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极宫
李书生一早就持着博阳的举人令在宫前排起了长队,今日是云京的殿试,盼了许久终于盼出了头。
先是赶上了礼部尚书王山辰遇害,随后不久官家又驾崩,本该十月中举办的殿试被迫一拖再拖一直到了现在。
这还是因为长国公赵子午奉旨持国之后颁布的命令,要礼部尽快进行殿试一事。
李书生却也有些愤愤不平,赵子午摄政夺权一事在云京城人尽皆知,此番殿试虽有其名但无疑就是在为他自己培养羽翼。
一旦赵子午羽翼丰满,就算是太子回来了怕是也无能为力。
李书生甚至为此写就了万余字的《摄政盗国者说》,但还不待他拿来呈给礼部的考官们,段念就一把火给他烧了。
“你这样无疑是自寻死路。”段念一边往里添着火,一边说道,“眼见非为实,道传更为空。”
李书生哭丧着脸,“那你为何要烧我的书?”
“那些树枝打了水,烧不着,只有你这书....”
段念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李书生眼看着自己的那本《持国者论》被烧得干净,心中更是绝望无比。
若不是段念给他寻了这么一个住处,他必然要写十余万字来论说“武人不知书本之贵”一事。
从思绪中拉了回来,队伍已经在缓缓前行,很快就轮到了李书生。
两个侍卫伸手拦下了李书生,示意他出示证明。
李书生拿出了博阳的举人令,那是一纸文书,上面印有博阳令的官印。
侍卫拿着文书在太阳底下仔细地对照着,大舜官印有其独特的模具,那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雕刻工艺。
确认没有问题了,侍卫便拿出礼部的印戳,扣在了文书上。
“李举人,请。”侍卫将文书交还给李书生,恭敬地行礼。
进了宫内,便有人带领着等候已久的一队书生走向了偏殿里。
李书生还是第一次踏入天极宫内,望着那气势恢宏的殿宇与精雕细琢的汉白玉,不禁咂舌感慨。
有人穷极一生都进入不了这个地方,而想他这种无依无靠的平民百姓,若不是因为举行殿试,怕也是见识不到天
极宫内的景象。
那真是足以颠覆认知的辉煌。
李书生看得呆了,他们行过一座白玉桥,桥头上雕刻着“游龙戏球”那些个形态各异的龙栩栩如生,每一片鳞都仿佛长在上面的一样。
过了桥来到了偏殿之中,那里是礼部的地方。
直云阁一直都是礼部尚书栖居办公的地方,而今日的殿试初试便被安排到了这个地方。
有人来收走了他们手中的举人令,整理好过后就呈入了殿内。
李书生排在队伍的中间,他身后也有不少人静默的等候着,接下来便是等待着礼部审完他们的举人令,然后依次喊名进殿应举。
“听说了吗?如今的礼部尚书是博阳人士!”
“是啊,之前都没听说过这号任务,据说是长国公委任的。”
“唉,说是奉旨持国等太子归来,可却直接将礼部尚书提拔为了自己人,估计这次殿试,又不少谄媚之人能得举喽!”
“那不一定...我听闻长国公下令减少赋税,唉,当年抗击翰北时那种高昂的赋税直到今日才终于削减。”
“这如此一说,看来长国公还是体察民情的....”
听得身后两人低语交谈,李书生听着那亲切熟悉的口音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是博阳老乡,但每地的举人数量有限,方才收举人令时,李书生眼尖看见那两人所持的竟然也是博阳的举人令。
博阳的举人今年除了他与张兄便再无他人,估计那举人令是找人做的假。
提起张兄,李书生四处张望,却没有寻到张兄的身影。
那个虽然爱逛青楼的张兄曾扬言要名震云京 城,于是便与他一同启程来到了云京,来了之后也多受张兄照顾,可是后来却不知怎么的,便再也找不到了张兄的身影。
李书生一直听说云京城每晚都会死人,这地方看似繁华昌盛,却也是蕴藏着凶恶杀机。
或许张兄已经死在了云京的某个角落,尸体都无人去收。
李书生低垂着眼眉,心中开始思虑起之前背诵的章节段落。
“博阳举人,魏九,王三是何人?”
两名侍卫拿着两张举人令。从殿中走出。
“是我是我!”
李书生身后两人走了出来。
“伪造举人令,罪无可恕,拿下发
配至云京大牢!”
