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声忌惮这位惠德太夫, 其一是惠德太夫是妻主最敬爱的父亲,其二便是,惠德太夫总每隔几日就要唤他去清宁宫抄写一下男德男戒, 并且也不拘泥于男德男戒,偶尔还会让他誊抄佛经。
听闻太夫向来为人和善,只对他一人这样。
林寻声有些不安, 太夫并不喜欢他, 他已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的认知。
闻言, 他从黎挽怀里直起身子,有些红润的朱唇轻轻抿着,竟真默不作声整理起仪容来。
黎挽一愣, 开始低头吃笑。
面前人动作渐渐停下,待她抬头, 看见的便是林寻声不满的神色。
“你笑什么。”
黎挽不言, 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父君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何必如此紧张。”
“说我没规矩的是你, 说我会被罚的是你,现在说父君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还是你, 话都让你说完了, 我说什么。”
林寻声抬起眼眸,幽怨的看向黎挽, 修长五指轻轻攥成拳, 往她胸口锤了一下。
黎挽只觉得这人可爱的厉害,没了以往那些隔阂, 两人总归近了点。
“好了,若是父君罚你,朕定拦着他, 我们君后还有伤在身呢,如何能受得了罚?”
黎挽揽着林寻声的后背,低头看他,眼里都是宠溺。
妻主对夫郎的宠溺。
“不能叫君后。”
林寻声仰头强调,他似乎对称呼方面特别有要求。
“好好好,声儿,是声儿。”黎挽只得投降似的改口。
林寻声这才接着说:“还是算了,父君罚什么我都受着,只要他不生气就好。”
他怕太夫一直不喜欢他。
罚一下他倒是能接受,可若太夫给妻主塞人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怎么行!
在他紧张的情绪里,马车驶进皇宫。
太夫身边的汐嬷嬷等在宣政殿门口,一见他们过来,便迈着小碎步过去行礼。
“参见皇上,太夫在慈宁宫摆了宴席要为皇上与君后接风洗尘,特让奴来请皇上君后过去。”
“父君有心了,只是朕尚有一些政务要处理,恐怕得劳父君等上一会儿了。”
她确实有政务要处理,那帮子叛贼都只是关押,并没有定刑呢。
汐嬷嬷继续弓着身子,双手交叠恭敬道:“既陛下有政务要忙,那君后就先随奴过去,总不好叫太夫久等。”
林寻声身子僵了僵,黎挽也有些皱眉。
太夫并不喜欢君后,她是知道的,唯恐君后过去了要受什么大委屈。
故而轻声对汐嬷嬷说:“君后有伤在身,若一会儿父君心情不好,你且拦着些。”
汐嬷嬷伺候父君多年,与她也相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说话间都更随意些。
“老奴知道。”
汐嬷嬷含笑回答,然后看向林寻声。
林寻声这才松开抓着黎挽袖子的手,将白皙的指尖小心收进自己的宽袖里。
“汐嬷嬷请。”
“殿下请随老奴来。”
“嗯,有劳嬷嬷了。”
林寻声跟在汐嬷嬷后头小步走,走几步便要回头看一眼黎挽。
只可惜黎挽正与众大臣进了宣政殿,未回头看他。
宣政殿内,黎挽坐在龙椅上,大殿上跪着一名身穿囚衣的女子。
“周薇,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
早在春景园时,她便被革了官职,眼下知自己性命不保,再没了挣扎的想法,只希望能得个痛快罢了。
黎挽看了一眼小钊子,小钊子便从怀里拿出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周薇,意图谋反,贪赃枉法,罪证确凿,特赐问斩三族,头颅悬于闹事三日,九族内女为婢男为倌,所有家产,尽数充公,以儆效尤。”
一时间所有人人人自危,曾经贿赂过周薇的那些个官员更加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当初行贿时周薇还是皇上的宠臣,儿子刚入宫就封了庶君,简直一时风头无两,谁又知道,知道她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周薇也不敢不认罪,按照当今律法,谋逆之罪,需得被诛九族,而皇上仁慈,也许是为了弥补当初皇宫血流成河的罪孽,她只诛了三族。
若她再负隅顽抗下去,惹怒了皇上,剩下几族就危险了。
除了周薇外,谋逆之人还有御林军副统领,孙伊。
说来这孙伊同内阁大臣林茹倒有些关系。
她曾受林茹一饭之恩。
因此当初林寻声出宫一事,也是她安排的。
只见孙伊同一个男子一起被压上来。
那男子身形娇小,瑟瑟发抖,害怕的直呜咽,身上倒还算干净。
反观孙伊,衣衫已经被打烂了,仍一脸傲气,跪下时高仰着头看黎挽。
“罪臣孙伊,可认罪?”
