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松虽然师承严四海,用的却是一柄细剑。
剑身轻巧更显凌厉,剑光所到之处如幻影移龙,深深浅浅、虚虚实实,目不暇接间剑锋已到眼前,让人措手不及。
蒋云燕亦是高手。一柄乌金剑凌空飞舞,势如游龙。
他与严松过招,剑快,身法更快。
脚上的游龙步法颇为怪异,步子扎实,犹如钉在地上,身子可前后左右倾倒,幅度之大,角度之刁钻令人惊叹。
剑随身走,因而乌金剑常常出其不备,剑锋明明于右侧而来,转瞬便可换为左侧,令人毫无招架之力。
高手过招,若旗鼓相当,非一时半刻可分胜负。
大殿中央战得白热之时,尉迟轩也陷于围攻之境。
几个嵩山派的高手与尉迟轩的护卫战成一团,刀剑来往,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尉迟轩带着韩墨儿躲在人后,冷眼瞧着众人,眸中淬着冰寒。
“蒋云燕为何恢复得如此之快?”韩墨儿看着殿中央的战局不解地问道。
“怕是吃了什么丹药,这样逆天而为,也不怕折了寿。”尉迟轩冷哼。
忽然一阵冰冷的剑风从二人身后而至,从带起的风声中就能听出此剑锋利无比。
尉迟轩轻身一旋,已经将韩墨儿护在了身侧。
他将她的头轻轻压在怀中,挡住她的视线,然后直视举剑人的眸子勾唇一笑。
也许是这笑容太过诡异,举剑者手腕一颤,利刃轻轻晃动了一下。
“废物。”尉迟轩薄唇动了动,厌弃的吐出一句。
忽然他脚下一划,向前进了一步,直直向着剑锋而去,没有丝毫躲避退缩。
剑身离尉迟轩的颈项只差两寸,一寸,半寸。
电光火石间,尉迟轩迅速出手,那手快得似乎只是错觉。
两指夹向举剑者的手腕,轻轻一扭,就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举剑者闷哼一声,当!剑落在地上。
随即尉迟轩的一个护卫提刀而至,长刀一挥,血雾四散!
一道血水喷溅而来,尉迟轩迅速调转方向将血水挡下,但还是有几滴落在了韩墨儿的襦裙上,污了衣料。
“啧!”尉迟轩斜着眼睛看过去,十分不满。
礼王的目光吓得护卫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好在他是个聪明的,见有敌人近身便借机杀了上去,刀舞如虹似电,砍瓜切菜,大杀四方,以此表功。
“住手!都给我住手!”
忽然,杀声震天的大殿中传来一个嘶吼的声音。
刀光剑影中大家分神去看,手中刀剑竟齐齐顿了一顿。
韩墨儿看到走入大殿的众人,心头巨震!
怎么会是皇后娘娘和那些官家女子?她们不是躲藏在安全之所吗?如今怎么会被玄武军压到大殿中来?
韩墨儿去看尉迟轩,见他亦眉头紧锁。浑身泛着冷冽之气,指骨咔咔作响,似压着极盛的怒意。
韩墨儿深知皇后娘娘对于尉迟轩来说,情感非同一般,如母似姐。
尉迟轩成婚之前为数不多来自女性的关怀几乎都是皇后娘娘给予。
韩墨儿温柔地牵起尉迟轩的手,小声说道:“莫急,我们准备的也算万全,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
尉迟轩点了点头,敛了敛面上的神情,又成了那副淡漠的模样。
压着皇后娘娘一行妇孺进入大殿正是尉迟景放出去寻找她们的那二十几个玄武军。
此前,偌大的后宫被他们翻了个遍也没寻到其踪迹,正欲无功而返之时,在一处柴房听到了几声低低的抽泣声。
寻声而去,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一众妇孺。
原来,这些夫人小姐在迷翻押解她们玄武军后,皇后娘娘带着她们按原定计划藏入一条皇室密道。
本以为此处十分安全,没想到竟听到密道的另一方传来了声响,竟是男人们低沉的声音!而且人数甚多!
妇人们大惊,来者身份未明,怎可坐以待毙?
因而皇后娘娘带着她们匆匆离开密道,一路躲躲藏藏入了一间柴房。
谁料前脚刚刚关门,后脚就被寻她们的玄武军抓住,只能被压着来到这修罗场一般的议事大殿。
“啊!啊!啊!”
