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你捎我一段！”宁长青说着，身子一跃坐在车辕上，从张麻子手中接过缰绳，这就要调转车头，忽的身后传来钱氏的一声高喊：“站住，你个张麻子，拿了我宁家的狍子就想走？”
来人正是宁家长媳，宁长青的婶子钱氏，她昨儿在河边洗衣裳时听王桂兰说起长青猎了个狍子，所以这会儿便携了小儿子过来分狍子。
宁长青心里急，本想不搭理她掉头就走，可回头一看，钱氏就挡在路中间，于是不得不左脚点地下了牛车。
张麻子也回头望了眼钱氏，她生得可比宁大娘还高还壮，便是寻常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他不过是个收野味的，可不想卷入宁家的家事，于是喊了声：“宁大婶子，您让让道，我这车才好过去啊！”
“堵的就是你，收了我家的狍子便想走？银子呢？”钱氏拉着自己六七岁的鼻涕虫儿子跑上前，袖子一撸，扒拉着那板车的车尾就要去够狍子。
“嫂子，快别耽误人家做生意了，”宁大娘面色尴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拉。
钱氏力气更大，将宁大娘一推，撅起那生了颗黑痣的嘴角，往地上唾了一口。
宁长青扶住她娘，两步上前挡在钱氏和牛车之间，冷冷俯视着她，“有什么话进屋说。”
钱氏望向面前高大的宁长青，略顿了顿，又看向牛车上的袍子和鹿，一咬牙，抓着他的胳膊便往旁边扯，她的小儿子也
来帮忙。
可二人却没扯动他分毫，钱氏鼓起一双眼瞪着宁长青，“怎么的，长青长本事了？还想跟婶子动手啊？”
宁长青紧咬后牙槽，他空有一身功夫，可面对长辈，面对女人，怎能下得去手？
因他急着追若弗，没空同她拉扯，便一手抱起堂弟小石头，另一手扯着钱氏的袖子将她往屋里拉……
而后转身把木门一锁，立即返回牛车上，从呆愣的张麻子手上抢过缰绳一勒，调转车头往大道上走。
屋里那对母子对着木门又踢又打，钱氏更是指着宁长青大骂。
眼看着那牛车调转头，车上的狍子和鹿就要被拉走了，钱氏急得冒火，她儿子小石头忽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后门没关呢！”
钱氏眼睛一亮，拉着儿子便往后门跑……
牛车快要上山坡时，宁长青回头望了眼，钱氏和自己母亲正拉扯着，堂弟小石头撒丫子追上来，脚下一扭，摔了个狗吃屎。
宁长青顾不得他们，立即鞭子一抽，驾着车往大道上去……
被宁长青鞭子抽了，老牛脾气暴躁，跑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牛车便离得宁家老远了。
一旁闲着的张麻子从兜里掏了几颗豆子往口里丢，啧啧感叹道：“你那嫂子凶起来，上阳村的男人也敌她不过！你大伯也是走背字，前一个老婆多贤惠，现在呢？过的得是什么日子？”
宁长青的前嫂子是个温柔又能干的，可惜失足落水淹死了，
留下一儿一女，后头他大伯娶了个新婆娘，便是这钱氏，做姑娘的时候凶名远扬无人敢娶，他大伯死了婆娘还带个孩子，无人敢嫁，于是两人凑成了一对儿，后头又有了儿子。
外人看是儿女双全，可只有他大伯清楚这日子过得有多苦。
宁长青不喜说长道短，便偏过脑袋瞪了张麻子一眼，“吃你的豆子去吧！”
张麻子仍然是笑嘻嘻的，他看宁长青是个驾车的好把式，索性不管了，半躺下身子，又丢了两粒豆子入口，边嚼边揶揄他：“嘿，长青，你是舍不得了吧？方才人姑娘走时你一句不搭理，我还当你多瞧不上人家呢？到底后悔了，想把人追回来了？”
宁长青一心赶车，懒得理他。
张麻子便自说自话，最后坐起身问：“那么好看一姑娘，万一人家不愿跟你回去，你怎办？”
宁长青看见前头刘老三的车了，奋力往老牛身上一抽，大喊道：“刘老三，快停车！”
正玩着头发的若弗猛一回头，便见不远处一辆牛车飞奔而来，而前头赶车的不是宁长青又是哪个？
刘老三望见了，立即勒住缰绳停住了车。
宁长青的牛车也过来了，就停在离若弗不到三丈远处，若弗看着汗流浃背的宁长青，懵懵然问：“怎么了？是觉临走时没同我道别，所以特地追上来？”
宁长青下了马车，一抹脸上的汗，命令道：“你快下来！”而后又对刘老三道：
“今儿不送她去镇上了，你走吧。”
什么？
若弗险些从车上跳下来，她瞪大眼望着宁长青，“你这什么意思啊？不是说好要送我走么？你这人怎么言而无信啊？”看着宁长青步步逼近，若弗吓得身子往后缩，大喊着：“快走呀！快赶车呀！”
刘老三挠挠后脑勺，看向张麻子，张麻子冲他别有意味地一笑，那刘老三当下明白了。
“跟我回去，”宁长青喘着粗气上前，伸出手示意若弗下车。
“不走，我不跟你走！”若弗扑倒，身子紧贴板车，双手紧抓栏板，双腿不住往外踹，“你个混蛋宁长青，言而无信，我死也不回去！我要回家！”
刘老三和张麻子都来帮忙掰她的手，张麻子笑道：“小姑娘，长青虽是个瘸子，可心地良善，打猎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这不方才便赚了三十两银子么？你跟着长青不会吃亏的！况且人家多惦记你啊！坐我的牛车巴巴赶来就是为了留住你，你快放了手随他回去吧！”
回去？回去那个破屋子，做饭洗衣做个村妇？
绝不能够！
她像只八爪鱼似地紧贴着板车，恨不能浑身长钉子钉住自己，抓着栏板的手因着太用劲儿，抓得指节泛白，她却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被一点一点儿掰开。
若弗哇哇大哭，踢着踹着，“你们这群刁民，刁民！”
……
最后，她又被扛上了宁长青肩头。
“宁长青，你个混蛋，我早就
看出来觊觎我了，你个登徒子，假惺惺，我要告诉我爹，爹……”若弗哭成个泪人儿，眼泪鼻涕都揩在宁长青肩上，一双手软软的，渐渐连捶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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