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神仙打架, 凡人遭殃。
而谢印雪和阿九一对峙,众人就有种被狂塞狗粮的感觉——这两人一言一语,也太像是打情骂俏了吧?
此时就算谢印雪真的下口咬阿九了, 咬破皮、咬出血、哪怕是咬下一块肉来,也难以消除抹去这种感觉。
但谢印雪没有张唇咬阿九。
他只是轻轻挪动了下指尖, 力道如同拂去尘土般轻柔,可阿九的脖颈却破了道口子, 那伤口只白了一瞬,便有殷红温热争先恐后从伤缝里渗出。
与此同时,谢印雪浑身也轻轻颤了一下,些许湿.润的血液自他唇角渗出, 在他的唇瓣上染出一道浅细的红痕——这是他直接攻击摆渡者所要付出的代价。
然而这的痛楚反叫谢印雪双眸越发清澈, 他眼底笑意渐浓,掺杂着稍许狂意,用手指揩去男人喉间的血液,而后脖颈高扬,宛如引颈就戮般昂首张唇,舔.舐着指尖的血迹。
“不错。”
谢印雪喉结滚动将血咽下,再次说出他第一次夸赞阿九时所用的话语——像是他真心的实话, 又像是他只吝于给这么个评语,便随意敷衍。
“能让谢先生满意就好。”
阿九轻笑一声,直起脊背退回柳不花身后,等他再次站定时,众人就发现他喉间被谢印雪划破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这一晚, 毫无疑问又有三个厨师死去。
而他们死法,仍然取自十八层地狱的十八刑罚:蒸笼之刑、冰山之刑、还有铁床之刑,其过程已经不是惨绝人寰四个字可以囊括, 看过一次,就得用一生来治愈。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饕餮美食宴啊?”柳不花一个本来不晕血的人观完酷刑之后,都觉得自己脑仁痛,在主屋里和谢印雪哭诉,“哪有美食宴要天天杀人,不是杀贵客就是杀厨师的。”
正捏着自己被阿九扭坏,已无法佩戴的梨花镯端看的谢印雪闻言哂谑笑道:“这本来就是不是什么美食宴。”
“啊?”柳不花没听明白,“不是美食宴还能是什么?”
“明日副本结束时,你就清楚了。”谢印雪把梨花镯握好,对柳不花道,“你去找个小厮,让他帮我把阿九叫过来。”
柳不花素来听话,谢印雪不多说,他就不多问:“好的,那您稍等。”
说完他就忙不迭跑出主屋,去院子里找小厮帮忙喊人。
不多时,小厮就带着阿九过来了。
谢印雪望着来人,像是看到了晚归的挚友,微笑着说道:“阿九,明日我们就要离开别院了,但是我有一遗憾尚未解决。”
“哦?”阿九声音低沉,顺意问他,“不知谢先生有何遗憾?”
“这对梨花镯我戴了许久,如今虽只剩一只,却也舍不得它闲置不能再戴,所以我能劳请阿九你帮我问问秦老爷的那位故友——”谢印雪眼眸弯弯,将梨花镯举起递向男人,“如果我想请他帮我修好这只镯子,需要付出什么样的酬劳吗?”
阿九接过青年递来的梨花镯,像是把玩般握着掌心摩挲,同时垂眸缓声道:“谢先生,您可知道,要请老爷的那位故友帮忙,是要付出些报酬的。”
“我知道。”谢印雪说,“银货两讫,他修好了,我自会付账。”
可才说完他又话锋一转:“但这镯子要是修得不好,我是不会付账的。”
“倘若真修不好,那就送你了,刚好凑成一对。”青年微微挑眉,睨着身前的男人道,“毕竟它已经和你们府里所取的菜名一样,烂过头了。”
又是在骂今晚的菜名吗?
