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人妖言惑众,蛊惑百姓,其心当诛,请陛下下令,臣这就去将其拿下!”
不远处茶肆传来的声音落在刘协耳中。
也落在了他身旁的宫中禁卫耳中。
身为宫中禁卫。
对天子的忠诚度自然毋庸置疑。
因此听闻此言后。
顿时有禁卫请命要去捉拿茶肆中那大放厥词之人。
“不必,过去看看即可。”
刘协心中虽然惊讶。
但也明白信息在传播过程中总是会不可避免的受到诸多干扰和误导。
从而导致原本要传达的信息出现歧义和理解错误。
略微定了定神后,刘协不忘吩咐身旁禁卫:“冷静一些,朕出宫来,就是为了知道百姓的真实想法,听听他们的心声,若是随意抓捕处置,以后长安街上还有人敢说心里话吗?”
“陛下教训的是。”
禁卫低头领受,但抬眼望向茶肆高谈阔论那人,神色仍是愤愤不平。
茶肆不远。
溜达着刘协就带着几名禁卫走了过去。
店家见有客来,连忙上前招呼。
刘协随意选了张空桌坐下,要了一壶茶。
“公子,你们这么多人就喝一壶茶吗?不吃点东西?本店有上好的炒花生、腌白菜、另有秘制羊肉,口味好极了!”
店家笑着推销。
刘协有些纳闷。
一个茶肆,不好好卖茶水。
怎么还附带经营起小吃业务了?
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不必了,就喝茶。”
“好勒,您稍等……”
店家撇了撇嘴,转身离去。
“各位家乡父老评评理,我吴老二这话说的有没有毛病,本来我在通乡侯家中当佃户当的好好的,每年收成虽需交纳大半给通乡侯,但剩余之粮,勉强也够一家生计,可现在呢?”
瞪大眼珠,吴老二愈发愤愤不平:“这个分田政策一出可倒好,听说如今长安城外田地已尽数被陛下收归国库,现在我等依托在侯爷麾下谋生的佃户,纷纷被驱逐,这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吴老二口才还是不错的。
一番话说出后,又是引得茶肆内一片议论声。
赞同之人亦有不少。
听到这里。
刘协还坐得住。
但是侍立在他身后的宫中禁卫可就坐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怒视吴老二道:“不是有分田么,为何不能活?难道给田地你种,倒是陛下的不是了?有自家良田,岂不是好过给人当佃户百倍千倍?你说这些话,是何居心?”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躲过一劫,而眼前这人刚才还向天子建言将他擒拿关入天牢审问的吴老二听闻此言,扭头看了一眼禁卫,并不回答,只是嗤笑了一声,神色颇为不屑。
“你笑什么?”
禁卫见吴老二态度轻浮,更加不满。
“没笑什么,这位老爷,我见您衣裳华贵,说这番话倒是不足为奇了,不过你这可是富家翁不知我等穷苦百姓的难处了。”
吴老二又是一声嗤笑,再搭配上他那不算雅致的五官,看上去确实有些欠打。
不过这次笑完后,他却又叹了口气,声调也低沉了许多,摊手解释道:“这位老爷,难道我吴老二不知有自家田地胜过给人当佃户的好处么,可是有田有怎样?我不光没有自己的房子,也没有耕种田地所需的一切农具、种子!”
“即便是那上等的水田分到我手中,我又能做什么呢?拿根树枝去刨地?还是用双手犁田?以前给通乡侯当佃户,虽然每岁缴纳佃租甚多,但好歹我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耕田时也只需卖上一把力气,现在能一样吗?”
说到这里。
吴老二作出总结:“所以说这提出分田政策的人真是坏啊,完全不给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一条活路走!”
“说的好,就是这个道理,要是陛下在此,俺刘大刀一定要劝劝陛下,这田可不能分啊!”
