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儿笑笑刚想说话,便看到一队马车由远及近而来,看起来似有急事,马车奔袭带起一路尘埃。
马车近了,不待停稳,就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身穿深蓝色直裰长衫,茂林修竹般的身材,用白玉簪子束着发,面色略有苍白,倒也掩不住他的文雅之姿。
“那是...陆府五公子?”韩墨儿打量了来人,犹豫的说道。
洛景恬回首看过去,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男子提着袍子下摆往坡上跑,在韩墨儿与洛景恬三步开外站住,按规矩施了礼。
“陆岚天见过礼王妃,见过...三小姐。”
韩墨儿一挑眉,面上多了几分兴味。
“陆公子不必多礼,你这是要出城办事?”
陆岚天乃工部员外郎第五子,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幸得韩墨儿相助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韩墨儿知他一直爱慕洛景恬,因而此时她的心中生出了几分期待。
“晚生打算去儋州读书,”陆岚天飞快地梭了一眼洛景恬,“出城见到礼王妃,遂晚生前来拜会。”
韩墨儿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你是来拜会我吗?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去儋州读书,难道都城中的书院没有陆公子瞧得上眼的?”
韩墨儿起了促狭之心,口中又失了分寸。
“啊,那倒不是。”陆岚天耳朵一红,急忙回道,“书在哪里读都一样,只要心诚必得之。”
“只要心诚必得之。”韩墨儿笑着将此言重复了一遍,“也是,心诚则灵。你曾祖母和你母亲也舍得?毕竟儋州路途遥远,相见并不容易。”
“晚生不孝,不能在亲长身边尽孝,幸得曾祖母与母亲都支持我,让我去追寻...梦想,晚生定当不负众望,全力以赴。”
韩墨儿忽然心情好了起来,觉得阳光都跟着明媚了几分。
“陆公子,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是否方便帮我一帮?”
“礼王妃折煞在下了,我的这条命都是王妃救回来的,您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只要晚生能办到的,定然万死不辞。”
韩墨儿牵起洛景恬的手,笑道:“这是我的挚友洛府三小姐,她今日启程,也要赶赴儋州,女子出门在外,遇事可能不便处理,如果不麻烦的话,陆公子帮我在路上照应一二?”
陆岚天喜不自禁,用了好大力气才压下面上的喜色。
“礼王妃客气了,哪里谈得上什么麻烦,晚生如能为洛三小姐尽一份绵薄之力,便是我的福分了。”
洛景恬听闻却冷了脸子,不悦道:“墨儿,陆公子赴儋州进学,此乃要事,莫要耽误了陆公子,再者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不便同行。”
陆岚天弄了一个大红脸,有些尴尬地讷讷不言。
“欸,阳关大道,众人皆行,哪有同行不同行之说,更无男女授受不亲之嫌,心中坦荡,何谓人言?”
韩墨儿说完便收到洛景恬一个白眼,鲜活生动,她受得甘之如饴。
“不听你胡言乱语了,我要启程了,你...要保重。”
“知道了。你也路上小心,到了送一封信回来,莫让我担心。”
韩墨儿将洛景恬送上马车,看马车缓缓前行,心中生出怅然。
但这份怅然刚刚起了个头,就被眼角余光中的一个落寞身影搅扰了。
“你怎么还不上车去追?”韩墨儿问陆岚天。
“洛小姐不愿意我跟着,我...等半个时辰再出发。”陆岚天悻悻然地说道。
啧,韩墨儿恨铁不成钢。
“快上车,跟上去,烈女怕缠郎知不知道?”
“啊?哦哦,好的,这就去。”陆岚天红着脸招呼着车夫,“快过来,咱们追上去。”
陆岚天上了车,在车上傻呼呼地向韩墨儿拱手:“礼王妃,大恩铭记在心,他日定当相报!”
韩墨儿在车下仰首,收了面上的戏谑,郑重问道:
“陆公子,可知洛小姐所受情伤?”
“知道。”
“可知她已剩半命,不能再承受波澜?”
“知道。”
“你...可知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韩墨儿语中充满哀情。
“礼王妃,洛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我心悦她已久,如果上天垂爱,能赐我姻缘,我必定好好珍惜,绝不辜负!”
