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这番话,算是打开天窗说出的大实话。 孙权都走到这一步,篡夺江东大位的心思昭然若揭,那些愿意跟随他的江东文武,除了个别人是被蒙在鼓里外,更多的是被孙权许以重利,现在单凭一纸遗书,远不足以把孙权拉下台。 这个道理,楚云懂,周瑜更懂。 “你明知是这样,那还要来找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指望我带着庐江这区区两、三万兵马,与江东的八万精锐水师抗衡?” 周瑜坏笑着看向楚云,仿佛又把难题抛还给他一样。 近几年来,孙策在江东发展得很快,尤其是在招募与操练士卒上,一向是格外用心。 在他的努力之下,江东已经有超过十万的兵马,善战水师更是有八万之多。 当然,这只是一种用来威慑他人的噱头,不可能真的八万人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周瑜的意思,楚云听明白了。 他就算是想遵照孙策的遗命,辅佐孙绍继承大位,以他现在手中的兵力,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与已经独揽大权的孙权叫板。 他这是在与楚云讨价还价呢。 “让我跟孙权斗?没问题,但是这就要看你能给我提供多大的帮助了。” 这就是周瑜心中的真实想法。 楚云也不和周瑜废话,直接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办你?” 顿时,周瑜的脸上就露出显而易见的奸计得逞的表情。 楚云苦笑不语,心想你小子也够直白的,在我面前干脆连装都不装一下! “首先,你要让丞相以天子的名义,正式授予孙绍扬州牧,世袭吴侯!” 周瑜不开口则已,这一开口,便是狮子大张口! 自刘繇病逝之后,扬州牧这个让无数人为之眼红的位子,就始终无人接替。 尽管江东,也就是扬州的绝大部分郡县,都已经正式归入孙策的统治之下。 但朝廷一日不开口,这扬州牧的官爵,就不可能落到孙策的头上。 有名无实固然可怕,但有实无名的感觉,也未必好受到哪里去。 别的不说,如果孙策在生前能被朝廷正式授予扬州牧,他在江东的治理上,尤其是与士人们打交道的时候,就不会困难重重了。 如今周瑜替亡兄给自己的侄儿讨要扬州牧,既是为了在政治上获得名正言顺与孙权对立的优势,也有替孙策完成意愿的成分。 至于世袭吴侯,道理上大同小异。 “吴侯”这个爵位,在朝廷看来不是个多了不得的名号,但在江东文武和士族眼中,同样极具分量。 毕竟,只要是朝廷正式认证过的,在士族的眼中,那就都是好东西! 当初的曹操,也正是因此,在奉迎天子后,成功从“阉宦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大汉栋梁”,对诸如荀攸、郭嘉等名士产生极大的吸引力。 “这些,我都可以替叔父做主,答应你。” 楚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是个极其简单的道理。 楚云相信,以曹操的英明,连刘备那样两面三刀之人,都能以“豫州牧”这样的官职进行拉拢,绝不可能舍不得这两个名号,来做如此有利于曹氏的事。 “好,有你这句话,我信你。” 同样,周瑜也不交情地说道。 “还有呢?” 既然是讨价还价,楚云知道周瑜不可能只有这么小的胃口。 “我要两万精兵,或者二十万石粮草用来招募兵勇!” 楚云一听,差点儿没当场吐血。 “周公瑾啊周公瑾,你怎么不去抢啊?!” 他瞪着周瑜,一改往日谦逊有礼的君子做派,笑骂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车骑将军! 你看现在孙权手中有八万精兵,良将数十,你要我以庐江这一郡,对抗他一州之地,难道还不肯给我点实质性的援助?” 周瑜像是吃定楚云般,嬉皮笑脸地将起“道理”。 这二人此刻,哪里还有什么智绝天下的贤士模样? 简直一个比一个更像是市侩的奸猾商人!只知道趋利避害,盘算着自己心中的小九九! “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容我回许都与叔父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事实上,楚云倒也不是做不了主,如果他现在答应了周瑜,回去要劝得曹操同意,并非难事。 只是周瑜这一手坐地起价实在太过分,让楚云不愿这么轻易就答应他的条件。 否则,楚云就算痛快应承下来,也难保周瑜不会贪念再起,没完没了下去。 明知这是楚云的缓兵之计,周瑜也不急,反而笑眯眯地狡黠道:“行,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想来你也知道,这每拖延一分,孙权对江东的掌控力也就更强一分,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执掌江东大业,到时候,你就算再给我十万大军,咱们也未必能把他从江东之主的位子上给拽下来!” 对于周瑜近乎无耻的反客为主,楚云倍感头疼。 “周公瑾,你真不该带兵打仗,你就该去经商营生,真是锱铢必较,无商不奸!” 周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扬长笑道:“多谢车骑将军夸奖,能得将军您的真心夸赞,公瑾三生有幸!” 这时候,楚云才知道自己算是上了周瑜的当了。 以周瑜在江东的崇高地位,怎么可能不知道孙策病逝前的真正遗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孙权搞得那些动作? 只不过,他是明知真相,却势单力孤。 这意味着,周瑜一直在等,等的就是楚云前来,向他提供帮助。 因为他知道,楚云希望看到的,就是他周瑜出面与孙权相争,无论胜负如何,江东一场内斗,曹操都能从中获益。 所以在这之前,周瑜才会待价而沽,借楚云之口,狠狠敲诈曹操一笔。 偏偏这一次,无论楚云还是曹操,都只能认命接受。 毕竟周瑜要得东西虽然不少,但就算满足他的要求,只要周瑜能与孙权相争,对于如今家大业大的曹操而言,还是赚的。 转念一想占便宜的一方还是自己,楚云心里才平衡许多,再度问道:“好,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还有最后一事。” “不是,我就客气一句,随口问问,你还真没完没了了?” 