“就是就是,没了侯爷老爷们,我们可怎么活啊……”
“不当佃户就要饿死,即便分上了田地,又能如何呢……”
吴老二一席话说完。
再度引起了茶肆内强烈的共鸣反应。
不过刘协同样也注意到。
还有一些喝茶的人并未参与其中。
他们大多冷眼旁观,有些甚至在吴老二高谈阔论之际脸上还露出了些微笑容。
“走。”
待了一会儿后。
刘协站起身来,走出茶肆。
付钱这种小事自然不会麻烦到当今天子。
前后不过一刻钟。
刘协等人离去。
茶肆店家过来收拾桌面。
却发现他方才沏上的一壶茶水一滴未动,就连倒也未曾倒出。
“真是一群怪人……”
……
“陛下,臣还是觉得方才那吴老二所言有失偏颇,要不……”
离开茶肆后。
禁卫观察天子神色,小声提议道。
“要不怎样?把他抓进天牢,严刑拷打?”
刘协顺着禁卫的话问道。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臣以为,那人既对政策有诸多误解之处,或可为其解释一二,以免流言四起,伤及陛下圣誉。”
“然后呢?解释清楚了又如何?他能凭空变出所需要的农具、种子吗?”
刘协眉头微皱摆了摆手,示意禁卫退下。
听了这么一会儿。
要是还不明白问题的核心在哪。
那他这次出宫就算是白出来了。
可目前的问题是。
既然茶肆内的吴老二有此等状况。
那多半整个长安城中,有此等状况的百姓必然不在少数。
刘协自问分田之策毫无疑问是从百姓的角度出发考虑的。
但是这也不代表好心就不会办坏事。
想了想,刘协命禁卫去寻徐荣来见他。
等候时间并不漫长。
此时三军皆在长安城外戒严。
徐荣身为兵部尚书,自然也是全天待命。
很快全身披挂的徐荣急匆匆来到刘协身前,正欲行礼。
刘协抬了抬手:“唤我刘公子即可。”
“是,见过……刘公子!”
徐荣明白了天子不愿暴露身份之意,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如今兵部内有多少可用铁器?”
“去把官造坊的匠人全部接到兵部去。”
“传令下去,分田之余,凡领取田地之人,一户配发锄头一把,粮种若干。”
刘协迅速下了几道命令。
制作锄头需要用到木头和铁。
铁在这个时代是毫无疑问的管控资源,但木头不必担心,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些许粮种,以目前国库储粮来说,应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刘公子,兵部铁器本就紧张,按计划当供应三军制作武器之用……”
听完天子命令后,徐荣面露难色,低声提醒。
“那就先不做武器了!要么就去找铁矿!找到了就派兵过去挖掘,有多少挖多少!找不到就去买!溢价收购,有多少买多少!国库出钱!”
徐荣的讨价还价让刘协感到不爽,不由加重了语气。
“是!末将领命!”
天子动怒,徐荣不敢再说,凛然应是。
这样……
应该能补救回来了。
送走徐荣后。
刘协在脑海中复盘思索。
分田之策尚是进行不久,自己此番调整应该还算得上及时。
不过这民情还得接着考察啊。
否则若是朝中政策与民间实际情况不符。
在如今他已失去系统倚仗的情况下。
刘协还真不敢说有把握解决所有的问题。
随着民情考察的深入。
刘协身后的队伍也愈发庞大了起来。
其中有不少是负责记录的户部小吏,也有不少专门负责走访调查的锦衣卫。
当然也少不了暗中监视长安城内各侯爵动向的人手。
刘协总觉得自那次入宫被拒后。
这些人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如此日里调查,夜宿客栈。
不知不觉间过了十几日。
刘协手里头关于长安百姓的资料越堆越多。
调查的方向和延伸也也越来详细。
然而就在此时。
一个消息传来。
“公子,不好了,城外出事了!”
“城外?城外能出什么事?”
听闻禁卫此言。
刘协当即皱眉。
城外三军俱在,谁有本事闹事?
“还是城外田地上的事,那些已分到田的百姓,有不少忽在这两日聚集,冲击白龙骑士团营地,说是……”
“说了什么?”
见禁卫欲言又止,刘协冷声追问。
“说是要向陛下讨要一个说法……”
禁卫低下了头,艰难的复述出了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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