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时,几道剑影袭来,亦幻亦真,绕着举剑的布衣人盘旋。
这些虚虚实实的剑意皆来自其他几个剑客。
原来,见同伴受制于人,其他几人竟变了剑招,急于取胜的凌厉剑意化成了绵柔深长的剑锋,出剑速度慢了,幻化般的剑影却数不胜数,不知哪条是真,哪条是假!
布衣被虚虚实实的剑影晃花了眼睛,不知如何躲避,手中的力道就轻了,落剑时只伤了剑客一肩,未能夺了他的性命。
远处,一道身影如同强劲的旋风般呼啸而至,身子拍击长空速度快如闪电,一闪而来。此人衣袂翻飞,长发乱舞,看不清面貌,只能看清一柄白扇夹山携海刚猛而来,如黄沙倒卷,长河飞泻。
咻咻!
白扇与白衣同舞,令所有剑客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紧盯着眼前这个拥有深厚内力的男子,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浮上了心头。
白扇冲散了虚虚实实的剑影,布衣人也从令人恍惚的剑阵中醒过神来。
他们迅速重整旗鼓与那些剑客继续对峙。
持扇者收回扇子,转身足下轻点飞身至马车旁边。
他轻轻一跃上了马车,挑开帘子入内。
“你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我是皇子,我以后会当皇帝,你不要动我,知道吗,不要动我!”
尉迟锦安将身子缩在马车角落,闭着眼睛嗷嗷大呼。
持扇者本带着三分斜佞的神情,蓦然多了一点厌恶和...心痛?
“跟我离开这里。”他对赵思雅说。
赵思雅看清来人,已经傻了。
少有的木愣之态出现在她的脸上,看起来竟有些生动。
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微微颔首遮掩住猩红的眸子,镇定地问道:“是墨儿让你过来的?”
持扇者将赵思雅神情看在眼中,包括明亮的眸中升起的雾气。
他握着扇子的手一紧,嘴上的调调却很鄙夷懒散:“后面那些驾车保你平安的人是女山匪派来的。我?我才不听她指挥,我...这马车目标太明显,快跟我走。”
整个大历朝只有风展行称韩墨儿为女山匪。没错,这个出场自带骚气的持扇者正是大名鼎鼎的风展行风少侠。
“我们去哪?”
问话的是尉迟锦安,他虽不清楚面前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与赵思雅有何渊源,但也感觉到了此人没有恶意,是来帮助他们的。
风展行的目光在尉迟锦安脸上转了一圈,压下心中丢下他不管的恶念,嗤了一声说道:“先下车。”
他率先下车,等着两人。
皇家马车威仪,车身很高,此时没有马镫,赵思雅下得很不方便。
风展行见尉迟锦安从另一侧连滚带爬的下车,丝毫没有顾忌赵思雅之意,正在毫无风度地催促赵思雅快点下车。
风展行伸出手去,打算做个支点扶赵思雅下车。
赵思雅抬眼看了他一眼,并未伸手扶住,只是用单手拢起宽大的衣摆,一手撑着马车跳了下来。
风展行收回手,牙根恨得直痒,恶劣地上前一步,压低嗓子在赵思雅耳边说道:“什么时候了,二小姐还想着男女大防,真真的有大家风范啊。”
赵思雅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咬牙切齿之音,非但没怒反倒勾了勾唇角。
原本,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听不到这样无理取闹的话了。
赵思雅一瞬的笑容,让风展行心中一荡,又自知这荡漾来得不是时候,只能痞气十足再次开口:“看你让不让我碰。”
说着,便将赵思雅往怀中一带,脚一点地飞身而起,在最后离地的时候才堪堪拉起尉迟锦安,施展轻功带着两人向远方而去。
连续几个跳跃之后,风展行有些力不从心。
毕竟带两个成年人,尉迟锦安的身形又与他相仿,想要走远也不可能。
三人落在一个破败的院子中,进了一处房子隐了身形。
“他们...不会再追来了?”尉迟锦安心中仍有余悸。
“那些人是三山派的人,最善追踪,你说他们会不会追来?”风展行斜倚在门上挑眉说道。
“不但会追来,他们应该还会以你为质要挟皇帝,皇帝自然不会同意用江山换你的性命,那么他们便会今日割你一耳送去宫中,明日剁一指再送过去,若还不同意,就卸胳膊卸腿呗,反正直到你死,没有了利用价值才会罢手。”
风展行满口浑话的吓唬着尉迟锦安,十分满意看着他随着自己的话一惊一颤。