但他这样的姿态,反倒让阿九笑了起来:“不用付账。”
“——谢先生,秦老爷那位故友特别喜欢你,这是他送你的礼物。”
阿九上前一步,弯腰拉起谢印雪放在膝头的左手,将不知何时已然修复完好的梨花镯套进他腕间。
待阿九离开主屋后,柳不花满面愕然走到谢印雪面前,不明所以地问他:“干爹,您刚刚是想与他做交易吗?”
谢印雪颔首:“当然不是。”
阿九就是摆渡者,也是那位“故友”,只要请他帮忙,不论是什么忙,都算是做交易,但前提是谢印雪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谢印雪才说他不会付账——如此,便不算交易。
可柳不花不懂,这大半夜的,既不是想做交易,那谢印雪把阿九叫过来就是为了骂一骂厨师们菜名取得不好吗?毕竟谢印雪有一抽屉的梨花镯,要说他是真舍不得这坏了的镯子想请阿九给他修一修,柳不花头一个不信。
他问谢印雪:“……那您是想?”
谢印雪垂眸望着自己的左手,那处的肌肤上似乎还停留着男人触碰他时传来的温热,叫人想起今晚他咽下去的那一口血——也是热的。
于是谢印雪说:“我想再摸.摸他。”
柳不花:“?”
谢印雪继续道:“也还想摸.摸别的厨师。”
柳不花:“???”
谢印雪点点头,做好了决定:“好,明日早晨选食材时就摸.摸阿五。”
“干爹,您……”
不是,他干爹为什么现在竟然比阿九还要孟浪?
柳不花再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忍住:“可是他们长得丑,您不是只喜欢漂亮的吗?”
“又不是找对象,他们漂亮或丑与我和有何干系?”谢印雪疑声反问柳不花,“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冷的还是热的。”
“肯定是热的啊。”柳不花想也没想,下意识道,“只有死人才是冷的。”
“没错,你说的对。”
谢印雪抚着左腕上丝凉如水的梨花镯,笑道:“只有死人是冷的。”
——但阿五就是冷的。
谢印雪第二日清晨选食材时,果真干出了这种叫众人眼镜大跌的事——他还不止摸了阿五,他把仅活着的除了阿九以外的所有厨师都摸了一遍手。
而这些厨师的手,全是死人一样的冰冷。
“我感觉谢先生就好像在挑哪块肉好,选块心仪的,今晚宰了吃。”
萧斯宇自认为看过吕朔带马桶进入游戏当众擦屁.股这种事以后,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事能令他叹为观止了,谁知他这种想法几乎每一日都在被谢印雪刷新。
阿五也很震惊,他缩着自己的手,干巴巴笑道:“不是、谢先生,这不太合适吧?”
阿九就站在阿五身旁,可是谢印雪看也不看他,只和阿五说话,说的还是阿九的坏话:“阿五,你知道阿九干过什么坏事吗?”
“啊?”阿五闻言瞥了一眼身旁高大的男人,摇头说,“不知道啊。”
谢印雪语气温柔,又道:“那死掉的阿二阿七他们呢。”
“嗐,他们干过的坏事就可多了!”
阿五一听这话就来劲了,如数家珍般给谢印雪介绍:“就比如阿七,他经常坑蒙拐骗,撒谎成性,所以他被拔了舌头;而阿二则惯会……”
“那你呢?”可惜谢印雪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你又干过什么坏事?”
阿五望着青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僵住身体。
可几秒他又很快笑起,插科打诨嬉笑奉承道:“我哪里干过什么坏事?您看我这般乖巧,像是会做坏事的吗?”