为首侍卫大手一挥,诸多侍卫从大殿中涌出,持着长戈将那两人拿下。
“官爷,官爷!这是何意!”
那人还没反应过是怎么回事,就被侍卫按着胳膊压在了地上。
“尚书大人就是博阳人士,博阳今年的两位举人又怎有你二人之名?”
李书生看得一阵心惊胆战,眼瞅着那两人想要反抗就被侍卫一拳打得晕死过去。
侍卫们麻利地扒下两人外面的衣物,取下了随身的东西便抬走了。
众人见状都是心头一惊,甚至有人已经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我不要,我不要坐牢!”
有人扭头就跑,但马上就被侍卫们拿下,进来的第一批考生有四十余人,结果有十几人因为伪造身份或顶替他人而被侍卫押送大牢。
其余人一阵唏嘘,但所谓甚至不怕影子斜,他们倒也是不怕,况且剔除了这么些人,相对的殿试难度便会小上许多。
不过他们还是被礼部尚书那雷利风行的办事方式给震惊了。
大殿中突然走出一人,那人身穿紫色长袍,腰佩官印,系着丝绸金丝带,他眯眼笑着,双手拢在袖子里。
李书生抬眼望去顿时惊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失声地捂住了嘴巴。
那人不是外人,正是当日与他一同前往云京赶考的张兄,张络!
自怡香苑一别,李书生便再也没见过张兄的踪迹,也没有再云京城听闻过张兄的事情。
没想到如今的张兄竟然直接成为了礼部尚书。
李书生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和自己同寝同吃的张兄如今已然走到了这种地步。
“诸位都是各地的举人,我也曾是诸位中的一员,”张络叹了口气,“诸公之苦我知晓,但顶替他人,以假充公之辈,就算是有通天之才我也不会录用。”
随后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考生,在经过李书生的身上时,他停了一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么接下来。”张络看了一眼手中的举人令,“封兮城,马本元。”
“在!”
为首的书生高声应道。
“不错,很有气势!”
张络赞叹一声,转身进了殿内,那书生紧随其后,快步跟上。
李书生在外呆呆地看着,
他依然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为何张兄会是礼部尚书!”
李书生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根筋。
那个名为马本元的考生进去没多久便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他低垂着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马本元口中碎碎念着,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李书生见状心中也是一阵不安,殿试最考验头脑,像自己这种固执的人怕是要吃了大亏。
很快第二个人便走了进去,但不出片刻,同样满脸疑惑地走了出来。
“这哪是殿试!”
那人气愤无比。
众人不解,可那人却也没有透露丝毫殿试的题目,倒是让等候的人心中更加焦躁不安。
随后又陆续进去了四五个人,最多的一人在里面呆了几乎有一炷香的时间,随后便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差一点啊。”他摇头叹息。
李书生正了颜色,到目前为止还未有一人能够入选。
终于是轮到了李书生,礼部的官员出来刚刚喊道李书生的名字,他便提着衣服迈着大步登上了大殿。
步入大殿之后定了定神,里面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与两把椅子,李书生对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刚要拜,那人却突然站了起来。
“李兄,好久不见。”张络快步上前搀扶住李书生。
“张兄....好久不见。”李书生欲言又止,复杂地看了张络一眼。
“李兄似乎是在疑惑?”
“当日与张兄分别时,张兄还是云云考生之一,可短短数日,却官至礼部尚书。”李书生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出口,他当即一发不可收拾,接着道,“谄谀者不足共谋也!”
张络闻言大笑,“李兄还是一如既往,只是这其中为官做爵,并非如李兄想象中那般美好。”
“大道之行,虽不在当下,然我辈若齐心,定可致世大道。”李书生神情坚毅道。
“李兄啊,我那日与你说过,你一没见过饿殍遍野,千里流民的景象,又没见过举城哀嚎,十里白骨的场面。这些你不知道,又何谈为民至天下?”
“道不同也!”李书生气愤无比。
张络叹了口气,“李兄,当下的局面便是如此,阳关大道摆在你面前,想想你家中的老母,你若此行无功而返,回到家中日子更是艰苦。”
“贫而不折志,苦而不堕心。”李书生一拂衣袖,背对着张络。
“李兄之意,便是要放弃这殿试了?”
“这....”李书生还是犹豫了。
虽说是心中不肯委身与篡位之人为伍,可眼下这般处境,张络已经将橄榄枝抛到他的面前。
“暂且一试吧。”张络道。
“暂且...一试。”
李书生咬着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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