几句铮铮之言,让韩墨儿心中稍定。
“走,愿你如愿。”
陆岚天又拱了拱手,才急急吩咐车夫赶上前面的马车。
尘嚣已远,韩墨儿被尉迟轩拢在怀中。
“你说,这次不会再是孽缘了?”
“不会。”尉迟轩淡淡地说,“这陆公子天子脚下不待,去那山高水远的儋州,放着四大书院的门生不做,去学馆都没两家的儋州,说他不是真心,本王都不信。”
“陆府中人,本王向来看不上,这五公子倒是有几分魄力,称得上是个人物。”
“那就祝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韩墨儿望着悠远的古道,好久都没有收回眼神。
。。。。。。
送走洛景恬,韩墨儿郁郁了好几日,直到尉迟轩带回一个震惊的消息,才将她从寡欢的情绪中拽了出来。
“什么?尉迟重要拿风展行换尉迟锦弘?”
韩墨儿愣了一愣:“拿假儿子换真儿子?难道尉迟重没见过二皇子?”
尉迟轩饮了一口杨枝甘露才道:“皇兄以前怕尉迟重、尉迟景丧心病狂,连小一辈也不放过,便让大皇子和二皇子久居皇嫂族中,仅有的几次露面,不是先皇寿诞就是就是三年一次的祭天大典。
当时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小,那二位也没将心思放在两个小的身上,印象自然不会深刻。
加之,又过去了五六年,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长大成人,他们不认得也不奇怪。”
韩墨儿眼睛转了一圈:“那就换啊,反正现在尉迟锦弘也无甚作用,放了他之后看看能不能跟着他,顺藤摸瓜找到尉迟重的藏身之地。”
尉迟轩摇了摇头:“尉迟重何等谨慎之人,咱们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够想到,跟着尉迟锦弘绝对找不到他。”
“那他为何一定要换这个儿子回去,难道真的是因父子情深?”
尉迟轩面露讥讽:“尉迟重心中只有自己,杀起儿子毫不手软,几年前一桩谋害大臣的命案败露,他让他的二儿子给他顶罪,在大理寺拿人之前,他便手刃了自己的儿子,就是怕他的儿子到狱中反悔,再将他供出来。”
自打韩墨儿做了母亲,便听不得这样的事情,她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问道:“尉迟重可以用二皇子交换对自己更有利的条件,为何非要换尉迟锦弘回去?”
“尉迟重一共五个儿子,大儿子老辣沉稳,行事最像他;二儿子被他手刃,坟上草都三尺高了;三儿子先天不足,不良于行;四儿子八岁的时候惹了天花,一命呜呼;小儿子是他的侧妃与人私通所生,早就被他用被子闷死了,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尉迟轩见韩墨儿神色不对,将她揽到怀中:“别怕,以后我不说这些了,免得吓到你和宝宝。”
韩墨儿点点头,推了推尉迟轩让他继续。
“因而,尉迟重能用的儿子只剩下了老大,他又因逃出皇家别院的时候割了自己的舌头,你说,如果他哪天若真的当了皇上,天下会认一个不会说话、身有残疾的皇上吗?他要有一个傀儡,也要有一个子嗣,因而他不能弃尉迟锦弘于不顾。”
“暗潮汹涌总比风平浪静容易抓到线索。”韩墨儿思忖了一会,“换,我就不信尉迟重一点破绽都没有。”
交换质子定于三日之后。
这段时间,尉迟轩忙得不分昼夜,好不容易空出一点时间,他又跑去鼓弄金石,打算在固缘节送韩墨儿一件亲手所制的首饰。
韩墨儿不知内情,安胎安得无所事事。
正打着哈欠,翠柳急急走进屋子,神秘兮兮地趴在韩墨儿膝上:“小姐,我刚刚出府你说我看到谁了?”
墨儿拿了一颗蜜饯塞入翠柳嘴中,随意地问道:“看到谁了?”
“唔~”翠柳赶紧将蜜饯胡乱嚼了两下咽入腹中,“我看见陆晚舟了!”
“陆晚舟?”韩墨儿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皱眉,君和公主离开后,她与尉迟轩感情纠纠葛葛,真心没有精力去关注陆晚舟的动向,如今听到他还在都城,确实吃了一惊。
“他没与君和公主回毕丹国?”