阿五是众厨师中身材最矮小瘦弱的一个,他甚至没有陈云高,对谢印雪总是一副胆小如鼠的谄媚姿态,像是小人,不像阿二阿七他们那种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奸大恶之徒。
谢印雪没说话。
他仰头眯起眼睛望着天上的烈日,忽地换了个话题:“今日天气不错,我见阿九天天在这里晒太阳,不如今日我们也一起在这晒会太阳吧。”
“不了吧,谢先生。”阿五摆手,苦笑着求饶,“我还得准备今晚饕餮宴要用的高汤呢。”
“行。”谢印雪倒也没有勉强他,“那你去吧。”
阿五闻言如逢大赦,连声谢过谢印雪后赶紧回了厨房躲着,其余厨师也是如此——不过阿九仍是那个例外。
以前大家虽然都有些奇怪,可都没有细想,今天也许是谢印雪邀请阿五一起晒太阳的提议太过突兀,众游戏参与者才跟着想起,他们在秦府别院里呆了七日,每一日都能看到阿九在厨房外面晒太阳,而除他以外,其他厨师都只有在看众人选食材时会在白日出厨房。
他们原先以为这是因为阿九独独喜欢晒太阳,但听谢印雪方才的话,难道其中另有深意吗?
黑夜将至,他们停留在这个副本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也不知道答案是否会在今晚揭晓。
说起来副本刚开始数目与游戏参与者人数对等的十四个厨师,如今就还剩下编号为四、五、九、十二、十四的五个厨师安然无恙,反倒是游戏参与者们还活着十位,人数是厨师们的两倍。
所以在今晚,一个厨师就得负责做两道菜。
可真正到了即将可以脱离副本的最后前夕,许多人心中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反而满是揭不开的沉重。
虽然他们只在秦府别院待了短短七日,吃的也全是寡淡无味的素食,但众人却觉得他们像是在度日如年的恐惧中尝尽了世间百般酸甜苦辣——吕朔和萧斯宇颇为投缘,他们已经要到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决定出去后在现实里面基,然后继续组队进入游戏副本;陈云失去了自己的一半室友,明明已是形单影,面容上却只剩下坚毅和独立;而魏秋雨和高巧以为自己下个副本就要死去,也看开了许多事物,事事可以淡然处之。
因此当大家打开今晚的菜单,望着菜单上仅剩的三道素菜菜名时,一时半会谁都没有妄动。
谢印雪挑眉,先提笔勾了自己要的荤菜,柳不花也紧随他后,点了盘辣子鸡——估计是想弥补自己昨晚没吃到鸡的遗憾。
沉默几秒后,魏秋雨神情平静,替陈云选了一道素菜菜名。
夏朵一见状眸光轻颤,深吸一口气也勾走了第二道素菜菜名。
昨天抢菜名很积极的卫刀也动了,但也许是高巧说他的话被听进去了,又或许是怕惹众怒,所以他今天选的是荤菜菜名。
最后,在座的十人就只剩下戴月、吕朔还有萧斯宇没有点菜,而此时还剩余一道素菜菜名。
戴月往后一靠,摊手笑道:“我还是选我的荤菜,这道素菜你们谁想要谁拿去吧。”
“不。”萧斯宇摇头,“我不要。”
“对的,我也不选。”吕朔也拒绝挑走这道菜名,“戴月大哥,昨天你已经把素菜菜名让给我和萧斯宇了,所以今晚这道素菜菜名还是你选吧。”
戴月是个老游戏参与者,可他在前面进入过的几次副本里,从来没见过像吕朔和萧斯宇这样,都了这种时候,还愿意把活命的机会让给素未谋面萍水相逢的人——明明他们一开始是那样小心怕死,只顾明哲保身。所以闻言不由有些愕然:“你们确定吗?”