“罪臣认罪,只是此事与云儿无关,全是罪臣一手主导,还请皇上放过云儿!”
云儿想必就是孙伊身边的男子了,看着倒是楚楚可怜十分惹人心疼的模样。
黎挽眯眼看着,还未说话,周边就有官员站出来叱责她:“此乃东芜细作!自然不能放过,你这个谋逆罪臣,也休想好过!”
孙伊看了身后一眼,又对黎挽道:“无论有多少惩罚,罪臣都愿一力承担,唯请皇上,放过云儿。”
那叫云儿的被吓得哭出声来,不住求饶:“对,对对,放过我,求皇上放过我,云儿自幼父亲便离开了,在东芜皇庭中便犹如一根浮萍,谁的话都不敢不听,嫂子命云儿前来,云儿不敢不来啊。”
那叫云儿的男子满眼含泪,看的孙伊不忍心想将他环进怀里,又被他推开。
他一双含情目,远远望着黎挽。
黎挽可不敢有什么心软的,她若单单放了这个男子,回去有她受的。
单就林寻声那性子,可放不了她。
孙伊被推至午门等待斩首,而那叫云儿的,则是同东芜大公子关在了一起,只等届时一道遣送回国。
东芜为了救回他们的大公子,愿意即日起进贡比往常多一倍的东西,如此一来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也不算什么。
至于那云儿回东芜后会怎样,便不关她的事了。
朝中这一次犹如经历了大洗牌,不少官员被换了下去,人人自危,害怕下一个出事的就是自己。
而林茹,就是这里头最担心的一个。
她花费了十数年才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可不能为了一个孙伊就毁于一旦了。
偏偏孙伊当初还是她举荐进御林军的,就怕皇上因此对她起了隔阂,认为她也参与其中,这才刚回府中,就叫人递信给君后。
黎挽上完朝后就去了慈宁宫,路上一直有些担心,怕自己进去后又看见君后跪在那抄佛经,这真是太惨了。
而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过很多次,父君对声儿从来不心软的。
想着,黎挽在小钊子的尖声叫唤中进了慈宁宫。
难得的,林寻声竟好好坐在那,虽然看起来有些拘谨的模样,但好歹没被打被罚。
“女儿参见父君。”
“皇上来了,坐。”
太夫见黎挽神色也是淡淡的,黎挽颇为疑惑,只以为是君后又惹父君不高兴了,不由在坐下的同时,伸手将林寻声纤长细嫩的手指抓在掌心,稍作安抚。
“父君。”
“嗯,哀家已经吩咐小厨房下去做点皇上爱吃的东西了,此次秋猎,辛苦皇上了。”
“父君严重了,辛苦的不是朕,倒是君后,为了保护朕被乱臣贼子所伤,辛苦君后了。”
太夫无语的看着下面一个皇上一个君后深情对望,忍不住挥了挥手:“皇上说得对,君后确实是辛苦了,哀家新得一樽送女观音,是足金打造,便赏与君后。”
林寻声慌忙站起又跪下:“谢父君赏赐。”
这是太夫第一次听到林寻声叫他父君,不由怪异的看了林寻声一眼。
虽历代君后也是这么唤太夫的,但是他与林寻声关系不一样。
林寻声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林寻声,所以二人从未用过什么亲密的称谓,也许这可算作是林寻声先示弱了?
“嗯,起来,你只要好好伺候皇上,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就行,旁的不用想太多。”太夫挥挥手,有些慵懒的样子。
他年纪也大了,没精力管这许多事情,年轻人的东西,他们自己会处理。
“是,臣侍明白。”
林寻声抿了抿唇,这才想起女嗣的问题……
他入宫时间也不短了,却始终没有孕育女嗣,太夫送他送女观音,是否也在暗示他?太夫是否对他许久不孕心有不满?
