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望秋阁出来,孟淑竹跟丫鬟踏雪走在回嘉平轩的路上。
踏雪看四下无人,小声道:
“之前听说世间男子以娶五姓女为荣,之前我还觉得夸张,今日看来果然如此。若非三郎是次子不能袭爵,加之他一贯胡闹,可就是因为……”
她把‘就是因为孟简不能袭爵,夫人更应该给他找个可以帮衬他的岳家’生生咽了回去。
林泱父亲被逼死,又是在庄子养大,空有五姓女身份罢了。
“踏雪。”孟淑竹以月下竹影团扇半遮面,正色道,“这不是在我们院里,不要乱讲话。”
踏雪赶紧噤声。
不多时她们回到嘉平轩,看到忙得一头汗的江氏随意坐在靠窗紫檀软榻上喝水,两条腿耷拉着,她会心一笑,朝江氏福了福身。
江氏白了她一眼,脸上笑意却是没断:“你又笑话阿娘坐没坐样,喝水如牛饮了?”
她原本是农户出身,家里揭不开锅卖给孟家当下人,因模样好被老夫人选在孟思元房里伺候,一来二去有了孩子,后来抬成妾室。
“你可不许学我。”江氏补充道。
她羡慕卢夫人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风范,东施效颦几年倒也学得有模有样,但总差点什么,自家闺女可不能跟自己学。
后来随着年纪增长,她也想明白了,自己畅快才是最重要的,比如现在坐得歪七扭八的。
当然还是要对孟淑竹严格要求,她将来可是要做当主母的。
江氏的贴身女使屠妈妈拿来软垫放到江氏对面,孟淑竹端坐上去,娇俏道:“女儿明白。”
“我也就在嘉平轩放松下。”江氏拉着女儿的手,“要时刻记住你是国公府娘子,父亲是齐国公,先帝的义子,今上看重的并州刺史。”
“阿娘在前院忙活一天,累了吧?”孟淑竹关心问道。
江氏略微摇了摇头,笑道:“这有什么累的,不过盯着丫鬟婆子把事办好,我只希望你能找个好郎君。”
若是能做主母,就算是累上十倍她也乐意。
“阿娘,我才十二。”孟淑竹羞红了脸。
江氏眉目含笑道:“十二岁不小了,那日会来不少达官贵人,反正没给你派什么活计,你要多转转。”
说完看向屠妈妈,叮嘱道:
“可惜我身份会连累六娘,不然我肯定亲自去看。那日你多带几个机灵的丫鬟婆子,好好看看那些个适龄郎君品行。”
“婢子明白。”屠妈妈正色道。
“阿娘,我还小。”孟淑竹辩白。
屠妈妈笑吟吟道:
“娘子年纪是不大,可那日晋阳城中有名有姓的都会过来,平日娘子总是呆在家里不出去,若不趁机相看相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是啊,贵人家里七八岁都定亲了,眼看娘子都十二了,国公和夫人那里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踏雪符合道。
“别瞎说。”屠妈妈斥责道,“三郎和四娘子也没定亲,大娘和二郎到了十五六才开始议亲。”
踏雪撇撇嘴,心里很是不服:三郎虽没有着落,可林泱不是来府里了;四娘子经常跟霍小公爷一起打猎游玩,成亲只是时间问题。
屠妈妈见她不服,正想上前再教训她两句:嘉平轩好不容易跟罔极阁和解,岂能因丫鬟多嘴误了大事。
江氏看她这架势教训人,赶紧用团扇制止她,无奈道:“在自己院里,松快些好。”
“娘子。”屠妈妈眉头紧皱,“这丫头越大越不懂事了,与其到时候坏了事,不如先让她长长教训。”
“这可是你唯一的女儿。”江氏劝慰道,“那几年我跟罔极阁斗,惹了国公和夫人,膝下又没有儿子……”
说着说着她眼泪啪啪直掉,哽咽道:
“那几年你们跟着我吃了多少苦,你生踏雪时早产,恰逢淑梅生病,我又怀胎三月正是不稳,你为了不让我分心还不许人告诉我。”
“后来才知道没人愿意帮忙找稳婆,你还是自己剪的脐带。从此你坏了身子,再也不能生。”
江氏低泣不断,屠妈妈眼泪盈眶,在江氏背后轻轻顺着,安慰道:“都过去了,现在踏雪长得壮实,就是没什么脑子。”
说完她呵呵笑着。
“我让你去看,除了看郎君品行,你也要给踏雪操心着。”江氏拍拍她的手背,望着屠妈妈诚恳道,“我跟你实说了吧。”
“我也是有私心的,虽然女婿崔寂官位不显,但崔家乃是世家大族,他虽是旁枝末干,跟人说清河崔氏谁不羡艳。”
虽然没有里子,该有的面子还是有的。
“现在淑梅无需伺候公婆,家中无小妾,崔寂也算体贴,成亲五年一子一女凑成好字,日子倒也实在。所以淑竹也是如此处理,将来踏雪嫁给她夫婿的小厮。”
“到时候会再给她一笔丰厚嫁妆,还给她身契,我会给官府一笔钱抬成良民身份。”
在说‘小妾’的时候江氏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那个特别能给主母找事的小妾,幸亏女儿家里没这桩破事。
总体来说,江氏对女婿还是很满意的,也就孟思元不愿意提携女婿,从七品县令当了足足五年。
屠妈妈赶紧拉着踏雪冲江氏拜道:“娘子筹划长远,多谢娘子体恤。”
当年孟淑梅的丫鬟便是嫁给了丈夫崔寂的小厮,主家给她抬成良民身份,在崔府是得力大丫鬟,到自家有几个小丫头伺候着,日子别提多爽快。
江氏看着踏雪含笑道:
“你若是说国公一碗水端不平,这个我是认的,十个手指头还不一样长短。可你说国公对儿女不好,这个我可要驳斥你了。”
踏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自从江氏想通之后,她们的日子很好过,即便是训斥也柔声细语的。
江氏道:“你可知国公为何拖着家中孩子不议亲?”
刚刚踏雪说的没错,正经人家早早议亲,甚至还有娃娃亲,或者指腹为婚。
踏雪乖觉的摇了摇头。
江氏意味深长道:“国公说,给儿子女儿找妻子夫婿,一则要看家世,二则要看人品,三则最重要的时小夫妻要和睦。”
“家世自不必说,人品肯定是大点才能看出来,你看三郎胡闹了许多年,今年才开始懂事。夫妻和睦,便是希望他们能相处相处,反正我朝风气开放。”
“毕竟相守一生的是他们,若是非要强扭在一起成了怨偶,岂不是坑害孩子一生。”
所以不管是孟白商夫妻,还是孟淑梅夫妻,总是举案齐眉的。
屠妈妈认同道:
“大娘到了议亲年纪,起初国公看上的兖州郡公家的二郎,二郎他一切都好,可他母亲偏是个多事的。让怀孕的大儿媳站规矩,还趁机往大儿房里塞通房。”
“对啊。”江氏心有余悸道,“当初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出来,快把我吓死了,而且还远在兖州,就算是想撑腰也鞭长莫及。”
末了她喃喃道:“那个还是卢夫人挑中的,当时为了拒绝这门亲事,我在国公书房外跪了三个时辰。”
一想到此她心里愤恨不止:天下有那么多好儿郎,卢夫人偏偏选定空有世家身份的崔寂。崔寂干了整整五年明府,国公居然不举荐他!
是啊,国公疼惜儿女的,偏偏卢夫人惯会暗地里使绊子。
明理暗里吃了多少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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