“天啊!放开我,我不想死!”
“呜呜呜~娘亲,我怕!我怕啊!”
一众妇孺刚入大殿就被眼前景象惊呆。
殿中尸体横陈,死状恐怖。其间不乏断手断脚,四散在各个角落,一不小心便会踏于脚下。血水已将整个地面覆盖,粘稠得已近乌黑之色,粘在夫人小姐们华丽的裙角,扭曲的相和。
有人惊叫,有人干呕,有人晕倒,有人瑟瑟发抖,只有皇后脊背笔直,步伐稳健的走到大殿中央。
她向上首看了看,不见嘉惠帝,眼中一暗。
“把兵器都放下!”尉迟景一步窜到皇后娘娘身边,举刀架在她的颈上,“如果不想让她死,就把兵器都给孤放下!”
“让我去换皇后。”
“老臣要去换皇后!”
“老朽愿换!”
“臣愿换!”
厮杀开始后,一直瑟缩地躲在大殿一角的众臣们,纷纷站了起来,愿用自己为质交换皇后娘娘。
“你们算什么东西?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说。”
几番血战劫后余生的尉迟景此时已经完全弃了先前的惺惺作态。
他想通了,要什么清正之名?要什么顺理成章?要什么天下归心、百姓爱戴?
都是扯淡!是负赘!
不管用何手段,以何之名,先一步掌握皇权才是正道!
“贤侄,你不是你三皇叔的忠臣良将吗?怎么,现在孤令你放下手中之剑,你也不肯吗?”
尉迟景把皇后又向前推了推,以此威逼尉迟锦弘。
尉迟锦弘沉默了。
如今情形他已经胜券在握,斩杀了尉迟景与尉迟轩,此战已捷,皇位唾手可得。
即便嘉惠帝没死,即便嘉惠帝有儿有孙,也可以秘密杀之,嫁祸给尉迟景与尉迟轩即可。
但,父王登基,想要个清正的名声,此时就不能不顾及皇后的死活,总要做做样子,给那些迂腐的大臣们看看。
思及此,尉迟锦弘即便心中不忿,也开口说了句场面话。
“我倒是想让属下停手,就怕四皇叔不允。”
“不要同意,不要同意...”尉迟锦弘在心中暗暗企盼,“只要尉迟轩不同意休战,这战事便还得继续,谁还管那皇后的死活。”
显然尉迟轩让他失望了。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抬眼看了一眼尉迟锦弘,从齿间哼出一声嗤笑,然后抬了抬手,所有护卫收了剑。
“都停手。”见到尉迟轩的动作,尉迟锦弘也只能无奈地吩咐下去。
刀剑的碰撞声由弱到无,双方战事中断,但依旧眈眈相视,剑拔弩张。
“对嘛,都是一家人,为何非要用刀剑说话?”尉迟景面上带了几分喜色,“休战一会,等找到三弟再说。”
“二皇叔,听说您有一支玄武军,正在城外与禁军厮杀,您现在如此拖延时间,莫不是在等着大军得胜进城?”尉迟锦弘笑眯眯地问道。
被人揭穿了心思的尉迟景有些恼怒,他回击道:“你父亲与武林人士勾结,在城外聚集三万乌合之众,不也是打着和孤一样的主意,想着入主皇宫,坐上那龙椅!”
“哼,二皇叔推己及人的本事了得,莫不是疯病又犯了?看谁都是野心勃勃?”
尉迟景心中早已浮躁,他最近好似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常常控制不了情绪,想打想杀想倾覆了这世界!
甚至恍惚间,他有问过自己到底是谁?是一直向往自由,向往成为一代大儒的曹少棠?还是那个满心机谋,欲壑难填的尉迟景?
“哈哈哈~假仁假义!孤不与你争辩,就看看一会儿是谁的大军攻入都城?到底鹿死谁手?”
大殿的一角,尉迟轩与韩墨儿并肩而立。
“看来尉迟重是不会现身了。”尉迟轩幽幽一叹,他箍着韩墨儿肩膀的手紧了紧,“可以收网了。”
他向尉迟景阵营中遥遥一望,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时,尉迟景的狂笑还未落音,便觉得身边掀起一阵劲风。
劲风呼啸,将他的衣袂头发吹乱,只一瞬的光景,他眯合的眼睛还未睁开,就觉得身后腰间被一把利刃顶住了!