自从双方卸下伪装后,楚云说话也变得不再拘谨,当真不知彼此关系是拉近了,还是有所疏远。 “我只想得到你一句承诺。” 周瑜没再嬉皮笑脸,而是恢复先前君子如风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吧,那你不妨先说来听听。” 楚云没法子,只能如此说道。 “我知道与仲谋相斗意味着什么,我希望无论结果如何,我侄儿孙绍能在江东有一席之地。” 说完,周瑜的眼中隐隐有哀伤之色。 他知道,从此以后,江东再不可能恢复如孙策在世那般,与其他诸侯的领土并立于世。 但他不希望最后为曹操徒做嫁衣,至少要让孙绍得到他应有的地位。 楚云叹了口气,道:“我不能向你许诺太多,但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孙绍成为实至名归的扬州牧,不会剥夺孙氏在江东的权利,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忠于我叔父!” “分而治之”的治理方式并非长久之计,但以曹操目前的心胸,要接受这一结果,还是能够做到的。 就连当初降而复叛的张绣和贾诩,曹操都能任用他们继续镇守一方,何况是一直与曹氏合作关系密切的孙氏呢? “好,车骑将军一言九鼎,天下皆知!有你这番话,我可以放心了。” 奸计得逞的周瑜一本满足地开始拍起楚云的马屁。 “行了,省省吧,希望你能斗得过孙权,万一江东落入他的手里,以他的野心勃勃,以后江东军民,统统别想有好日子过!” 楚云几乎毫不遮掩地点出,孙权有割据一方,甚至是裂土封王,僭越称帝的野心。 与周瑜又闲扯了几句,楚云便前往周瑜为其安排的客馆住了一日。 翌日,楚云一大早便在甘宁与许褚的保护下,带着三千羽林骑离开庐江,返回许都。 —— 三日后。 楚云在没有打任何招呼的情况下,便率军抵达许都。 因为楚云如今在朝中拥有极大的权利,即使是调动兵马,也无需请示曹操。 再加上将军们都知道,楚云将亲自去面见曹操。 所以,一时之间,也没人赶着去将此事汇报上去。 楚云在回家见过乔紫青后,与爱妻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府而去。 五月,夏至,天气变得宜人,时不时吹过的暖风,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一辆精致高档的马车在许都的官道上急速飞驰着,过往的行人、兵士,皆是主动为其退避三舍。 楚云在车厢内慵懒地倚靠着,哈欠连连。 “这样的天气,若是能躲在家里睡午觉,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像是自嘲般笑了笑,楚云用神拍打着脸颊,企图通过这一行为,保持着清醒,驱赶睡意。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靠在丞相府外,楚云纵身跳下,便朝着丞相府内径直走去。 负责看守府门的将士们一看清来人的身份,立刻躬身行礼。 “参见车骑将军!” 这是曹操立下的规矩,本来丞相府前的卫士,只负责守卫丞相府内的安全,不需要向任何文武官员行礼。 就连同包括曹昂在内的四位曹操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唯有楚云一人有所不同。 如此特殊照顾,也让楚云感慨曹操对自己的信任和偏爱。 踏入府内,楚云直奔曹操寝室而去。 还未进门,他就在门外听到了谈论之声。 “丞相,在下听说,您有意称王,不知这传言是否属实……?” 这声音楚云认得,正是荀彧荀令君! “哈哈哈,文若,这不过是文武们妄加猜测后,人云亦云的谣言罢了!你怎么也会听信这种市井谣言啊?” 曹操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听他的语气,说得跟真的似的。 如果不是楚云知道曹操真实想法,兴许都会相信曹操的这番话。 然而,荀彧跟随曹操多年,对他可谓极其了解。 “主公,在下追随主公多年,深知主公行事,此事若非主公暗中授意,旁人岂敢无中生有,颠倒是非?” 荀彧似乎是一定要刨根问底得知真相,为此竟不惜顶撞曹操。 对于荀彧这番针锋相对的较真之言,曹操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应对荀彧才好。 显然,曹操还不想把称王的意思分享跟荀彧。 因为他知道,一向忠于汉室的荀彧,是决然不会赞同曹操称王的。 一旦曹操道出实情,荀彧必然会一劝再劝,竭力阻止曹操称王之举。 但曹操既不愿为称王之事与荀彧翻脸,更不愿意为了自己与荀彧的私情,而放弃自己的称王大业。 称王,是曹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乃至最终君临天下的必经之路,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如今,势在必行的曹操,除了楚云之外,天下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能阻止曹操迈出这一步。 似是听出了曹操的为难,楚云知道这正是轮到自己出场替曹操解围的时候。 “当!当!当!” 楚云不轻不重地在房门上用力敲打了几下。 “谁啊?” “叔父,是侄儿回来了。” 楚云如实答道。 “是云儿?!你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就回来了呢!也不提前通知叔父一声!门没锁,快进来吧!” 仿佛是救星赶来一般,曹操内心狂喜。 推门而入后,楚云故作惊讶地看了一眼荀彧,装模作样地惊呼道:“哦?原来荀令君也在啊!” “车骑将军。” 荀彧知道今时今日楚云位高权重,不同以往,赶紧向楚云作揖行礼。 见此,楚云立即还礼,向曹操挤眉弄眼道:“叔父,侄儿此次自江东赶回,有要事相商!” 说完,楚云还看了一眼荀彧。 荀彧作为君子,当然明白楚云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选择避嫌道:“既如此,请主公与车骑将军慢慢聊,在下先行一步……” 尽管知道荀彧以后一定会另择机会,旧事重提,曹操还是得过且过般长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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