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23章

    药法谷坐落于丰州, 就在云州隔壁,与青州隔了峡州。

    过了峡州,向西乃丰州, 向东乃云州。

    霍海城御剑和飞舟速度差不多, 甚至还快一丝,柳讼夏必定要跟着去,是以霍海城还是决定用飞舟赶路, 也好照顾云大夫。

    熟悉的小飞舟重新拿出来,霍海城有些恍惚, 这飞舟他就用了一次, 想当年这飞舟还是特地为了云大夫买的, 没想到蛛魔城一事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过。

    如今再用,也是因云大夫。

    将人抱到当年的房间里,房间布置未变, 榻上的聚灵阵启动,霍海城想,这样云大夫应当会舒服些。

    柳讼夏还没上来, 霍海城走到甲板上,“夏儿,走了。”

    柳讼夏抱着一堆书出来,“霍哥哥, 等等,伯伯的书”

    霍海城跳下飞舟, 他倒是忘了, 夏儿用不了储物戒。

    范鸿华提出要帮她, 柳讼夏却不想假手他人, “这是伯伯的书, 他平日里很宝贵的,我要分类放好,这样伯伯醒来就会夸我懂事啦。”

    霍海城二人见此,便只提供了箱子,柳讼夏犹如一只勤快的小蜜蜂,忙上忙下。

    “啊,对了。”

    突然想起什么,“我还要去跟沈府说一声。”

    “沈府?”范鸿华帮她把书拿近一点,“是沈小公子的病?”

    “对,伯伯说了,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要对自己的患者负责。”柳讼夏咬唇,“我先去跟沈府说一声,日后没办法给他们看病了。”

    提前说了,沈府也能早点去另找大夫。

    范鸿华自告奋勇,“我去说吧,我脚程快。”

    柳讼夏犹豫了一下,“那好吧,快去快回哦。”

    范鸿华化作一道流光飞舟,柳讼夏继续整理书籍,有霍海城帮忙递东西,很快便将书架上的书搬完了。

    等她仔细标上分类,霍海城拿出一个空的储物戒将书收好,随后将储物戒给她保管。

    平日里不觉得,要走的时候,柳讼夏哪里都舍不得,哪里都想搬走。

    但她更希望早点上路,是以只将药材和书房搬了,带上了自己的一些衣物,其他的便留了下来。

    霍海城留在书房里,里面有一股淡淡的竹子香,地上有一个蒲团,是柳讼夏忘了拿的。

    蒲团很大,盖住了很大的一片地方,几乎像席子一样。

    霍海城将蒲团拿起,下面的地板露出来,坑坑洼洼的,还有一条条的爪痕,残留着一些血迹,似乎曾经有谁在这里拼命的抓挠过。

    蒲团刚一拿起,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霍海城定定的看着地面,血迹很深,非常的新鲜,是刚流出来没多久的。

    “霍哥哥!”柳讼夏跑进来,“我们走吧?”

    霍海城下意识挪了一下蒲团,挡住她的视线,脸上扯出一抹笑,“走吧。”

    霍海城低头看着手上大得过分的蒲团,重新放了回去。

    离开房间,霍海城亲自关上房门,装作不在意的问,“夏儿,云大夫常换蒲团吗?”

    “这个啊。”柳讼夏想了一下,“是去年开始换的,伯伯说以前的蒲团太小了,他想换个大的。”

    去年?

    “换了几次?”

    “嗯,我数数,换了五六次了,越换越大,可伯伯不爱用这个蒲团,只当席子用,念经都用莲花座。”

    两人来到飞舟上,不多时,范鸿华便回来了,飞舟快速上升,在云层之中穿行。

    柳讼夏跑到云竹房里,坐到脚踏上,趴在窗沿看着,“霍哥哥,去了药法谷,伯伯就会醒来吗?”

    霍海城嗯了一声,走到床边,视线移到云竹露在被子外的手,修长润泽,无一丝瑕疵。

    这样一双手,如同最近没瓷器一样,竟曾经破烂不堪,痛苦的在地上抓挠过吗?

    他到底有多痛?

    为何从来不说?

    霍海城觉得喉咙涩涩的,有些发苦,不怎么想说话,柳讼夏叫了他几次他都没应。

    范鸿华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然而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柳伯父,不,是云伯父才对。

    最重要的是云伯父的识海。

    “夏儿,我看柳……云伯父给你准备了很多套法衣,你是经常遭受攻击吗?”