“没错。”萧斯宇和吕朔一起点头,然后互相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挠着头不好意思道,“……就是如果我们荤菜挑不出什么毛病,还得麻烦戴月大哥你帮忙瞧瞧,给点意见。”
“好,没问题。”
戴月畅快地笑着,在素菜菜名上画了勾。
“哎呀,你们说说。”高巧想起和自己曾经同住一屋,和女儿差不多大却已经死去严芷与楚丽,有些难过和惋惜,“要是我们大家一开始都这么团结,可能一个人都不会死的呀……”
的确如此。
魏秋雨曾经询问谢印雪的那句“我们就不能互帮互助,一起活下去吗”其实并没有说错,他们或许的确可以通过帮助彼此而活下来,毕竟不是所有的菜名都是必死的,有些显而易见的菜名只会让人断腿断手。
但在谢印雪救下她们之前,没一个人愿意这样做。
现在想想,其实谢印雪一直都在默默的帮他们:不仅为他们提供一些线索,没抢过安全菜名,也更是没有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帮和他同一路的柳不花抢。
他们两人一直把活下来的机会往其他人身上推,谢印雪更是为他们留下了最后一条必生之路。
然而时光无法倒流。
他们明白的也太晚了。
众人把菜单交予管家后便安静地坐在原位,等待秦府别院里的最后一场盛宴。
谢印雪则垂眸沉思:今晚的菜单延伸出一个问题——厨师只有五个,而贵客还存活十位,这就意味着至少有两个厨师做的菜必然全是荤菜,那三道素菜,又分别是哪三位厨师来做?
……又或者,是哪两位厨师。
答案在菜被端上桌的那一刻揭晓:今晚上菜的不是小厮,而是厨师。
他们手里端着自己做的菜从前院走来,有几个厨师面罩上半张面容上绝望的神色竟比游戏参与者更浓。
谢印雪也猜对了:三道素菜,只由两位厨师来做。
阿九是唯一没有做荤菜的厨师,两道素菜都是他做的,另外一道素菜出自阿五之手,可是他也做了别的荤菜——因为今晚的菜名和荤素相对应,没有在出现荤菜菜名《牛拉面》结果是素菜这样的情况。
而阿五做的那道荤菜,被谢印雪点到了。
他望着自己面前的浇满黑椒酱汁的喷香牛排,轻声叹息:“阿五,今晚的牛排,终于有牛肉了呀。”
“呜呜……”
阿五发现自己的荤菜是给谢印雪做的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他伏在谢印雪脚边痛哭流涕,乞求他道:“谢先生,我那么乖,求求您别撤我的菜,您死了吧好不好?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我想活下去啊……”
柳不花闻言勃然大怒,怒斥阿五道:“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还是人话吗?”
“对,你很乖,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谢印雪却笑了,他摇着头,满目怜悯地望着腿边的厨师,“但是你知道,我没有其他选择。”
“而且你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吗?”
谢印雪最后这句话众人就有些听不懂了。
但不等他们深思,阿五和其他厨师被小厮抓走遭管家处刑时惨叫便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谢印雪望着盘中的牛排,轻声道:“牛排煎制之前,需要用刀背敲打牛排数分钟,以求口感更好——不花,由硬.物反复敲打重压,对应什么刑罚?”
这题柳不花会答,他道:“石压之刑。”
若一个人在世时,曾将婴儿溺死或抛弃,那么这个人死后,便会被阎王打入十八层地狱中的石压地狱,遭受重石反复捶压。
谢印雪十岁那年跟随他师父经手处理过的一个委托,便是一名男子自述自己每晚都梦到自己被人装入了一个大石槽内,上方悬挂着一块巨石,他被置于石槽中遭受巨石锤击重压,哪怕内脏如泥,身骨尽碎也不曾停下,夜夜无休。
后来他和师父详查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名男子曾经与前妻生下过一个女儿,他不喜欢女儿,便趁前妻不在家时将其婴孩丢弃了,前妻知道后便与其离婚,男子也遭早夭的婴灵报复,活着时便受百般折磨。倘若真有十八层地狱,那他死后,也必然便会如同阿五一般,遭受石压之刑。
谢印雪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阿五被小厮扛起扔进一个巨大光滑的石槽之内,老管家则站在上方,抓着控制巨石落下提起的把手。
整个内院再次流血成渠,几能没足,恍若他们到了十八层地狱的血池之狱中,耳边皆是小厮癫狂的嬉笑,目及之处全是骇人的残.肢断.臂,浮尸血景。
——这些厨师的死法,不仅对应食材,还对应他们生前犯下的重罪,他们是暴戾恣睢的吃人恶鬼,冷血无情,厌恶阳光;而一到夜晚便身穿寿衣,形如鬼魅的老管家和小厮也的确不是真人,他们是地狱内的鬼差与行刑小鬼,所以每一场饕餮宴,都只会在子时进行。
那他们这些“贵客”,又对应什么身份呢?