赵思雅叹了一声,出言打断了风展行的恶趣味:“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风展行抱着手看着赵思雅,忽然眼睛一弯,猥琐地说道,“脱衣服。”
。。。。。。
“脱衣服?”尉迟锦安战战兢兢地问道。
“让你脱你就脱,你要不脱也行,那些人追来你便跟着他们走。”风展行手中的扇子翻飞,懒洋洋地说道。
“脱,我脱。”
尉迟锦安将大红喜服脱下,看着风展行套在了自己身上。
喜服破了一个大口子,风展行嫌弃的不行,连着啧了几声。
他把墨发束起,拔了尉迟锦安的簪子戴在头上。
乍一看如温润美玉,芝兰玉树的一个贵公子。
“你要做什么?不可妄行!”赵思雅语中带着急怒。
风展行舌尖顶了顶腮,唇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大咧咧地站在同样身穿喜服的赵思雅身旁,抬手握了她的袖子。
“顺眼吗?”他问尉迟锦安。
尉迟锦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顺眼,顺眼,相得益彰。”
“得。”风展行偏嘴笑了一下,“看你这么会说话,我便代你挡这一灾。”
“多谢义士高义,待我平安后一定厚赏义士,敢问义士大名。”亏得尉迟锦安还有皇室最后一点风骨,没有跪地谢恩。
“呵呵,厚赏?我想要的你给不起。”尉迟轩用眼睛斜着赵思雅,拉着长声说道。
赵思雅此时全无大家风范,不管不顾的便要将风展行的喜服扒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准你...去...”冒险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风展行打断。
“你,穿上我的衣服带她走。”他指着尉迟锦安。
“好好好。”二皇子现在唯命是从,生怕这个浑身带着邪气的男子丢下自己不管。
“风展行!”赵思雅怒喝,眼中已起雾气。
一声呵斥,让风展行敛了通身痞态。
他沉默的看了一会赵思雅,倾身附在她的耳边:“莫要担心,我不会有事。既然你已经成亲,我总要护得你与那人的平安。”
赵思雅蓦地抬头,对上那双含情眼。
眼中平日疏狂顽劣尽散,盛满真真切切的情意。
她忽然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风展行不是抓不住的夜风,不是心中可望不可即的遥远天光。
他有血有肉,触手可及,浓烈的像一杯热酒,温柔的似一片烛火,时刻在侧慰藉着她的冷然的心怀。
“你不能...”赵思雅哽咽的话还未出口,远远地便传来打斗声。
“嘘。”
风展行在唇间竖起一指,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一会我们到街角处,你带着二小姐往巷子外面跑,任凭后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知不知道?”
“风...”
“听我说,不要回皇宫,那里更不安全。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躲个三五天再说,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全听义士的。”尉迟锦安连连点头。
风展行又看了一眼赵思雅,随即将两人推出院子。
街角处有两人正在激战,正是布衣人和剑客。
除此二人,其他人不见踪影,不知生死。
只有这个剑客边打边追,生生将战局搬到了这里。
风展行用内力推着尉迟锦安快速向前奔跑,自己则错半步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似是体力不支。
口中还大声喊着:“义士慢点,义士慢点,我跟不上了。”
剑客看到尉迟锦安现身,想脱身去追,又被布衣人缠住脚步。
巷子尽头有一个转角,那三人转过去便又会消失。
剑客不能再一次错失良机,他被逼急了,几个风驰电掣般的剑光连续劈下,硬是将布衣人逼退了半步。
他旋身一转向那三人方向追了过去。
“执扇者”向后看了一眼,脚上功夫更甚。须臾间便转过墙角,只剩一角翻飞的喜服。
扑通!
身着喜服的“尉迟锦安”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实实诚诚来了个狗啃食。
剑客已经马上要到近前,“尉迟锦安”慌乱不已,打算起身逃命,无奈腿脚又缠在厚重的喜服中。
挣扎着起身,又几次被绊倒,只能连哭带嚎的嚷嚷:“义士,义士,别扔下我,别扔下我!”
