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心谷那个昏睡了四年的人今日醒了, 那个半魔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背着药篓子喜气洋洋,见着人便说。
“我伯伯醒了, 嘻嘻。”
是是是,知情的人知道是你伯伯醒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拜堂成亲结婚生子呢。
云竹想出去看看, 康神医说最好别太劳累, 左右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情,对修士来说,一年半载又不长,何必折腾?
云竹不好反驳, 便只能坐在走廊里,看着太阳照在药田里, 清风吹来, 一阵阵药香。
霍海城拿来一盘灵果,搬了个躺椅过来,云竹看了两眼, 抿唇笑, “是以前松叶城那张?你们还带来了?”
霍海城嗯了一声,看着他脸上的笑, “云大夫该多笑笑的。”
“嗯?”
“很好看。”
云竹愣了一下,“我以前也不是没笑过, 怎么霍前辈说得我像个面瘫似的?”
“云大夫以前笑的不真诚。”
他如今心态的确轻松许多,像霍海城所说,云竹以前要么不笑, 要么假笑, 要么冷笑, 总是不真诚的。
也就在夏儿面前,愿意真笑了。
霍海城放了块毯子,“云大夫躺这里吧,舒服些。”
云竹不知道客气是什么,便起身换了个地儿,霍海城想扶他,云竹抬手挡了,“我又不是残了,霍前辈不必过于紧张。”
霍海城收回了手,眼神温和,“云大夫,昨日我说的话可都听到了?”
云竹挑眉,“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我与云大夫,好像也快认识二十二年了,这还是我从云大夫口中得到的第一个承诺。”
云竹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了么?”
算算时间,好像的确快二十二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他都快六十七岁了,十足十的老头子。
霍海城坐到他之前的位子上,捻起一枚果子放入口中,“我过几日要去峡州亢山一趟,随后去东海猡风海峡,等拿到了东海秘境的钥匙,待秘境过后,之后我便要准备离开东洲了。”
离开东洲,云竹不解,“可是要去其他三洲游历?”
“不是。”霍海城吃了枚果子,“家里在催了,我要回苍洲了。”
便是他说不回去,只怕也拖不了多久,他身上扛着沉重的东西,他的任性,注定是短暂的。
云竹有些想不到,原来霍前辈居然是苍洲之人?
咳了几声,云竹笑道,“听闻苍洲乃真正的修炼圣地,待将来我去苍洲,还请霍前辈不要嫌弃才是。”
“云大夫有何计划?”
云竹手背掩住嘴,咳了一声,“我想去奔雷宗瞧瞧,当年我托万宝楼带信给李猎户,还不知如今那刀疤哥是死是活。”
这件事,一直拖到现在,当年他本想去蛛魔城宰了刀疤哥,谁知此人在云州。
后来又要抚养夏儿,他便在离开蛛魔城后,让万宝楼把当年的真相带给李猎户和方怀柔,也不知如今这二人报了仇没有。
若没报仇,他这次既然来了云州,必定要先宰了那只畜生。
“之后呢?”霍海城问,手上捏着一枚灵果,微微用力。
之后?
“夏儿已经修炼,我总得看顾着些,她是个半魔,性子跳脱,若没人看着,日后只怕要吃亏。”想到什么,云竹笑了笑,“我瞧她挺喜欢范家那小子的,若是范家那小子真是她的良人,或许我才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霍海城没听到自己想要的,“云大夫自己的打算呢?”
“尽快结丹,然后去找一个人,或许要找很多年吧。”
就是短时间内,不会去苍洲?
霍海城眼中染上失落,“看来我和云大夫,又要分别一段时日了。”
云竹咳了一声,微微蹙眉,“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终有一日,会再聚首的。”
“回去躺着吧。”霍海城站起来,“风大了。”
风大了?
云竹不动,“只是一时顺不过气,还没那么脆弱。”
霍海城拿他没法,只是心中总有些难过,好不容易成了朋友,却又要分离了。
刚重新坐下来,康神医拿着一本医书过来,“嘿嘿,云道友,可有空?我两聊聊?”
云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医书,“是曹仙人的书?”
“是啊,云道友果然博览群书,竟然看了一眼便知道了。”康神医坐到旁边,“我这几年,看过几眼夏儿看的医书,其中有几句话,和曹仙人的不谋而合,是以想来讨教一番。”
霍海城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便不留了,站起来,“别累着了。”
云竹觉得奇怪,为何霍前辈总觉得他很脆弱?连夏儿都放心的出门了。
霍海城走出巧心谷,在附近寻了个地方,抱剑坐下,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才刚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本以为能和云大夫一起去苍洲,假日时日,若他们真的合拍,说不定还能结契。
可谁知,云大夫的计划里,并没有他,他似乎习惯了聚少离多。
他没在云大夫的眼里看到一丝挽留,也没有一丝想要跟着他去苍洲的欲望,有的只是平淡与接受。
他能感觉到,云大夫的确对他报以真诚,虽然云大夫口上不说,可如今二人相处比以前融洽很多。
他愿意朝他真诚的笑,也愿意亲近他,他从未觉得云大夫如此好接近。
也是因为这个,他舍不得要求,舍不得让云大夫改变自己的计划。
既然不愿让他改变,那便珍惜现在的时间吧,还有两年多呢。
心中的郁气尽消,霍海城回到巧心谷,在外面碰到了来寻他的门人,筑基修为,白色长袍,金色小剑徽章,是他们无极峰的一个弟子,算是师尊的记名弟子。
师弟站在外面张望,手上拿着一枚玉简,脸色着急。
“可是宗门有何事?”