“没有,今天我在集市上看到他也很吃惊。他在一个笔墨铺子逗留了一会,买了两刀纸,便出了集市。”
韩墨儿也吃了一颗蜜饯等着翠柳的下文,以翠柳的好奇心,她不可能不跟着陆晚舟一探究竟。
果然翠柳说道:“我马上跟了上去,小姐你猜怎么着,他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哪个将军府?”
“护国大将军,刘将军府邸。那看门的门房似是跟他很熟,见他便开了小门,两人还闲聊了一会,就好像...好像陆晚舟住在刘府似的。”
“这陆表哥倒也本事,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位高权重的主子。让护卫去查,将陆晚舟这段时间的行踪查清楚来报。”
“是。”翠柳领命而去。
。。。。。。
没错,陆晚舟没与君和公主同回毕丹国。
他怕,怕君和公主将所有怨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也怕再回到毕丹国也无昔日荣耀风光。
因而他伏在君和公主脚下痛哭整整一个时辰。
哭自己年迈的父母,哭他无人照顾提携的弟妹,就差哭一哭他家的阿猫阿狗无人养老送终了。
见君和公主丝毫不动容,他又心思急转,毛遂自荐要为线人。
替君和公主收集京中动向,尤其是以礼王与韩墨儿为主。
君和公主沉吟了半晌,才堪堪应允。
陆晚舟连磕了几个响头,就差山呼万岁了。
留是留下来了,但前路又在何方?
陆晚舟名声臭了,书院回不去了,科考已然无望,便连原来那几个狐朋狗友都不屑再与之为伍,怕连累了自己的声誉,对其避恐不及。
过街老鼠陆晚舟在家中躲了几日,心中尤为不甘。
挫败痛苦中对韩府及韩墨儿的怨恨又升了不知凡几,恨不得能得了什么通天神力,将其碾压在脚下,一解心中恶气。
陆晚舟用自己在毕丹国积攒的金银为开路石,一头求到了吏部侍郎之子张璟兰处。
张璟兰为京中纨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之前陆晚舟是其拥趸,因会写几首淫诗浪词,深得张璟兰青眼。
陆晚舟由毕丹国刚回都城之时,很是在旧友面前威风了一阵,便是张璟兰也要避其锋芒,捧其臭脚。
但花无百日好,被陆晚舟诠释得淋漓尽致。
不过百日,陆晚舟便伏低做小求到张璟兰这里,让其帮忙寻个出路。
张璟兰本不想理,但架不住黄白之物动人心魄。
便想了想把他推荐给了小将军刘芸,反正不能放在自己身边。
为何把这里外不是人的陆晚舟引荐给刘芸?
这便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刘芸自降生便得了个虚职“破虏将军”,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皇上对皇后娘娘一族的恩宠,以及对护国将军的拉拢。
他人未当回事,可刘芸却将这封号上了心。
一直所愿便是上战场杀敌护国,做个货真价实的“破虏将军”。
可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刘芸年至十八还没入过军营,家族委以的重任不过是尚公主,做个闲散驸马,维系家族与皇室的平衡。
这让刘芸很是郁闷,内心也十分抗拒。
心中总想着可以寻个机缘,红鹤飞天,一鸣惊人。
张璟兰幼时与刘芸同为二皇子尉迟锦安伴读,二人关系算不上多亲厚,但刘芸那点心思还是逃不过张璟兰之眼的。
正因如此,张璟兰将陆晚舟送至刘芸身边,其理由为毕丹国早晚是大历朝祸患,两国交战不可避免。
而陆晚舟与毕丹国颇有渊源,与其皇室也有交往,未来或有大用也未可知。
刘芸听了此言,自是满心欢喜,将陆晚舟收至身边做了一个幕僚。
说是幕僚,其实就像个小厮,干些跑腿杂役的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陆晚舟几经沉浮,已然能屈能伸。
他待在刘芸身边,以期机会降临。
。。。。。。
三日须臾而过,到了“假儿子”换“真儿子”之时。
尉迟重自然不会露面,仅派一个谋士在城门外与尉迟轩交涉。
谋士面容有些憔悴,想来这几日并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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