何?小女不懂,请娘子解惑!”郑凌琼听见娘子弦外有音,一则是真不能解、二则是因为一路被愈发看轻、连个丫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无言就起了些脾性、不想不虑便既答问了娘子。然她旋即后悔却已悔之不及,想再说几句好听些的去斡旋一二、嘴张了几回却不知究竟要从何说起。

    “要奴婢说,娘子这是白费苦心!郑女郎若不能懂或是故意装着不懂,娘子再给她脸面又能如何?”

    “再者说了,不是之前她也是在北地当娘娘的?岂能真听不懂?也就是拿着乔作了身段给我们看,装个谦卑样子好蒙混了过去!”

    郑凌琼始料不及的是娘子不曾说话、盛馥不曾说话,倒是那柳绿裙儿的丫鬟将她好一番讥讽,实实在在地就指了她是郑凌瑶而非郑凌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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