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风瑞很不愿意想起那场大火,在那场大火中他失去了一切,甚至连他活着的身份。
可,那却是他心中永远都挥斥不去的阴影。
中曜三年,苏州,衍国府
拓跋风瑞在金陵凤凰寺战胜了那守寺老僧的事情一时间传遍了江南各地,各路江湖人士纷纷登门拜谢,直到一只传书的鸽子落在了拓跋风瑞的房屋前。
他识得那只鸽子,那是衍府四君子之一的‘春阳君’的鸽子,靠着这只信鸽,‘春阳君’便能知晓苏州城内全部的消息。
本来这是春阳君与衍国公传递消息的手段,却不知为何这鸽子落在了拓跋风瑞的门前,而且那鸽子奄奄一息,浑身满是鲜血,连同脚腕上的信封都被人打开了,虽然里面依然塞着一封信纸,但拓跋风瑞却可以肯定,这信纸已不是之前的那张。
他取出了那枚信纸没多久,那只鸽子就蔫蔫地耷拉下了脑袋没了气息,找了一处地方安葬好了信鸽,拓跋风瑞洗净了手才回到屋中展开了那张信纸。
在微弱的烛光下,纸上扭扭曲曲的几个字依稀可见,只见上面写着‘今夜闻春楼,待君至。’
看到这几个字拓跋风瑞连连摇头,闻春是风月之地,他从未去过那个地方,因为有着家室的原因,他也很不愿意有人将会面的地点定在闻春楼,而正待他犹豫不决之时,他的妻子苏清吟却缓步走了过来。
苏清吟是衍国公的小女儿,也是江南一代最富盛名的才女,琴音雅律,诗书棋画样样精通,更负有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号,她眼似盈盈春水,眉间蹙着淡淡微愁,皓齿明眸如日月星辰一般璀璨,白衣如雪便是人间绝色。
轻轻地搭在了拓跋风瑞的肩膀上,苏清吟看着那纸上的字体不禁笑道,“夫君可是为此事而愁?”
“春阳的鸽子被人所害,其中书信早已更换,这其中字迹更是难以辨认。”拓跋风瑞连连摇头。
“不妨便如他所说,去见一面便是。”
“可闻春自古便是风月之地,我去有成和体统?”
苏清吟眼眸扇,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但去无妨。”
拓跋风
瑞惊愕地扭过头看着苏清吟,不知何时,苏清吟的眼圈已经泛起了一阵晶莹,他连忙上前抱住了苏清吟,低低说道,“我又怎会去那种地方。”
可苏清吟却伏在拓跋风瑞的怀中小声哭泣,若是当时拓跋风瑞会知道自己这番前去会引来那般的灾祸,他定然不会前往,哪怕,在这件事情中苏清吟是知情者。
拓跋风瑞从来没见过苏清吟哭得那样伤心过,好像他此番前去就不会再回来一样,日后每每想起,他才追悔莫及。
若是不去,或许大火不会烧到他的身上,或许自己与衍国公之间还有一番周旋的余地,亦或许,自己还能和苏清吟那样安稳地生活下去。
收拾着准备出门时,苏清吟轻轻地嘱托道,“夫君,早些回来。”
当时拓跋风瑞只以为是遇到了衍国府的敌人,只是笑道,“无妨,就算不敌,我也可以脱身。”
于是,他便这样佩着刀出了门,一件长袍,一袭白衣,在皎皎月光之光之下,一步步走向了温春楼。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衍国公,就像衍国公没有告诉他闻春楼是个死地一样。
闻春楼是苏州几大有名的青楼之一,据说这里的女子都是从各地选来的美人,有人擅琴瑟,有人擅歌舞,正南的男人们没见过西域的美人,对于那些异样妖艳的西域舞娘,更是青睐有加。
有人豪掷千金在闻春楼买醉只为博得美人一笑,有人则暗中捧起了干草准备将闻春楼付之一炬。
拓跋风瑞一进闻春楼,就有一个黑衣蒙面的侍卫带着他走进了一间屋子里,然后便拉上了门,静静地站在外面。
屋里没有女子的娇嗔,没有醉客的喧嚣,只是隐隐传来阵阵琴音,像是羽毛一样柔柔地挠着拓跋风瑞的心头。
他走过了屏风,见到了坐在后面的人,是一个女人,带着西域女子独有的妖艳,眉眼之间便带着无尽的诱惑,她衣衫半褪,露着白皙柔软的肌肤,令人不由得呼吸急促了几分。
拓跋风瑞攥着冰冷的刀柄,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在女子对面坐下,眼神却看向了另一边。
“拓跋公子还真是正人君子。”那女子说着就将自己褪下的衣衫向上拉了一拉,她浑身都散发着一
种醉人的香气,“不过,既入得这闻春楼,又何故再装出一副清高之态,你我不言,他人又怎会知晓?”