剑客追了上来,“持扇者”已然无法,只能抛下“尉迟锦安”,拉着二皇子妃匆忙逃走。
正在此时,一个铜铃铛飞了过来,砸在了“尉迟锦安”大红的喜服上。
那被“持扇者”正拉着跑的二皇子妃在一片浓翠中回过头来,大声喊道:“记得一定要还给我!”
“尉迟锦安”将铜铃铛攥在手中,一挑眉笑了出来。
他将铜铃铛珍重的收好,顺手在墙边抓了把灰土抹在了脸上。
剑客恐失良机,他调动周身内力注于剑内,在千钧一发中寻了一个空档,翻飞的剑气如虹泄出,长短两剑以沧浪之势压下布衣人。
这种孤注一掷的打法,确实将布衣人压在了剑气之下。
布衣人举剑奋力格挡近在眼前的短剑,谁料长剑顷刻卸了力,剑客抽回剑锋,向后退了几步。
那剑客竟然舍了短剑和几成内力,用其暂时牵绊住布衣人后,迅速飞身到尉迟锦安身边,拽起他便凌空而起,几个腾挪逃命一般的便没了身影。
。。。。。。
“什么?竟然没有截下尉迟锦安?让他跑了?”
“五百玄武军冲锋,二千五百人替补,竟也让他跑了,那要你们还有何用!”
“滚,都给我滚!”
尉迟景雷霆震怒。
他束发散了半边,眼眸赤红,唇色发白,略略显出疯狂之态。
严四海心中一惊,一个不该有的想法忽入脑海。
那日,在那间紧闭门窗的房中,到底是曹少棠杀了尉迟景,还是尉迟景杀了那个温文的曹少棠?
假冒的尉迟景已经多日未眠,事到如今他才知道成大事者不光要有野心,还要具备眼界、魄力、韬略、才华,缺一不可。
他模仿尉迟景三十几年,自觉已入骨髓,足以以假乱真。
谁知这些日子他才明白一件事情,他承其的不过是尉迟景的表象,那些深埋于骨血中的精魄是怎么也模仿不来的。
他心力交瘁,最近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主上!严松回来了!”
“严松回来了?快快让他进来!”
尉迟景打了一针强心剂,仿佛活过来一般,双眼锃亮紧盯着由外走进来的严松。
严松形容十分狼狈,一身白衣污垢不堪,还刮出多道口子。
“主上,我先喝口水。”
言罢,他竟不顾面前茶盏是尉迟景的,仰头便灌了一盏。
三盏茶过后,他的嗓音才清亮起来。
“主上,我们的玄武军在城郊三十里处与禁军正在交战,目前已锁胜局,两个时辰内应该就能破城而入!”
“好!好好好!”这是尉迟景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他击掌相庆。
“半个时辰前,朝廷又派来了约五千御林军支援,只是这些御林军怕是天天吃皇粮养尊处优惯了,没有什么战力不说,排兵布阵便要半个时辰,我离开的时候,咱们玄武军已经破了他们的列阵,令其溃不成军!”
“好!待玄武军攻入都城,我们就直冲皇宫,斩杀嘉惠帝!”
“来来来,严贤弟你辛苦了,快坐快坐!怎弄得这一身尘土,一会好好洗洗。”
尉迟景不顾严松身上脏污,搬着他的肩膀将其让至椅子上。
严松抬眼梭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严四海,只见他眼神刀锋一般的看过来,眼中凶光大盛,面上却在隐忍,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
“主上,严松还有要事禀报!”
“哦?还有何事?快说!”
“我在城外看到嵩山派和三山派的人!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小门小派之人也混迹其中,怕是能有三万人!”
“什么!三万人!他们是...”尉迟景略作沉吟,“他们是尉迟重的人?”
“应该是。前皇长子不是一直与武林中一些人士交往过密吗,他们难道也是来...”
“也是来要这皇位的!”尉迟景将严松的话补全,“难道这个和我斗了半辈子的皇长兄也在都城之中?”
他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面沉如水,心中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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