林寻声心下立刻慌乱了起来,还好黎挽在身后揽住他的腰,将他揽去位置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若是往常,她定觉得林寻声这般是不将她父君放在眼里。
然而现在却对这人容忍度高了不少,反而会想着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妻主……”
林寻声抓着黎挽的衣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形容依赖。
“嗯,一会儿想吃点什么,朕让小厨房给你做。”
从前清冷矜贵的人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寻常男子小鸟依人的模样。
然出于林寻声优越的皮相,便是小鸟依人,他也做的比旁人好看太多了。
“咳咳。”
太夫见两人旁若无人,忍不住咳了一下吸引注意力。
待黎挽看去了,便言:“注意仪态。”
他说的当然不是自己闺女,若他女儿没有注意仪态,那必定是林寻声这妖精似的男子勾引的。
哼,若不是看在他救了我女儿一命,我才不会给他好脸色呢。
她素来厌恶林寻声,就算是对方舍命救了自己的妻主,他的女儿,也只让他对林寻声印象好了一点点而已。
用膳时,林寻声下意识站着。
黎挽有些好笑的看向太夫,太夫只得无奈拍了拍桌子:“坐,那些事情不用你干了。”
之前林寻声被太夫招来用膳,基本都是站着先给太夫布菜,等太夫吃完了才能用,还说是寻常人家都这样,但偏偏林寻声不爱吃旁人吃过的,因此没吃几下又放下筷子,可被太夫好一顿嫌弃矫情。
他叫林寻声坐,林寻声也不敢坐,偷偷拿眼睛去觑黎挽。
“坐罢。”
他这才敢缓缓坐下,薄唇小心抿着,过了会儿又轻轻笑起来为黎挽布菜。
黎挽挥退那些个布菜的宫人,也任由林寻声夹菜,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太夫心里堵着一口气呢,见黎挽对林寻声这般好,心里又有点不高兴。
“父君,君后这几日身体不好,恐怕无法日日来慈宁宫给您请安了。”
林寻声刚入宫时,父君是见也不想见他的,恨不得他一次也别来慈宁宫,后来却不同,自从林寻声变了态度后,她父君也变了态度,还是日日召林寻声过来请安,然后教点规矩。
周乐允学的都是林寻声学剩下的。
“哼,知道了,哀家又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
林寻声救了他的挽儿,他本也打算以后对林寻声好一点的,偏偏挽儿觉得他会欺负了林寻声。
太夫瞪了黎挽一眼,倒没什么怒气,黎挽也就不甚在意。
等用完膳,太夫也不愿留他们的,他头疼的厉害,看见林寻声就想到他曾喜欢过安儿,在他心里还是有些膈应,于是揉了揉额角,只吩咐几句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话,就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女嗣一事,对林寻声来说也十分重要,身为君后,总要有个孩子来巩固地位。
若他没有孩子,其他人便会以此上书请求皇上充盈后宫……
林寻声自然不愿。
他问太医院要来了助孕的法子,又依着她们的方法,将所需药材皆晒干了塞进枕头里,每日都拿那枕头垫在身下,垫完了又枕在头下闻着那枕头里药材的清香味入眠。
黎挽对此表示无奈,女嗣这东西,该来总是会来的,也没必要强求,但是林寻声喜欢,觉得安心,她便也不会多说什么。
皇上的宠爱比任何旨意都要管用,曾经有疑心皇上会因孙伊而迁怒林茹,并主动疏远她的,现下纷纷又凑上去了。
若她真迁怒于林茹,便不会百般宠爱林寻声。
退一万步说,林家救了个谋逆罪臣,但林家大公子救了当今圣上,功过也该相抵才是。
这日,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惠德太夫,找了十数名官家公子入宫陪伴,说是陪伴,实际上更像是相看,左不过是为了皇上或者安王。
可无论是谁,只要被选中了,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在男儿们都怀揣梦想时,皇上以公务繁忙拒绝参加宴会,来的是君后,一张脸敷了淡淡的脂粉,眼尾稍加拉长,显得整个人气势凌人。
有些小公子还没做宠侍的美梦呢,就被这君后吓得不行。
更绝的该数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她……牵着方家那会武功且力大如牛的公子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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