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父子对决(下)-- 剧变

    听到乌纳斯的名字,城府深沉、处变不惊的阿伊也耐不住性子了,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霍普特,你并非高官,有何资格在此吵闹,来人,把他拉下去!”

    以阿伊此时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咄咄逼人的语气,殿中所有人都绝对猜不到这两个人的真实关系,现在的他们更像是针锋相对的敌人,阿伊的反应让霍普特心凉,难道他最坏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悲愤直往霍普特头顶冲去,他不顾一切,飞快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乌纳斯,代号乌鸦,是阿吞暴徒的中层,一个月前早已被抓捕归案,本该立刻下狱惩处,向外界公布,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罪状被人压下来了,他依旧毫发无损地在埃及监狱任职,还升了官,成了片区牢头!”

    这等机密的信息,被霍普特这样的小人物道出,臣子们自然是不信,“你怎么知道?”

    昨天下午,霍普特拜托椰枣去找隐匿者近三个月的密档,翻到了有关乌鸦的记档,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抓捕的时间和过程,还附上了带有乌纳斯指纹的认罪书,但这件事,立刻就被人压下来了,迟迟没有上报朝廷,能够干涉隐匿者查案的,只有一个人。

    霍普特没有做过多解释,他的话阿伊听懂就够了。

    “从纳克特敏将军不慎闯入养殖场,有人就开始秘密在将军食物里下毒,后来法老受伤,纳克特敏将军接受调查,那人便再次安排阿吞暴徒,策划虚假越狱,攀诬将军。这一个月,乌纳斯恐怕早已归顺了别的主人,所以他的证词不可信,无法证明纳克特敏将军就是阿吞的奸细!不能轻易下定论,应等陛下醒来,让陛下裁决!”

    霍普特此番高谈阔论可谓是石破天惊,颠覆所有人的认知,四周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阿伊一直闷不作声,安静地听着,突然开了口,“霍普特,那你以为这人是谁?”

    老臣的眼睛如同两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直盯着霍普特,霍普特心脏猛地跳了两下,青涩的喉结一鼓,“能同时办到这两件事,恐怕人不多。”

    “你的意思是,乌纳斯和玛德基瓦都是听命于本相了。”阿伊先发制人,无奈地摊手。

    虽然霍普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可当阿伊率先提出,他忽然就有些犹豫了。

    “我没有这么说,您可以拿出证据,证明不是您。”

    阿伊微微仰头,似乎是在消化着浓重的哀伤,他不会显露出他的情绪半分,霍普特嘴角颤抖,心中何尝不是在痛苦地哭喊,求你了,求你了,拿出证据证明给我看,我所敬重的亲生父亲,我从童年起的偶像不是一个心怀鬼胎的奸臣。

    气氛紧张压抑到了极致,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大气球,不知何时就会爆掉,每个人的弦都紧绷着,心都提在嗓子眼,他们都觉得霍普特肯定完蛋了,敢这样僭越不敬地和宰相讲话,却听见阿伊淡淡问道,“霍普特,那你的证据呢?”

    “我......”

    一切都是他的推测,但阿伊是唯一可能的幕后主使。

    唯一就代表一定是吗?

    两人僵持着,便有臣子借机表现。

    “霍普特,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要求宰相大人......”

    “住口!”

    阿伊烦躁地喝住那人。

    夏双娜蹙眉,觉得阿伊简直不像阿伊,他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

    阿伊对待霍普特完全不像对付自己那样狠戾果决,他并没有主动攻击他,也没有引导党羽攻讦他,虚张声势却没有实际行动,这根本不像他的作风。

    阿伊又重复了一遍,“霍普特,你真的认为,是我吗?”

    “我不知道......”

    霍普特脑海中一片混沌,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议论声他仿佛都听不到了,阿伊也是如此,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目光里只有和自己公然唱反调的儿子,朝堂中虽有百官,但现在俨然变成了这对父子的私人对话。

    霍普特读不出阿伊那张饱经沧桑的年迈面孔下,皱纹间隐藏着什么复杂的感情,他对自己一定很失望。

    阿伊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困局,还是被自己疼爱的孩子亲手推了进来。

    他既要想着如何应对霍普特一针见血的指控,保住自己的美名,又要给霍普特留退路,怕伤到了霍普特以后走仕途的根基,他容易吗!