还有没出事的阿九。
谢印雪在内院中想要寻找阿九的身影,却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就已消失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五更天的更声响起了——众人坐在内院里,望着天边那抹不合时间出现的曙光,纷纷喃道:“……副本,要结束了?”
这句话话音才落,众人就听到秦府别院的大门前院的大宅门那边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原本站在内院中央的小厮、老管家身形也开始涣散,最终在从前院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中消失。
但前院那边又有个面生管家打扮的老者带领着一群新的小厮过来,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穿金戴银老爷模样的人。
老爷见到他们便睁大眼睛,高声欢呼感谢道:“谢谢诸位天师,太谢谢诸位天师了!”
大伙都被他这句“天师”喊懵了,老爷却还在叨叨念着:“在下的府邸风水不太好,聚阴招邪,内有许多凶蛮厉鬼作祟,我请了诸多高僧法师也难以超度。还是你们的师父秦天师厉害啊,他告诉我他有十四位高徒,可从地府招来地狱鬼差,只要闭门七日便可降服全部厉鬼——”
吕朔挨近这位老爷,睁大眼睛问他:“你是秦老爷吗?”
“吕天师,您记错了吗?”这位老爷也很惊讶,满脸不解道,“你们的师父才姓秦,我是姓刘的啊。”
七日后,饕餮宴结束,出现的是一位刘老爷,而不是秦老爷。
“诶,你们的师父秦天师呢?怎不见他出来?而且似乎还有几位天师也不见了……他们是被恶鬼?”那边刘老爷还在拉着吕朔讲话。
谢印雪却没有兴致再听下去了,转身朝主屋走去:他的黑檀木梨花桌椅还在那里面呢。
只是还没走近主屋,谢印雪便看到有卷帛画从垂花门那滚至他脚边。他定神一看,只见这幅画卷笔触精细,栩栩欲活,惟妙惟肖地展示了一个故事:
为首的天师带领自己门下十四位徒弟进入一座鬼宅,天师牺牲自己召来阴差与十八层地狱的行刑小鬼,而他的徒弟们则以肉身为饵,与众厉鬼斗智斗勇,最终将其斩杀,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至此,他们这些“贵客”便已然明了:他们就是画中以肉身为饵,降服厉鬼的天师们,而整个饕餮宴,其实就是一场持续七日的赦鬼法事。
谢印雪瞧着这画觉得有趣,尤其是他想知道阿九到底跑哪去了——这人从头至尾都没做过荤菜,也没因撤菜死去,但在天明之前就消失了。
最主要的是,他是热乎的。
其余厨师都是死的,冷的。
因此便可推测阿九并非厉鬼,那他到底是什么?
谢印雪俯身,想将画卷看得更仔细些,才瞧见画卷天穹之处好像有只似虎却又生着一对翎翅的凶兽,结果还没看清,他就被一股看不见且难以抵抗的猛力拽拉着往画卷扑去。
如同跌进了画卷中,又像是自画卷里逃出。
等到谢印雪眼前一切景物都恢复平静和清明后,他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进入游戏前所待的地方,柳不花就站在他的身旁,他们俩并排站立,眼前是比饕餮宴副本里秦府别院内院还宽敞的一个大院场——这就是谢印雪家里的院子之一。
再一看时间,他们在游戏呆了七天,而现实里却只过了七分钟。
“我的檀木梨花桌椅,都没了。”谢印雪抬起左手,望着跟随自己回来那只仅剩的梨花镯,脸色有点不太好看,“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套。”
看来带进游戏里的一切道具,除非出游戏时也攥在手里,否则是无法将其带回来的。
最爱的桌椅消失了,拥有一抽屉同款平平无奇的镀银金手镯却在,谢印雪有点气。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好消息,毕竟要放在之前谢印雪心绪起伏,这会儿他肯定已经开始呕血了,但谢印雪现在只是咳了两声,身体较之以往承受的痛楚比之前少了一半还多——因为他成了三笔生意。
而一提到生意,谢印雪哪能忘记一个人?他的第三个客人,也是诓他进入“锁长生”游戏的始作俑者:朱易琨。
柳不花也替他惦记着这个人,便问道:“干爹,我们要不要去见见朱易琨?”