    柳讼夏神色有些不自然,事到如今,她也不好瞒着了,便点了点头。

    “其实,五年来,伯伯每年六月廿一,八月十五,九月廿四,这三天时间都会精神不振,而且每年这个时候,我外出总会遭遇到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袭击。后来,伯伯便给我准备了好多法衣和护符。”

    柳讼夏抠着指甲,“伯伯不舒服,我怕伯伯担心,就都说是妖兽干的。”

    可现在看,伯伯很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了,怪不得他每年都会准备更好的护符和法衣。

    “八月十五,是明天。”霍海城沉声道,“这么说,这些年来,这鬼东西一直在云大夫体内,是乌吗?”

    不像。

    柳讼夏也摇头,“伯伯说过,乌早就被他吞噬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伯伯没和我说过。”

    “今年?我看云伯父不止精神不振。”范鸿华说道。

    何止精神不振,这几天一直在睡,不然就是在念经。

    “伯伯的症状,的确是越来越严重。”柳讼夏一直低着头,“去年开始,伯伯每到时间就开始昏睡,睡一整天都不醒。今年六月,一共睡了三天。”

    “去年何时开始?”

    何时?

    柳讼夏回想,“八月,伯伯每年八月的症状是最严重的的。”

    “换蒲团也是八月开始吗?”

    啊?换蒲团?

    柳讼夏直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点头了,“差不多就是八月中上旬开始换的,只要一换蒲团,伯伯便会不停的念经,几乎一整天都念。”

    “今年换了吗?”

    “没,没呢。”

    霍海城看向床上的云竹,喉咙动了动,“云大夫可曾对任何人提起过什么?”

    “没有。”柳讼夏摇头,“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了,没见过谁来找过伯伯,伯伯也说他没朋友,唯一的朋友,也不知是死是活。”

    所以,要是有谁冒充伯伯的朋友,都是假的。

    没有朋友,孑然一身,这就是云大夫的现状,在他身上似乎也很正常,他不爱交朋友。

    范鸿华不知道这事和蒲团有什么关系,转而问,“霍兄,你觉得那东西,是不是一体二魂?”

    “你觉得像?”霍海城反问。

    “像,又不像。”范鸿华苦恼的摇头,“若说不是,可那东西的确有云伯父的气息,本源相近。可若说是,那东西已经元婴期了,哪有副魂比主魂还强的?二者共用一个身体,云伯父分明才是开光。除非”

    “除非什么?”柳讼夏坐直了问。

    “除非,云伯父才是那个副魂。”

    霍海城闭上眼睛,不发表意见。

    柳讼夏疑惑,“可是,你们不是说,一体二魂不能筑基吗?”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范鸿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是万中无一,可却有可能,只是历史上的一体二魂,便是筑基了,也无法结丹,无论主魂还是副魂。”

    “那应该是外来物。”霍海城睁开眼睛,“一个想鸠占鹊巢的脏东西。”

    范鸿华看向他,“怎么说?”

    柳讼夏也想听听,霍海城却解释不出来,“我只能肯定,不是一体二魂。既然不是一体二魂,那便是外来物。”

    “会不会是魔井?”柳讼夏心中一跳,“我曾在蛛魔城听过一个传闻,字母魔井最开始的作用是为了镇压一头古魔,魔井的魔气便是由古魔而生。当年伯伯去了母井之处,会不会”

    会是这样吗?

    “不好说。”霍海城摇头,那东西身上,的确魔气最多,可也掺杂着一丝鬼气。

    更确切的说,是死气,他们感觉到那东西身上有云大夫的气息,那是因为那些气息是生气,云大夫的生气。

    霍海城怀疑,那东西一开始的死气比现在还多,他在掠夺云大夫的生气。

    可若只为了生气,云大夫如今必定不会如此生机盎然,显然那东西还有所顾忌。

    云大夫是正统的道修,而那东西显然是邪魔一类,两者相斥,可他却能发挥出强大的实力,云大夫的身体有如承认了它的存在一样。

    它已经获得了一定的认可,已经开始和云大夫的身体融合了。

    很可能是为了夺舍。

    可若说是夺舍,不应当那么麻烦,夺舍死者便是借尸还魂,只要刚死不久生机未断,便可重生。

    夺舍生者,虽天理不容,却并非不可为,直接拼的是双方的神识。

    那东西已经是元婴期,神识比灵识更高一层,理应一开始便可直接吞噬云大夫才是,为何汲汲营营这么多年?

