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月初五,大寒都城未雪微晴。
冬日里的温煦尤其难得。若在往年这日逢着了这样的天气,定是人人出门、个个要去街道上挤上一挤才能觉得适宜......然在今岁,这细瘦的阳光显然是驱不走人们心头的沉沉愁惘。
许多的愁惘汇拢、聚集着、相互纠葛攀缠着,密密匝匝、无声无息地织结起了一张名曰无望的巨网。
巨网当空罩下遮蔽了向生之寄、也拦下了逃脱之望.......都城到处皆是死寂模样,纵是一贯夺目的皇宫也是暮气沉沉、失了光华。
銮殿中,拓文帝痴愣愣地看着群臣们告退而去,空茫茫的眼眸中无有一丝生气道尽途殚之人又是枯木死灰能足以形容?
“他们日日上朝、天天议政,然朕之盼愿的起色转机为何还是迟迟无果?他们日日禀奏的不是哪处告急、便是群医于此瘟仍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难道我大寒当真将亡?!”
“终其然、究其果,种种均在刘赫一人之身,若朕能与他有个了断,可是能解此局?”
“朕当年就不该听从东方所言,而今是悔之莫及!”
“刘赫!你前世杀朕不够,今世还要来害朕亡国,明明作恶的是你,然何朕却不能妄动于你?”
“可知所谓因果相报也是本无公道可言,苍天无德!然朕不惧不怕!”拓文帝想到痛处就厉声高喝起来,全然无知自己已是双眼猩红、手脚震颤,像是立即又要起了沉疾。
这时殿侧忽然有内侍闪出,却只当不闻不见样的躬身奏道“陛下,已是巳时二刻,陛下是要摆驾贵嫔娘娘处还是.....余昭仪处?”
实则内侍怎会于拓文帝此况不见不知?只是他们长伴君侧,早已熟稔了君心、君貌......之前每逢陛下症起,只有奉上郑贵嫔的丹药才是能解,而如今,却可先试着想个法儿哄走了陛下心思、不让他再陷落其中、或也有用!
“朕.......“果然拓文帝立刻神色一松就抛下了方寸之想、当下就踌躇起此刻当往何处而去。然他不断攥起又松开的双手却又是告诉了内侍:朕,难以决断.......
“陛下已是多日不去余昭仪处了,不然.......”内侍小心翼翼地说道。
“哟!余昭仪是给了你个奴婢什么恩典赏赐,要你这样心向着她?”
一阵香气袭来,一声娇笑传至,郑贵嫔挟裹着一身妩媚而来,猝然间就给郁闷闷的大殿添上了几分声色!可那说话内侍却如猝然遭遇了寒风似得抖了两抖,脸色骤然青白。
“请贵嫔娘娘安!奴婢.......”
“免礼罢!”郑贵嫔轻轻巧巧地挥了挥手、又对着那内侍嗤了一声,“也是奇了!你个奴婢好端端摆出个怕死了本宫的颜色作甚?难道是担心本宫听得你谏奏陛下去余昭仪处要拈酸吃醋,因而借故罚了你?!”
“奴婢不敢!奴婢.......”那内侍窒碍着叫苦不迭!他本是好心想着陛下一但到了余昭仪处便能分外清明些,可谁知自己背字连天的,恰巧说在了郑贵嫔的耳旁!这看似娇憨的娘娘可不是表里如一之人,得罪了她怕是日后只能只求多福!
“别拿你那小心眼子乱琢磨!不然本宫当真饶不过你!”郑贵嫔俏笑着瞟了那内侍一眼、转身就向拓文帝盈盈拜下!
“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凌瑶快快平身!朕正要摆驾去合欢殿,不想凌瑶却来了,过来坐罢”让内侍一问又被郑贵嫔一惊的拓文帝已然复常了大半,对着美轮美奂而今又充当着“财神”的郑贵嫔,自然要摆出十二分的亲切之色。
“妾本不该来!但想着这事儿陛下听了或许是能疏一疏忧心,就也等不得了!”郑贵嫔欢欢喜喜、端端方方地坐在了案侧,“陛下了要恕了臣妾不召自来之罪!”
“凌瑶何出此言!?”拓文帝笑道,“不论凌瑶说是有了一疏朕忧心之事才来还是无事想来,皆是何罪只有?!若要朕恕罪便是无稽了!”
“妾谢陛下!”郑贵嫔娇艳无边地又福了一福,喜道“那事原是昨日就该说的。妾就是怕又反复了让陛下空欢喜才是憋到这时。”
“哦?凌瑶且说说究竟是何事能够让朕一遣烦闷?”拓文帝揣度着郑贵嫔欣喜的脸色,心下不免担忧她这所谓的喜事只是又调制出了什么“于陛下有益的灵丹”.......那物好则好诶,可在此国难当头之际,这好也实在是当不得“喜”字!