    这孩子步步紧逼,恨不能置他于死地,心里可曾有一丝对他的在乎和敬爱。

    霍普特根本就没有想过认他这个父亲啊。

    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要被亲生儿子背叛,如果不是霍普特和他生母长得极像,阿伊真的怀疑面前这个混小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骨血。

    想想这几天,他千方百计想要营救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而他却悄悄布下天罗地网,暗中谋划,企图在朝堂上一举击败他,让他名誉扫地。

    瓦塔被他秘密处决那日,霍普特高吼着,我和你无关,我的生死荣辱,都和你无关!他还以为只是气话。

    原来在霍普特眼中,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啊。

    阿伊从没想过,儿子会变成他的敌人,儿子会帮他的敌人对付他。

    阿伊浑身的血液都冷透了,他从未这样哀痛绝望过。

    世界上任何一种痛苦,都无法和他此时相提并论。

    要说霍普特还隔着一层玻璃纸没有挑破,夏双娜就彻底不客气了,“阿伊,你借着清剿阿吞暴徒的借口处决纳克特敏将军,不禁让人怀疑您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进了将军手里,因为玛德基瓦听命于你,私自冶炼兵器,被将军发现了。我看图谋不轨的就是你,你要兵器做什么,逼宫篡位吗!”

    这话丢进朝中,如同巨石投入湖中,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四周非议声四起。

    阿蒙曼奈尔代表着整个阿蒙祭司团的意见。

    “娜芙瑞,大人为了埃及起早贪黑,强力推行改革,废除阿吞光复阿蒙,才有如今的太平局面,若还是被阿吞贼人控制着底比斯,哪有你在此口出恶言!”

    然后就是阿伊党羽的极力吹捧。

    “大人一直忠于法老,辅佐陛下年幼登基,从无二心......”

    夏双娜轻轻切了一声,这样的结果她早就猜到了。

    但如果不把阿伊虚伪的面具撕掉,如何才能瓦解他在朝中的威信。

    霍普特听到逼宫篡位这样可怕的词眼,顿时心神俱颤,肝胆俱碎,满脸不可置信,粉唇惨白毫无血色,像秋风落叶般瑟瑟颤抖,“宰相大人......是这样吗?”

    “不是。”

    阿伊不愿意骗他,但他必须骗他,霍普特太过正直,眼里容不下沙子,他断不会接受真实的自己,阿伊不知道霍普特是否相信,只听见他说。

    “宰相大人,为人臣子就该恪守本分。知道的人明白你是为埃及扫除隐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在清除异己意图谋反呢。”

    阿伊瞬间就翻了脸,“你,你......你竟敢这么污蔑我!!”

    他终于再无半分以往言语和神情中的疼爱与怜惜,眼中燃烧的全是怒火,霍普特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彻底激怒了他,他们短暂的父子缘分在此刻走向了终结,不,也许几天前就已经结束了,霍普特心如刀割,像是有座大山压在心上,眸子迅速被一层湿热的雾气蒙住,“我......只是不忍看着您一步行差踏错,将多年积誉毁于一旦。”

    怒火和哀痛在阿伊的胸口疯狂翻涌,不断膨胀,很快传导到了他的身体上,蔓延到了他的脑子。

    他头部顿觉阵阵刺痛,好像有一根根粗针在扎里面柔软的组织,痛感忽然被数倍放大,爆裂般的疼痛让他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在重影,拼命地晃动虚化,然后心率严重失衡,喘不上来气,阿伊捂着胸口大口呼吸,浑身汗如雨下。

    阿伊已经没有力气撑起身体,想要去扶一下殿中的彩绘支柱,可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只听扑通一声重响。

    “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

    一群人高喊着宰相大人,朝倒地不起的老臣奔去。

    霍普特离阿伊最近,巨响破空冲进他耳朵里,他直接吓傻了,愣愣地呆站在原地,被飞奔过来,心急如焚的臣子一把推开,“都是你害的,滚远点!”

    和阿伊亲近的朝臣去探他的鼻息,很微弱。

    “大人昏过去了!”

    “御医呢,御医呢!”

    议事厅平常都备有御医值班,但现在所有御医都围在法老床前,一时半会也过不来。

    方才阿伊还气焰嚣张,突然就奄奄一息躺在了地上,夏双娜也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应对。

    阿伊是自己晕过去的,不关她的事啊,霍普特呢,糟了,阿伊突然发病昏迷,霍普特一定会被当做头号攻击对象,夏双娜忙在人群中寻找霍普特的身影,见霍普特整个人就像块木头,嘴唇微微张着,孤单的一个人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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