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老太太年纪大了，到了认命的年纪，儿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虽然心里也不舒服，但是还是平静地接受了。
认命！
穷苦人家的孩子，还是逃不脱命运的魔掌。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心里一颤，顾不上穿好衣服，随手披了件外套就下了炕。
儿子正在做饭，一边烧火，一边往锅里添米。虽然这样的活他干了无数次，但是如今少了一条腿，还是比之前笨拙多了。
老太太心疼，赶紧过去，夺过儿子手中的柴火。
“不用你！我来做！”老太太说道。
“妈！你让我做，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天天什么都不干，混吃等死！”
男人坚持着，拒绝母亲的帮忙。
“啊呸！说什么死不死的！”老太太啐了一口。
男人不再言语了，默默地拿着铲子在锅里翻腾着。
以后怎么生活，倒真是一个难题。
以前，家里的开支主要来自于那片土地。
男人一年四季在土地上辛勤地劳作着，除了自己家里吃，剩下的，都卖了换成钱。
如今，男人的身体，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去土地里刨食吃了。
保险公司虽然填补了一部分的费用，作为劳动力的损失费，但是对于男人这种闲不住的人来说，他倒宁愿不要这笔钱。
娘俩在炊烟袅袅中，共同沉默着，考虑着以后的生活。
“唉！你就不应该让她走！”老太太叹了口气，又旧事重提。
“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可怎么办啊。
我这身子也不行了，说不定哪天就去找你爹了。到那时候，剩下你一个人，叫我怎么放心！”
老太太说着，悲从中起，眼泪又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此刻，再多的语言也安慰不了老太太。
赶紧好起来，赶紧习惯这具残缺的身体，让他变得跟之前一样，一样的什么都可以干，这样，母亲就可以放心了。
男人这么想着，嘴上却什么都不说。
说的好，不如做的好。
做给母亲看，让她放心，让她安心。
他何尝不想林美，晚上躺在炕上，看着空着的另一边，男人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自己这个样子，能带给她什么呢。
就算强行把她留下来，说不定她哪天后悔了，更埋怨自己。
一顿饭，到了快中午才吃上。
因为男人坚持不让老太太动手，让她在一边看着，自己一步一挪地做着饭。
老太太不忍心，几次想搭把手，都被男人给拒绝了。
“你就在旁边看着，不要动。我总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干活的！”
男人这般说，老太太也就不再坚持，含着泪，看着男人在缓慢而艰难地忙碌着。
当饭菜摆上桌子时，男人已经满头大汗了。
已然是秋季，大山里空气凉爽，但是男人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可见，对他来说，这顿饭花了他多少的心血与力气。
老太太心疼地给儿子擦干。
“没事的妈，你看，虽然慢点，但我还是能做饭的。以后你就不用担心我了，这才刚开始，以后我会越来越熟练的。”
男人憨厚地笑着，一如往常。
母子俩吃着饭，画面安详而静谧，仿佛回到了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黑色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老太太起身去看，走到屋门口，立即惊讶地愣住了。
嘴巴半张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男人奇怪地看着母亲的反应，喊了一声妈，老太太也没有反应。
他拿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朝着院子里望去。
院子并不大，中间有一棵几十年的枣树，年岁久远，树长的很是茂盛遒劲，整个树冠几乎能把院子笼罩起来。
正是丰收的季节，上面挂满了红彤彤的枣子，显得热闹又喜庆。
阳光透过树叶和果实，细碎地落在了树下那个人的身上，让人感觉，她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美好而不真实。
林美站在树下，没有动，看着男人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男人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
本能的，男人想过去，过去拥抱住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又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你来做什么？”男人冷冷地问道。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竟然有微不可查的颤抖。
老太太着急了，赶紧走上前，在男人的背后拍了一巴掌。
好不容易回来的媳妇儿，可不能让儿子又给赶跑了。
“我回我自己的家，有问题吗？”林美不以为忤，笑着问道。
“你的家不在这里。”男人生冷地说道。
“哎呦！你个死孩子！”老太太气的朝着男人的头就是一巴掌。
“她的家不是这里是哪里啊？就是这里！回家好！回家好！快进屋！”
生怕儿子再出什么幺蛾子，老太太越过儿子，赶紧把林美领进了屋里。
“你们吃饭呢？我也饿了。”
林美放下东西，像以前那样，毫不客气地坐下就吃。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张脸上的褶子全都聚集在一起，像一朵菊花。
“快吃！快吃！可不能饿着！把娃儿饿坏了！”
林美一边吃着，一边点着头。
“还是家里饭好吃，外面的饭没法吃！害的我一大早就坐车，也没来得及吃饭，可饿坏了。”
老太太的心还处在惊喜之中，赶紧把饭菜往林美面前挪了挪。
“多吃点儿，多吃点儿！”老太太笑着，她现在已经开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吃完了就走！”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看着林美，毫无表情地说道。
林美端着碗的手一顿，立即又毫不在意的吃喝。
管他呢，吃饱再说。
“你这死孩子！什么叫吃完就走！这就是家，你让她走到哪里去！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上嘴，赶紧过来吃饭，把嘴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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