“妾前些日一直在钻研太医们的诊书,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的,自己琢磨着就配了个方子拿去炼,昨儿出了丹想着让别人试药也是不好,故以就只给阿七服了......到了晚间去看他,疹子已是褪了好多,妾想着或者有用但还不敢奏给陛下,到方寸妾又去看了阿七,这热也是褪了,人虽是没精打采的,却是醒着的.......”
“什么?!”听罢了”喜讯“的拓文帝并无有半分振奋,反而骤然就如凶神恶煞般的双目圆睁,“你居然拿阿七试药?”
“是啊,妾是让阿七试药了!”郑贵嫔错愕不已,一双媚眼眨着眨着、眼看就要掉下泪来,“他这不是已然见好了么?!陛下又作何要凶妾?!”
“你是糊涂透顶!混账透顶!”拓文帝怒气冲天!他孜孜以求能救大寒子民于水火的良药在此刻竟是分文不值!
“若是此药不能愈症反而重症,阿七因此有了好歹,你要怎生还朕一个阿七?你是他娘亲,难道就不怕他.......”
“妾冤枉!”郑贵嫔的泪水终于如断珠般的颗颗而下,“正是陛下说的,妾是阿七娘亲,故以才是让他试的药!”
“这药本就没什么能害人的,妾是就着诊书再参照着《内经》、《伤寒论》并一些验证了有用的民间偏方调出来的.......若吃得不好也就是不管用罢了,哪里就能要了人性命?!”
“且妾若要拿别个去试药的,好了也就罢了,可若是哪个吃了药就病重症急了,妾能驳得清这并不是药的缘故?!想是定然驳不清的!非但驳不清,还要给妾按个毒杀的罪名也未可知!”
“多事之秋的,这宫里又是个个都要紧的,哪怕是个奴婢都是会牵连着各自的主子,妾可是不敢妄动!”
“妾才让阿七试药本就为取信于人,这要不好的也总不会有人说妾要谋害了自己的亲儿,这要有用的,那人家日后也能安心......陛下不体谅妾的苦心反而还要骂妾!”
郑贵嫔抽抽搭搭地为自己辩了许多,拓文帝听着听着、似乎是能体谅了她的“万不得已”......然他一旦想及七皇子险些就要有了性命之虞,这心神是怎样都紧揪着不能松开,于那药是否有用早已全然不虑!
“凌瑶还是太过鲁莽!纵然是宫中之人不能轻易试药,都城内外可是遍地疫民,莫说是寻一个两个与你试药,纵然是百人千人又是何难之有?”
“呀!”郑凌瑶顶着一张泪汪汪的脸只作了个醍醐灌顶样,“臣妾为何不曾想到?臣妾为何只想着这宫里的人......”
“凌瑶之前劝人捐粮捐财之时是何等的聪慧睿智,为何此事之处却是如此轻莽?”拓文帝嗟叹着,摇头不已,“你从来就不曾好生教养阿七,只知一味带着他胡混蛮玩也则罢了,可在此性命攸关之时,却是万万不该.......”
“妾错了!”郑凌瑶掩干了泪痕、一脸羞愧,“陛下恕罪!”
“可妾劝人捐粮捐财时为的是陛下,因此旁人也并无什么可拿去说嘴的,妾是理直气壮。这可药不药的,人家能说的可是能有许多.......陛下已然在为时疫烦忧,若宫里再一乱,那不更要愁死了去!”
“但有一事臣妾还是冤枉!”郑贵嫔收了羞愧之色,转眼娇嗔,
“陛下该知妾是为避着宫里的是非才是整日胡乱教养阿七。妾不愿被人认作是仗着陛下宠爱、就要没心没眼地去为阿七争了皇太子的娘亲。阿七可是有六个兄长在上,论资排辈也且轮不着他......那还不如自小活得轻快肆意些,又有甚不好了......”
拓文帝因为郑贵嫔的诉说想及了那六个皇子的夺位之争,还有后宫朝堂为了是否要废黜“留子去母”而起的诸多曲直,一下又是怒从心起江山社稷岂能交付予生来自带天疾之人!哪个明君又会做这是为不祥不吉之选?因此争也是妄争、夺也是空夺!
天下之人为何有时有地偏就要极分两端,一端穷尽所能去抢,一端竭尽全力要抛.......
然这些纷纷扰扰在今时都是无关紧要时疫不治,亡国在顷。国若要亡,再争什么都是空茫.......可凌瑶适才说她那药有用.......有用?!若是有用......?!
“哈!”拓文帝忽然畅怀地大笑了一声,立刻就牵起了郑贵嫔的手,“朕不是不知凌瑶之心.......此事此刻不议也罢。既然阿七见好,不如朕与凌瑶一同去探上一探。多日不见阿七,朕也甚是想念!”
“若是此药灵验,凌瑶就是我寒朝救世之仙,从此功不可没,当受万民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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