谢印雪垂眸,纵然不饿,可沉默须臾后也还是说:“先去吃点肉吧。”
柳不花回忆着谢印雪点了却没吃到的那道菜名,提议:“吃牛拉面?”
谢印雪:“……”
“……行,就它吧。”
谢印雪家里的厨师可不姓牛,他在自己家吃饭也不可能吃到没肉的牛肉面。所以等了十来分钟,谢印雪和柳不花就各自得到了一碗装满肉的货真价实牛拉面。
想肉想疯了的柳不花倒是把一整碗面都吃完了,不过谢印雪吃的向来少,所以吃了几片肉和两口面就放下了筷子。
做菜的陈妈见状便担忧地问:“阿雪,您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怎的就吃了这么几口?”
“不是的,陈妈。”谢印雪抬眸看着她,温声道,“我其实不饿,我就是想尝尝肉味。”
陈妈从小看着谢印雪长大,就如同谢印雪的亲人一般,谢印雪对她说话也比对旁人多几分亲近温柔。
而把谢印雪当自己半个儿子操心的陈妈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爱吃肉是好事。你看看你,老爷走后,你这身子就没长过肉,如今都快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陈妈话里提到的老爷,就是谢印雪的师父——陈玉清,只不过他在七年前便去世了。
“是,我一定多吃。”谢印雪笑着软声哄她,“陈妈明日你给我多做些肉菜吧。”
“好好好。”陈妈一听更高兴了,叠声应下,刚要转身回厨房,忽地又像是记起什么事一般停下脚步。
谢印雪问她:“怎么了?”
陈妈叹气:“阿戟他……他说他房里的空调又被偷了。”
柳不花有些震惊:“不是才给他买了新的吗?”
谢印雪扶额,有些头疼:“我和不花还有些事等会要出门,回来的路上给他买一个新的吧。”
阿戟全名沈秋戟,今年刚满五岁,是谢印雪一年前收下的徒弟。
收了一年,什么玄门之法都还没学熟,就已经把山下电器店里的空调买断货了三回。
但不收徒又没办法,否则谢印雪怕自己哪天撑不下去撒手人寰,他们这一门便后继无人了——好在现在他进了这个名为“锁长生”的游戏。
在去找朱易琨的路上,柳不花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中万千感慨。
即便在秦府别院里逛了一回,他也仍然存疑,问谢印雪道:“……干爹,长生之法,真的存在吗?”
那可是长生不老啊,是古往今来多少天潢贵胄、玄门中人都渴求的东西。
谢印雪在后座闭目假寐,闻言笑了笑,问他:“怎么,你也想长生吗?”
结果柳不花认真思索了片刻后,竟然回答道:“想是肯定想的,但是干爹,你说我死了,下辈子能投胎变成一株牡丹花吗?如果可以,那我还是更想早点去投胎。”
谢印雪:“……”
此刻谢印雪终于想起了柳不花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他好像犯病了。
柳不花以前不叫柳不花,他有妄想症,整天觉得自己是朵牡丹花,还曾干出过把自己埋进土里差点死掉的事,家里人给他请了无数心理医生也没治好,才给扔到谢印雪这里养着的。
谢印雪给他算命后改了个名,又督促他吃药,柳不花的病情才渐渐缓解。
只是目前来看,他好像又犯病了,而柳不花一犯病就容易思绪乱飘,爱胡言乱语,还喜欢看颜色鲜艳的东西。
所以谢印雪赶紧问他:“不花,你的药是不是吃完了?”