筑基剑修一惊,先是行了一礼,而后将玉简奉上,“回真君的话,掌门拟了名单,问您结婴典礼可还有想请的人。”
霍海城当甩手掌柜久了,还真忘了这回事,也没什么心虚的,他那无良师傅不知道坑了他多少次,他坑一次又怎么了?
看了玉简上的名单,他不喜喧闹,故而玉简上的名单也不算多,四千来人吧。
这已是极简了,名单上的人至少都是金丹,也不是哪个金丹都能来参加。
三宗十派,有名有姓的都要请,东洲四家,万宝楼,赏金公会
可以说,一场结婴典礼,汇聚东洲顶尖势力,可谓是够给他这个新晋元婴面子了。
金丹若是带徒弟,也不好看,但元婴没那么多顾忌,到时候还会带上亲近的人,比如得意的徒弟,或是族人等等。
算下来,整场典礼估计有万把来人。
霍海城收下玉简,没有马上回复,“除了名单,可还有其他事?”
师弟将几张图纸奉上,“这是宗主定做的礼服,宗主问您喜欢哪一种。”
一共十几张图,其上礼服风格相近,黑为底,暗纹,绣纹等作为点缀,透着尊贵。
霍海城随便翻了翻,发现居然有一张青色的,师弟见此,解释道,“宗主说,近年你喜着青衣,说不定会喜欢青色。”
青色礼袍,绣有青鸟云纹,腰带是白色的,犹如一条玉带,其上绣有阵法,霍海城微微眯起眼睛。
这不像是给他做的,反倒是适合云大夫。
霍海城喜欢深沉的颜色,如黑色,是他最喜欢的。
他之所以喜着青衣,也是因心中某些不可明说的感情,若论颜色,他的确最喜欢的是黑色。
青鸟云纹,玉带腰封,适合优雅高贵的翩翩公子,可不适合他这种沉默寡言的剑修,他喜欢的是历象日月星纹,火焰纹这种。
所以,这是为云大夫准备的?
师尊他在试探什么?这老家伙。
将图纸收下了,霍海城轻咳一声,“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宗主说,这是典礼流程,希望您能看一眼。”师弟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还有,宗主说,都在外面半月有余了,也该回去了,别什么事情都丢给他。”
霍海城眼神闪了闪,这应当不是原版,无良师傅应当又骂他了,什么逆徒啊,不孝啊,白眼狼啊。
“我知道了,过三日我便回去。”
师弟松了一口气,抱拳告辞,“那弟子先回去复命了。”
挥了挥手,霍海城看着手上的东西,轻笑摇头,“这老家伙。”
他十岁便来了东洲,是师尊带大的,他心里想什么,估计师尊比他还清楚。
看来,师尊是在怀疑,他对云大夫的感情不纯粹。
也的确不纯粹。
师尊让人送图纸来,是在给他传话,连师尊都看出来了,估计其他人也有所猜测。
那么,师尊为何传这个话?
师尊在提醒他?霍家不能说服他回苍洲,便传信回苍洲?
是苍洲来人了吗?
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看来师尊是担心,苍洲来人,会出手阻止这一切。
霍海城勾起笑,他就是在意上云大夫了,在他心思没歇之前,谁来劝都没用。
回到谷中,康神医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云竹躺在外面,已经睡着了。
霍海城稍有不满,康神医怎么不知道让云大夫回屋去睡?连毯子也不盖。
弯腰下来,霍海城轻声唤道,“云大夫?”
云竹眼皮动了动,到底没有醒来,霍海城叹气,把毯子盖在他身上,又不好意思把人抱上床去。
以前云大夫没醒,云竹抱过他,当时只知道担心,如今想做,便觉得孟浪。
到旁边的屋子敲门,“康神医,云大夫睡外面没事吗?”
“有什么事?”康神医打开门,探出头来,一脸疑惑,“修士又不是凡人,大风都吹不病。”
更何况这点小风,想睡外面便睡外面呗。
“如风真君啊,云道友只是识海受损的后遗症,没那么咳咳。”
霍海城赧颜,“康神医忙吧。”
云竹睡得很熟,霍海城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练剑怕扰了他,去外面练剑,他又不愿意离开巧心谷。
看着他睡觉,霍海城想了想,云大夫似乎以前就喜欢睡觉,睡觉当真舒服吗?
霍海城从小便修炼,后来压制修为多年,也从未放松过自己。
他忘了睡觉是什么感觉了。
左右无事,霍海城便靠在旁边的柱子上,闭上眼睛。
一开始睡不着,脑子始终保持清醒,后来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平缓轻柔,他便慢慢的有了困意。
柳讼夏采药回来,破天荒的看见霍海城居然在睡觉,两人一人躺在躺椅上,一人靠在柱子上,呼吸平缓,显然睡得很好。
柳讼夏眼珠子在二人之间徘徊,捂嘴轻笑,蹑手蹑脚的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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