    它所图甚大,这不是简单的夺舍。

    他顾忌着什么?图的又是什么?为何挑中了云大夫?

    霍海城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也没有太多头绪,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云大夫唤醒。

    他想,云大夫既然能算到今日之事,想必也清楚那东西的来历。

    对症下药,再好不过。

    “霍哥哥,我可以给伯伯吃这个吗?”

    霍海城回神,拿过她手上的玉瓶,里面有一种眼熟的液体,这不是当年那个灵液吗?只是看起来颜色有些差异,也更加粘稠了。

    灵气很浓郁,是少见的灵液,有利无害,霍海城点头,坐到床头将云竹的头抬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给我吧,我看看云大夫的反应。”

    灵液顺着嘴巴进入体内,霍海城探入一丝灵力,没多久就发现云竹的身体活力更加强大了。

    就连灵识,也开始活跃,竟能修复识海?

    杯水车薪,却实实在在的在修复。

    霍海城惊喜问道,“还有吗?”

    柳讼夏嗯了一声,看向范鸿华,“范公子,帮我把锦盒拿出来。”

    一个锦盒放到床上,里面整整齐齐的码了十一瓶灵液,还有一瓶被拿了出来,共十二瓶。

    霍海城露出笑,“看来云大夫早就算到了。”

    柳讼夏也很高兴,“我也是突然想起,伯伯说过很多次,这东西可以拿来救命的。”

    现在想想,以前伯伯说的话,都是为了提醒她,关键时刻该怎么做。

    十二瓶灵液灌下去,残破的识海修复了一角,云竹眼睛动了动,霍海城将人放回床上,“云大夫?”

    “夏儿,你要不要用针灸?”

    柳讼夏瞪了他一眼,“我不会!这是伯伯绝学,你以为谁都能学啊。”

    真是的。

    “咳。”

    柳讼夏扑到床上,“伯伯,你醒啦?”

    云竹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床边的霍海城。

    朝他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开,看向柳讼夏,“夏儿,扶我起来。”

    霍海城让开位置,微微抿唇,示意范鸿华离开,给二人一些空间。

    范鸿华不明所以,还是跟他一起出去了。

    关上门,范鸿华问道,“云伯父很快便要继续睡了吧?”

    “嗯。”

    霍海城看向外面的云海,“或许,这一睡,要多年才能醒了。”

    “那还要去药法谷吗?”

    他不清楚,或许云大夫有更好的去处,或许没有。

    两人在外面看云,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一声异响,二人对视一眼,冲进去。

    云竹抬眼,气色很明显好了许多,苍白如纸的脸上红润了不少。

    柳讼夏慌乱的收起银针,霍海城这才注意到,云竹眉心插着一根银针。

    “云大夫,你”

    云竹看着慌乱的柳讼夏,眼中带着愁思。

    转头看向霍海城,云竹语气诚挚,“还要多谢霍前辈救了我。”

    “云大夫有些冲动了,若我去的迟了些”

    说不定就死在金刚圈下了。

    云竹拔出银针,给柳讼夏放好,“我死不了,咳”

    “都说祸害遗千年。”云竹勾起唇,笑意不达眼底,“我哪那么容易死。”

    霍海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有些悲凉,他应当如当年那般骄傲才对。

    “云大夫身体里那东西,是在蛛魔城染上的?”

    蛛魔城?

    云竹冷笑,语气厌恶,“不是,早就不知不觉的藏在我体内了,一只肮脏的老鼠。”

    “可伯伯,你是五年前才开始不对劲的。”柳讼夏咬唇,“伯伯,你一直不说,可夏儿现在想知道。六月廿一,八月十五,九月廿四,这三天有何特别之处吗?”

    云竹沉默,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伯伯又不说话了,每次问到这件事情,伯伯总是一句话不说。

    “那东西从何而来?”

    云竹抬头,似乎在回忆什么,但他没说,反而道,“在这之前,我更想先得到一个答案,霍前辈可能替我解惑?”

