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17章

    天还没亮, 院子里传来细碎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搬什么东西,这声音虽细, 对云竹来说却跟在耳边发生没什么两样。

    脚步声很熟悉, 就是柳讼夏那小丫头,也不知道大早上的不睡觉在搞什么玩意儿。

    过了一会儿, 前院医馆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云竹放下经书, 摇头叹气。

    “大早上的, 跟进贼了一样。”

    等人出门了, 云竹这才得了清静,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云竹去将柳讼夏弄乱的东西整理好, 随后翻身到屋檐上打坐。

    天边亮起, 一抹金色爬上山峦, 一道紫气飞到云竹体内。

    睁开眼,云竹没什么心思修炼,拿出躺椅睡觉。

    却说柳讼夏那边,就着微微亮的光走到松叶山上, 专找人不常走的地儿,几个拐弯之后, 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弯道辗转进到深山之中。

    来到某个被藤蔓遮住的洞穴前,掀开藤蔓爬进去。

    洞穴里很陡,柳讼夏往下爬了好一会儿才到底。

    洞穴里有许多条岔路, 山的内部看起来已经四分五裂了, 里面有些动物的尸体, 看起来像是误入其内而死去的动物。

    走到某处, 柳讼夏钻进去,里面靠墙坐着一个身着蓝衣的年轻修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色染红了大半,几乎分不清身上到底是蓝色还是红色。

    年轻修士睁开眼,小心的咳了几声,嘴唇发白干裂,气息微弱,“柳姑娘,你来了。”

    柳讼夏嗯了一声,忙着把竹篓里的东西拿出来。

    火磷石点起了火,药锅里熬上药,柳讼夏拿出一瓶金疮药,“公子,这是金疮药,你快上药吧。”

    年轻修士艰难的背过身,将外衣脱下,柳讼夏突然一拍脑壳。

    “啊,要先吃解毒丹,公子身上中了毒,得先解毒。”

    拿出一瓶丹药,“给,这是前段时间我伯伯买下来的解毒丹,伯伯说虽然便宜,却是难得的好丹药,可解的毒不少。”

    年轻修士转过身,接过丹药,打开看了一眼,本以为只是普通丹药,没想到居然有丹纹?

    有丹纹的丹药便宜?便是最低等级的丹药,只要有丹纹,价格也比寻常的高上十倍百倍吧。

    莫不是那丹师不知道丹纹?把这当普通丹药卖了?

    心里想了很多,年轻修士吃下解毒丹,吐出一口黑血,总算是舒服了些。

    柳讼夏看他吃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伯伯的丹药真厉害。

    身体轻松不少,年轻修士心里震惊,这解毒丹他没见过,名不经传的,竟然能治烟藿香之毒?

    闻着洞里的恶臭,柳讼夏扇了扇鼻子,“你这人真不讲究。”

    年轻修士赧颜看着地上的一摊黑血,用沙石盖住。

    脱掉身上的衣服,年轻修士身上满是伤口,看起来跟千刀万剐一样,尤其是胸口处,直接洞穿,也不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柳讼夏走近他,年轻修士红着脸,用衣服遮住,“柳,柳姑娘,怎么了?”

    “一大男人害羞什么啊。”柳讼夏扯开衣服,凑近了仔细看他的伤口,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而年轻修士脸上越发热了。

    这不行啊,伤口冒着腥气,血还是黑色,解毒丹没什么用,治标不治本。

    可这是伯伯亲自炼制的解毒丹啊,伯伯说可比现在外界说的那个赤脚解毒汤好用多了。

    怎么吃下去,看起来没什么用呢?

    “你再吃颗丹药看看吧。”

    年轻修士轻咳,“没用的,我中的是烟藿香,乃世间奇毒,作用于丹田,毒素顺着功法走遍全身,这解毒丹能起点作用已是很了不起了。”

    他自从被柳姑娘救起来,便没有再运行功法,这才能活到现在。

    可惜,之前逃命,毒素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如今丹田全是毒素,只怕他这人要废了。

    年轻修士嘴角溢出一缕苦涩,没想到他最后会死在族人算计当中。

    年轻修士手脚太慢,上药反倒牵扯了伤口,柳讼夏看着着急,直接夺过金疮药,亲自给他上药。

    一边上药一边将腐肉剜出来,身上很快变得坑坑洼洼,柳讼夏担心的问,“你当真不去城里医治吗?你身上的毒,每过一日便严重一分,再拖下去,会死的。”

    “多谢柳姑娘好意。”年轻修士喘着气,“只是如今我拖着病体,便是去了城里,只怕也瞒不住,我的仇人应当已经追过来了。”

    “可是。”柳讼夏皱起眉,“我医术不精,救不了你,只能拖一段时间。我伯伯医术精湛,若是他来看,必定能救你的。”

    年轻修士只是笑笑,他并不觉得一个偏僻小城的医修能治他的毒。

    烟藿香制作困难,乃上古流传下来的奇毒,他一路逃来此地,也试了不少丹药,都不奏效。

    若说整个东洲,能治烟藿香的,可能只有药法谷了。

    可惜,药法谷太远,他注定是走不到了。

    若跟着柳姑娘去城里,只怕是害了她,那些人丧心病狂,只怕连全家都不会放过。

    柳姑娘心地善良,天真烂漫,不该掺和这些腌臜的事情。

    他不愿意去城里,柳讼夏也没法扛着他走,只能熬好药给他喝下。

    再把了脉,脉象也没好多少,柳讼夏叹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昨日我伯伯给我留了功课,今天要考的。”

    年轻修士脸上溢出笑意,“柳姑娘日后定能成为一个好大夫。”

