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通守府的梁夫人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她忙用双蝶戏花丝帕掩着嘴鼻,心里怒道:是谁在背后骂我?
是不是严不疑?
哎,严不疑一切都好,可惜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她叹息着严不疑的出身,不多时便在两个侍女引领下来到严丽华房间。
“阿娘。”严丽华赶紧行礼,喜笑颜开道,“你怎么来了?”
梁夫人今年三十八岁,十六岁时嫁给严度,可惜没什么儿女缘分,恭敬拜佛求神许多年,在二十四岁那年终于有了严丽华,二十八岁那年产下严青。
一儿一女都是她苦苦求来的,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真真是心尖上的肉。
她看到女儿嘴角在笑,眼睛里却冰冷,遂更为柔和道:“想着你这个小猢狲就不会睡,专门过来看看。”
“哪天晚上夫人不专门过来看看?”丹娘给她拿了一个软垫。
是啊,每天晚上她要看了儿女入睡之后才会安心睡下。
“儿啊,你在忧愁些什么?”梁夫人关心问道。
严丽华无聊地玩着帕子,并不答话。
“是不是孟三郎?”梁夫人再问。
严丽华依旧玩着帕子,但盈盈泪光出卖了她。
丹娘忙道:“前几天长史回晋阳,带来一个霍州林氏女,还是个庶出,还下了三郎好大一个面子,偏偏三郎对其言听计从。”
“哦。”梁夫人眉毛一挑,“是吗?”
严丽华和丹娘察觉异常,齐齐望向梁夫人:难道不是吗?
梁夫人正想说孟白商丧妻不久,也可能是孟白商看重的。
她不喜欢孟简,每次跟孟家人聊天,总觉得他们拿下巴看人。何况孟简不喜欢女儿,就让女儿伤心难过一段时间,然后再给她找好儿郎。
严丽华见母亲沉吟不语,忙转移话题道:“阿娘,听说表姐快到了。”
她口中的表姐便是梁夫人堂侄女名叫梁媛儿,比严丽华大两月。
梁夫人说是让她来晋阳跟严不疑相处下,实际若严不疑跟梁媛儿婚事告吹,那严不疑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见梁夫人沉吟不语,严丽华继续道:
“我怎么觉得大哥不喜欢表姐呢?前几年回老家,大哥打了几只兔子,媛儿表姐硬拦着不让吃,后来大哥就地吃兔子。”
这厢她斟酌用词,那厢丹娘憋不住了。
只听丹娘愤愤道:
“当时梁娘子说要养兔子,结果养了才两天,就把兔子给其他人了。倒是邀请其他人看了一圈,大家都夸她心善。”
她太有发言权了,梁媛儿养兔子,让丫鬟拎着兔笼招摇撞骗,获得一水儿认可。
也就养了三天,就把兔子给人,说是自己柔弱老是被兔子挠,还把手背上的爪痕展示给大家看,又吸引一波同情。
后来那几只兔子都被吃了。
更可恨的是梁家其他人十分认同梁媛儿,纷纷骂严不疑残忍。严丽华跟她们争辩两句,大家依旧站梁媛儿。
谁让梁媛儿长得可爱。
这个看脸的世界。
在梁家一众圆脸里,唯独梁媛儿脸蛋圆润可爱呆萌。
“媛儿还好吧。”梁夫人道,“她可是梁家适龄女儿里,最好看的一个了。”
没办法,眼看严青十岁了还抖抖瑟瑟,连马都不会骑。严家也就严不疑最有出息,要是不好好跟庶长子搞好关系,那他将来不庇护弟妹可怎么办?
世界上最稳固的关系是血缘姻亲,她必须让严不疑娶梁家女。
严丽华给丹娘使了个眼色,丹娘会意,忙道:“可大郎不喜欢梁娘子。”
“大郎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男子,只要媛儿过来,我好好教导一番,定然不会见恶于大郎。”梁夫人不紧不慢道。
她在说‘教导’时,特地加重了语气。
对于这桩婚事,梁家人乐得其成。
他们知道梁夫人跟严不疑纠葛已久,梁媛儿做严不疑妻子,最主要一点就是缓和俩人关系。
所以梁家人来信给梁夫人,说梁媛儿入晋阳,未带贴身丫鬟,只带两个教养妈妈,而且这两个妈妈身契也随身带着,任凭梁夫人处置。
反正就一句话,梁夫人把梁媛儿调教成满意模样。
严丽华有些担忧道:“阿娘一想疼媛儿表姐,而且表姐自小身体不好。若是太过严厉,岂不是弄巧成拙。”
她跟梁媛儿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作为梁家一众亲戚里,混的最好的一脉,那次回梁家不是前呼后拥。
同龄表哥会讨好她,引得梁家其他女眷嫉妒,她们还装装样子,唯独梁媛儿阴阳怪气尖酸刻薄,其他女眷乐得看热闹。
比如某次他们出去打猎,严丽华衣裳被树枝刮破,借了表哥披风。梁媛儿知道后,乱点鸳鸯谱,非要给她和那个表哥说亲。
而且连续说了好几天,把严丽华窘迫的不行。后来还是梁夫人强制干预,她才不至于继续被人调笑。
还有严度让他们给小辈带礼物,严丽华觉得自己是通守女不能落后,送给她们钗环彰显大方体面。
表面上梁媛儿客客气气接受,背地里吐槽严丽华小家子气,把不要钗环给她,打发要饭的呢。
当然严丽华送的钗环的确不值钱。
但她觉得自己作为通守的女儿,送给梁家女儿东西,颇有种雷霆雨露皆是恩赐的意味在。
所以当丹娘告诉她时,她气得随手砸了一个秘色瓷笔筒。
“你懂什么!”梁夫人有些生气,“你不要拿你们女儿间上不了台面的过节说事。”
若是不能跟严不疑和缓关系,那将来严青必然会被欺负。
她顿了顿又道:
“凡事不要只顾着自己舒坦,想想你弟弟。当时我们回乡,你到哪里都不带着你弟弟,害得他只能呆在院子里发呆。”
说起来她就来气,严不疑带着人到处走马放狗,严丽华只顾着跟梁媛儿置气。
严不疑还好,但嫡亲姐姐不管弟弟像什么话。
严丽华忙起身拜道:“是女儿的错。”
“行了。”梁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让人买了两车忍冬,明日林知堂开业,你送过去好好跟人道个歉。”
“啊?”严丽华十分委屈。
梁夫人正色道:“你怎么就不懂呢?只要促成了林泱和世子,你还有机会嫁到孟家,你要讨好兄嫂。”
只有严丽华嫁到孟家,严青才真正有了依靠,不然只靠着严不疑,实在是悬。
经母亲点拨,严丽华眉眼明亮起来,对呀,我应该促成长史和林泱。
“可林娘子还教训三郎?”丹娘问道。
她指的是林泱在赌坊下孟简面子。让她讨好林泱,她实在是害怕,之前可是结结实实把人给得罪了。
梁夫人沉声道:“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教训两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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