回应女子的不是拓跋风瑞的话语,而是抽出了半截的刀刃,亮晃晃地光芒刺痛了女子的眼睛。
“春阳的鸽子,是你杀的?”
“正是。”女子见拓跋风瑞对自己丝毫没有反应,也便收起了媚态,她拈着袖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而后双手端着茶盏递到了拓跋风瑞面前。
“公子饮茶。”
“你到底是何人。”
没有接过那杯茶,拓跋风瑞眼神冰冷地注视着那女子的脸庞。
“真是扫兴。”女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悻悻收回了茶盏,她款款起身,来到了拓跋风瑞的面前,竟然直接身子一软,伏身压在了拓跋风瑞的身上。
熏香传入鼻中,拓跋风瑞思绪有些混乱,望着那千娇百媚的女人,他的脸颊上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红。
“公子舍不得杀我呀。”
女子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拓跋风瑞的胸膛,“翰北男儿的胸膛还真是结实,比起孱弱无力的正南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拓跋风瑞没有回应,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刀柄,而另一只手却有些无处安放。
“听说呀,翰北拓跋刀,极为刚烈,乃是天下公认的第一刀法,我也想见见,这传说中的拓跋刀是什么样子。”
说着,女子的手掌游走在拓跋风瑞的腰间,她勾唇笑着,手掌攥在了拓跋风瑞腰间的一块玉佩上。
那是拓跋风瑞随身带着的玉佩,是当初衍国公亲自赠予他与苏清吟成婚的礼物。
眼看玉佩被夺了去,拓跋风瑞勃然大怒,他起身推开了女子,一道寒光闪烁,那柄罡狮刀便停在了女子的脖子前。
望着冰冷的刀锋和拓跋风瑞漠然地眼神,女子娇柔地爬在毯子上,却是大声笑了起来。
“来杀了我!公子,你杀了我,我便将这玉佩还给你!”她在拓跋风瑞面前晃了晃那块玉佩,似是极为嘲讽。
拓跋风瑞却沉默了,不是他舍不得杀这个女子,而是当年家父曾教育过他,无论何时,刀不指向无力妇孺,这是武家的道德。
他无奈地收起了刀,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要死了,对吧?”他低
声问道。
那女子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便笑了起来,“无妨,我也是。”
拓跋风瑞摇摇头,他从进门时的那一刻就觉到了不对劲,却是先在才反应过来,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么能够杀害春阳的鸽子,况且天底下能驱使春阳信鸽的只有衍国公与春阳君二人,在闻春楼又设了一个女子相陪,倒时侯全江南的人又都会知道,堂堂衍国府贵婿骄骄纵淫逸,在闻春楼抱着别的女子死去。
到时世人都会唾骂他拓跋风瑞,而他的妻子,那个单纯的傻丫头,又该如何去想呢?
拓跋风瑞很清楚衍国公为何要杀他,理由很简单,在最不合适的时候,他做了最不合适的事情,金陵,凤凰寺,那老僧并非是翡翠十三卫所不能敌的,而是衍国公要以此为障眼,来令云京的官家想到应对的方法。
可,拓跋风瑞,却打破了衍国公图谋已久的事情,这并非拓跋风瑞本意为之,而是在翡翠十三卫落败时,那老僧看着拓跋风瑞,说出了令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话语。
“逆柄弯刃,杀君弑主。”
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尤其是衍国公。
拓跋风瑞因此愤怒与老僧一战,衍国公因此在心中白般品味,最终在拓跋风瑞取胜之后,向着十三卫以及四君子,定下了心中的想法。
杀了拓跋风瑞,这柄绝世之锋,终将弑主。
“人生煌煌几十载,只是庙堂没落,不容我,青山遥遥三千里,试问江湖风起,谁争雄?花开不待少年时,再看人间已白头,悲兮,但存青史风流名。”
女子眼角含泪,低低唱着,她缓缓站起身,像是一只蝴蝶翩翩起舞,火红的衣裙像是燃烧的火焰,点燃了四面八方的空气。
有人大呼“火起”,外面传来了嘈杂惊恐的呼叫,可屋中二人只是面中含笑,直到狂烈的火蛇舞着,瞬间吞噬了这间房屋。
“若有来世,我定寻便天下,嫁与公子。”
烈火淹没了女子的身影,这只娇艳的蝴蝶拼尽此生最后的性命,绽放了生命中最后的美丽。
拓跋风瑞摇摇头,“卿有佳人思,我亦思佳人,来世不同缘,何苦相缅怀。”
“缅怀?”一道人影从火中踏出,他极其气愤地拎起了拓跋风瑞的衣袖,这人竟在火中走得从容不迫,似乎那烈火根本无法将他灼烧一样。
“留着你,还有用!”
拓跋风瑞只依稀记得,那人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龙面,面具下的眼神,赤红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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