他惊恐地向后侧头看去,竟是...严松!
“把皇后放了,不然别怪属下不客气了!”严松面无表情的说道。
“严松,你干什么,赶紧把剑放下,听到了没有!”严四海满脸震惊,不可以信地看着严松嚷嚷。
“你!你竟是叛徒!”尉迟景语中有切齿的恨意也有慌乱的颤栗。
“主上,莫怪我,我辛辛苦苦跟了你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竟被严四海比了下去,他为你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功劳?听说主上已经许诺了事成之后封他做护国将军?而我则要在其麾下效力?!”
严松从牙间将话一点点吐了出来,带着无边的妒恨与不甘。
“孤没有,孤亦然重用你。你说你要什么官职,孤答应就是了。”
“严松,把主上放了,护国将军二叔让给你便是,你快快放下剑!”
“二叔,省省!”严松斜眼看了看严四海,语中有嘲弄之意,“哈哈哈~二叔,您觉得您的主上还有胜算的可能了吗?”
尉迟景心中一惊,不顾刀剑入肉的疼痛,慌忙的问道:“你什么意思?严松,你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
严松正想再耍耍威风,忽然看到尉迟轩又遥遥看了过来。
他面色一敛,手中剑又往前送了送:“我说了把皇后放了,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啊!”
疼痛骤然加大,尉迟景感觉腰间一片湿滑,已有热血涌了出来!
“放不放?!”严松手上的力度再一次加大。
“放放放...”尉迟景手中的刀“当”的一声落地,皇后娘娘迅速被尉迟轩的护卫围在中间。
“欸!”尉迟锦弘高声喝到,“四皇叔,现在为休战之时,你的护卫怎可搅乱战局?”
见尉迟轩劫持了皇后,尉迟锦弘口上声讨,心中却暗喜。
现在尉迟景已无战力,就是废物一个,而尉迟轩的那一千多护卫也不足为虑。
自己打着救护皇后的幌子,便可将尉迟轩斩杀,至于皇后是死是活,便要听天由命了!
护卫们将皇后娘娘及其一众夫人小姐带到大殿一处偏隅,并将她们严密地护卫了起来。
韩墨儿赶紧跑了过去,她拉起皇后娘娘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长舒了一口气,神情一萎,疲乏地靠在了嬷嬷的身上。
见皇后娘娘并无大碍,韩墨儿扬声叫到:“景恬?洛景恬。”
随后她在众人身后的角落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洛景恬。
洛景恬脸色惨白,双手冰凉,额间布满一层细细的冷汗。
韩墨儿拥着洛景恬,明显的感觉到她身子一僵。
韩墨儿将她脸庞的碎发别于耳后,轻轻地说道:“别怕,事情都在我们的掌控中,一会咱们便能回家了。”
洛景恬蓦地看过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韩墨儿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若是怕,就闭上眼睛。”
“蒋云燕...”洛景恬嗓音沙哑,看着远处一群人吐出了未婚夫的名字。
韩墨儿心下一紧,如今蒋云燕已由幕后越至台前,坐实了尉迟重心腹亲信的身份,也就意味着他与朝廷必然势如水火,不共戴天。
本想着洛景恬神思脆弱,能瞒得一时是一时。
可今日她被动裹挟其中,凡此种种皆入了眼,心下自是再透亮不过。
蒋云燕是洛景恬活下去的希冀和信念,可这救命稻草转眼便化为灰烬,给洛景恬留下的只会是无尽的悔恨和世人的嘲讽。
这种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洛景恬是否能承受得住?会不会又起了万念俱灰之意?
韩墨儿忧心忡忡,并不知如何宽慰怀中瑟瑟如风中落叶一般的女孩。
“什么都不要想,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语言苍白无力。
正当韩墨儿安慰洛景恬之时,整齐沉重的步伐由远处传来,震天动地一般席卷了整个大殿。
“来了,来了,孤的玄武军攻进来了!”尉迟景不顾腰间的利刃,满面喜色地嚷嚷起来,神情已至癫狂!
与尉迟景的喜色不同,尉迟锦弘脸上一直挂着的慈和终于收了起来,他蹙起眉头,眸中闪过惊惧。
尉迟重的“援军”多是江湖客,如若得胜攻进皇宫,也不可能有如此整齐的步伐。
难道是败给了玄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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