    霍海城点头,“云大夫请问。”

    “霍前辈自有傲骨,当年蛛魔城一事,我算计了所有人。按理说,已经踩了霍前辈的底线。”云竹很是好奇,“只是我没想到,霍前辈都被我祸害过了,还愿意真心待我。我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霍前辈当年如此愤怒,如今几年时间过去,似乎都忘了,为何?”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霍海城找了个地方坐下,“当年云大夫的确算计了所有人,可我后来曾想过,设身处地,若我说云大夫,自然是族人的消息更为重要。”

    “更何况,云大夫虽辜负了我,却没有做绝。”霍海城摇头轻笑,“说到底,当年是我不够聪明,若是我够聪明,我也愿意做一次执棋人。”

    这算不上什么背叛。

    云竹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霍前辈真是会为我找理由,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为何霍前辈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霍海城也不知道,“许是觉得云大夫是特殊的吧,所以当年云大夫的所作所为,我才异常愤怒。总觉得我待云大夫真诚,云大夫也该如此待我才对。”

    若换作他人,霍海城只怕直接就割袍断义,或是一剑砍过去了。

    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感。

    柳讼夏视线在二人之间移动,当年蛛魔城,伯伯和霍哥哥生了什么嫌隙吗?

    范鸿华努力缩小自己的范围,夭寿了,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啊,高高在上的如风真人,居然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柳讼夏想问什么,范鸿华便找借口将她带出去,“夏儿,我有话和你说。”

    等二人离开,霍海城看云竹没有再问,便重新问了刚才的问题,“云大夫身体里的东西,从何而来?”

    “从家乡带来。”

    “有解?”

    “暂时无解,也或许,我尝试的方向是对的。”云竹自嘲,他自诩聪明,可一个鬼东西在他体内待了那么多年,他居然不知道?

    “云大夫,那东西,能听到我们的谈话吗?”霍海城想确认一下。

    云竹摇头之后,霍海城指了指天,“云大夫不妨借刀杀人。”

    雷劫?

    云竹眼底染上笑意,“霍前辈,能替我拿一下那副画吗?”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桌上放着一卷画,霍海城将画递给他。

    云竹打开画,上面画着一个渡劫之人,天空劫云不见边际,雷火洗练。

    一股强大的威势随着画卷的展开,将小飞舟慢慢笼罩,天空中似有黑云集结。

    画的是雷劫。

    他也是这么打算的,这是他最后一条路了。

    云竹将画合上,空中的黑云散去,而后将画递给霍海城,“这是我渡劫所感,雷劫浩然,可屠宵小,多谢霍前辈的建议。这幅画,便送予霍前辈,就当答谢霍前辈的救命之恩。”

    就算霍海城不救他,云竹也有后手,他死不了,只是想和那该死的老鼠赌一赌,看谁更舍不得这条命。

    就算他赌输了,他也有防护手段。

    霍海城早就喜欢他的画了,画技不算多好,可其中意象,却是他见所未见。

    万物之灵,尽在画上,云大夫果然大才。

    拿着画,霍海城心中欢喜,小心的收起来,“还未问云大夫,先前云大夫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何今日愿与在下坐下谈心?”

    “兴许是因为,以前自己都在做无用功吧。”云竹靠在枕头上,“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交朋友,不与别人过于亲近,我便不会害了别人。可这些年来,我与它的交锋越发激烈,我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无论我如何做,我与它之间,只能有一个能活。”

    “既然以前做的都是错的,不如便随心而去,怎么开心怎么来。”云竹看向霍海城,脸色苍白了些,“还要多谢霍前辈不计前嫌。”

    霍海城摇头,“我很乐意和云大夫做朋友。”

    他想,他们定是很合拍的,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们总能明白对方的未言之语,也总能想到一块去。

    云竹抿唇轻笑,“我也是。”

    霍海城此人,待人真诚,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既然已经无路可走,那便按自己所想来做吧。

    他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当年在华夏,他还不是天煞孤星的命,只是短命罢了。

    为何到了异界,他便是天煞孤星了?

    他以前不信,觉得是身处异界,他算得不对。后来他接受了,不再反抗,左右不去害人就是了。

    可这五年来的交锋,他也明白了,他的确是天煞孤星,因为他沾上了肮脏的东西。

    天煞孤星?老子信命又不信。

    想鸠占鹊巢是吧?呵,可以啊。改他的命是吧?也可以啊。

    不就是改命吗?老子这些年又不是白活的。

    你改了我的命,老子就自己改回来,把老子当软柿子捏,就去死好了!

    云竹眼底深邃,闪过一抹利光,霍海城默默的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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