    柳讼夏失落的笑了笑,“我才不要成为什么好大夫呢,我要成为我伯伯那样的人。可惜我无法修炼,注定一辈子只能做个凡人。”

    年轻修士张了张嘴,他想告诉她,苍洲魔渊的半魔也是可以修炼的。

    可是想想他如今的境地,他连苍洲都没去过,只怕说出来也是白给人希望,不如不说。

    爬出洞穴,柳讼夏想了想,又爬回去,“你换个地方吧,这里面太臭了。”

    “我……”

    “哎呀,就在旁边。”柳讼夏用药锄将洞口弄大了些,爬出去朝他招手,“快爬出来。”

    年轻修士怔了怔,他虽也是爬进来的,可没人看见,如今要他当着人的面爬出去……

    更何况,还是当着柳姑娘的面。

    “快点!”柳讼夏不知道他在扭捏什么,“一个大男人,跟个婆娘一样。我还得回去做功课呢。”

    “我待会再出去,柳姑娘不必担心。”

    算了。

    柳讼夏重新爬上洞窟,钻出去看了看四周,拿出一个玉坠,捏了捏,玉坠没有任何反应,“没人,还好。”

    拍了拍裙摆,柳讼夏去挖了几株药,飞奔往山下跑。

    回到家中,柳讼夏心虚的从后门进来,云竹正在晒药。

    呀,伯伯居然在这里。

    嗖的一声跑过去,云竹瞥了她一眼,鼻子动了动。

    血气,腥气,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是……毒香?

    这小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学会了自找麻烦。

    回屋里换了衣服出来,柳讼夏去厨房磨磨蹭蹭的吃饭,一边吃饭一边拿着昨日的方子温习。

    完了完了,昨晚只顾着想要给山上那小子配什么药了,方子没怎么看可咋整啊。

    云竹靠在厨房门口,“昨晚偷懒了?”

    “昂。”

    呵!死丫头。

    “吃了出来晒药,去前面看店。”

    柳讼夏不解,“今日不考试?”

    “你会了吗?”

    不会。

    柳讼夏仰起头,呼噜几声把粥喝完,追出去,“伯伯,我坐堂,那你做什么啊。”

    云竹躺在后院的树下,躺椅一晃一晃的,手上拿着一卷书,手边有几颗灵果,热着一壶茶,悠闲得很。

    “今儿个不知是那个小老鼠,乒铃乓啷的,扰人清梦。”云竹闭上眼睛,“伯伯睡会儿。”

    柳讼夏鼓起脸,“伯伯!你根本不用睡觉,你就是要偷懒。”

    “不然养你做什么?”云竹睁开眼,“养孩子就是为了偷懒,你长大了要学会顾家了,要知道给家里分担家务。”

    什么?歪理,斜理!为老不尊!

    柳讼夏气呼呼的走开,云竹遥遥一句,“记得洗碗。”

    哇!太欺负人了!

    厨房里传来碗筷声,乒铃乓啷的,似乎是谁在发脾气,洗个碗跟拆家似的。

    哎呀,长大了虽然没那么可爱,可是也挺好逗的。

    在医馆里坐了一天都没人上门,柳讼夏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拿着方子,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天上飞下来两个穿着灰色布制长袍的修士,衣服就一块灰色的布,没有任何特点,柳讼夏扫了一圈,撇了撇嘴。

    外地人,穷鬼,没得宰。

    高些的灰袍男修拱手,“这位小姑娘,你可是这医馆里的坐堂大夫?”

    柳讼夏朝屋里喊,“伯伯,有人看病!”

    两个男修扫视医馆,手指动了动,一股看不见的气环绕整个院子,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云竹拿着蒲扇,打着哈欠走出来,“看什么病?”

    “这位小道友,我们来抓药。”高个子灰袍男修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味药材。

    云竹不动声色的看了几眼,“两位前辈,咱们这小店,没那么金贵的灵植。”

    两人又拿出一副画像,“不知小道友可见过这个人?”

    画像上画着一个蓝衣公子,拿着一把折扇,腰侧别着一柄蓝色玉笛,模样俊朗,一身贵气,翩翩公子一枚。

    柳讼夏站在云竹身后,紧张的咬唇,完了,这不是那小子吗?他的仇人那么快就找来了?

    还真别说,那小子收拾收拾挺好看的,哪像洞里那样,蓬头垢面的,狼狈就算了,一脸黑气,脸颊凹陷,丑的辣眼睛。

    云竹摇着蒲扇,“两位前辈,在下没见过。”

    “那这几日,可有人来抓药?”

    “有。”云竹拿出医案,“一个是城东的高大哥,一个是沈府的沈小公子。”

    这医馆的生意是真的不行,寻常人买的都是丹药,谁会来医馆?

    这医案上,最常来的便是高大哥和沈府的人,且都是隔一段时间才来,平日里少有人到此。

    两人仔细看了医案,“走吧。”

    待两人走远,云竹晃着回到后院,柳讼夏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继续看店。

    待到晚上,柳讼夏关了店去做饭,云竹收好药材,靠在门口,“夏儿,你救的人就是那画像上的人?”

    柳讼夏自知瞒不住了,讷讷的点头,“我就是瞧他可怜。”

    “有好心是一回事儿,惹麻烦是一回事儿。”云竹摇头,拿着经书离开,“日后救了人记得清清你身上的味儿,免得惹祸上身。”

    柳讼夏嗅了嗅身上,有味道吗?

    屋外的云竹似乎知道她在干嘛似的,“伯伯替你抹掉了,明日出门记得把香囊带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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