柳不花想了想说:“好像是的。”
“那我们先去趟医院吧。”
谢印雪马上叫司机换路,先去医院把柳不花常吃的镇定药开了,他可不想看到明天早上起床后柳不花又把自己埋土里。
司机闻言将方向盘一打,载着他们往青山精神病院驶去。
到了医院后,柳不花和司机去挂号了,谢印雪则背着手在医院外面的街心小花园里闲逛散步,路过警.亭时,他忽然在通缉告示栏那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丘禹行的脸。
但脸是那张脸,名字却不叫丘禹行。
“丘禹行”应该是他在游戏中的化名。
通缉告示上说他是一场命案的在逃犯罪嫌疑人,警.方正在悬赏十五万抓捕他。
到这里谢印雪也终于记起来他为什么觉得丘禹行眼熟了:青山精神病院他不是第一次来,以前也陪柳不花来过,他应该就是以前在这里通缉告示栏上扫到过一眼丘禹行的脸,所以在游戏里碰到他时才会觉得眼熟。
而通缉告示栏里虽然没有卫刀和纪涛的照片,但他们能在国内这个严格禁.枪的大环境中弄到那么多枪.支,甚至还有冲.锋.枪,肯定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更不会是好人。
不过现在纪涛和丘禹行都死了,他们的尸体想来不用太久就会被警方发现。
至于还活着的卫刀……也不知道他没了队友,还能撑过几个副本。
谢印雪没兴趣再去想这些人的事,待柳不花开完新药从医院里出来后,他们就驱车前往了云蔚大厦——朱易琨住在这里的顶楼酒店。
他们到顶楼时,朱易琨这厮竟然在空中泳池里游泳,还叫了两个漂亮的美女在旁边作陪。
当朱易琨游完半圈从水里浮出来,想抱抱自己的娇.软情人时,却不想一抬头却对上了谢印雪那张苍白.精致,于他而言却似索命厉鬼般恐怖的面庞,登时吓得倒回池子里,还呛了好几口水。
谢印雪冷嗤一声,食指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下一瞬朱易琨就像是被人从泳池里提出来似的,重重地砸到地上。
“啊啊啊——!”
他杀猪般的惨叫几乎响彻楼顶,扰得谢印雪不堪其烦一般微微蹙眉。
而朱易琨见到谢印雪皱眉,又骇得赶紧把剩下的痛呼咽回肚子里,忍着疼站起,也没问谢印雪他们怎么进来的,自己的两个美女情人跑哪去了,只谄笑着说:“哎哟,谢、谢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谢印雪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和我干儿子如今同系一命,我不得来看看你吗?”
“瞧您说的,柳先生跟着您哪里会出事啊?”朱易琨披上浴袍,招呼谢印雪在阴凉处的椅子上坐下,给他倒茶,战战栗栗的伺候人,就差没给他剥果盘里的葡萄吃了,“我今天还能在这里游泳,不都全靠谢先生您吗?”
谢印雪听着朱易琨狂拍响亮的马屁,这回是真的笑了。
他没碰茶杯,只是用手指次第轻轻敲着玻璃桌面,声音轻柔:“我也得谢谢朱老板,若不是你的消息,我又怎会知道‘锁长生’这么个宝贝呢?这游戏好玩不说,我还在副本里碰到了一个人,他叫阿五,哄人的话说得比你还动听,可他还是死了。”
“你猜他为什么死了?”
说到这里,谢印雪终于掀起了眼皮,平静却又冷漠的目光便就此落在朱易琨身上,驱走他身上所有温度,以至于朱易琨打了个寒颤。
偏偏谢印雪唇边还挂着笑,一字一句却如寒刀,叫人彻骨生凉:“因为他骗我。我问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骗我说没有。”
“那你呢?”
“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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