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轩并不认真对待此事,一次与嘉惠帝会面几欲告辞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件事情待办。他淡淡地向嘉惠帝告知,皇后娘娘赏的两个女人,已经让他转手送人了,今后烦请皇嫂莫要送人入府,弄得府中鸡犬不宁,令人不得安生。
嘉惠帝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扬扬手将尉迟轩赶出了大殿。谁料在御花园中,尉迟轩却被皇后娘娘的近侍劫了去,一番训戒听下来,尉迟轩依旧面无表情,惹得皇后娘娘放了狠话,若明年不见尉迟轩子嗣,便再送四人入王府,如果再将其赏了他人,就不要再叫她皇嫂。
至此尉迟轩才总算有些了表情,他看了看满脸写着“不堪大用”的皇后娘娘,蹙着眉头应了声:“是。”
回程,尉迟轩有些晃神。他从小身边就没有至亲的人,父皇九五之尊得见一面不易,再者父皇在意江山稳固、在意朝堂权柄、在意暗潮汹涌中各方势力的倾轧,对于父子亲情,他鲜有精力和心情顾及,而在高墙红瓦之中,连生存都无力自保的皇子,他更是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任其自生自灭。
而母亲,与自己的感情更是寡淡,以至于小时候他一度信了那个肮脏的传言,直至六岁的时候自己与她被人陷害一同落入枯井之中,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她托举着自己,不让冰冷污浊的井水没了自己口鼻,整整两天两夜,直到当时刚刚及冠的尉迟易找到他们时,她才像崩断了草绳,拼尽全力后泄了力气,任凭自己倒了下去。
母亲自是去了,父皇将此事处置得轻描淡写,甚至没有一个人问问那两天母子二人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自从那天开始,尉迟轩便再也没有哭过,在枯井下他的泪已经流干了,这让他清楚的意识到泪水是没用的,真正有用的是强权,要想捣碎隐藏在黑暗中的狰狞的意欲吞噬你的力量,必须比他还要黑暗,还要狰狞,还要强大。
六岁无依。尉迟轩弃了天真烂漫,在宫墙之内小心谨慎的独活。母亲的婢女很温柔,待他极好,日夜照拂。尉迟轩虽立事极早却也还是稚童,不免生出依恋。哪成想婢女温柔皆为假象,哄着尉迟轩吃了一年的慢性毒药,一次投毒时被尉迟轩发现,才令他没有死在婢女手上。婢女被赐死,身后势力无人查探,尉迟轩疗伤拔毒受尽痛苦,痊愈之后,便成了那个寒凉的人,眼中皆是雪色。
日月交替,流淌无声。后宫嫔妃相互争斗、手段毒辣,彼时十三四岁的尉迟轩心智已经了得,但仍旧没有逃过女人们的算计。虽然已经十分小心,但是还是中了迷香,少年尉迟轩第一次感到身体的悸动,竟是在这般不堪的情境下。他看着床上曼妙的躯体,告诉自己不能走过去,但催情烈药在他体内乱窜,逼得他一步一步靠近了床榻。
当他看清了床上的女人,心中嗤笑了一声,原来是父皇最近盛宠的姚常在,这是引了她人记恨,要夺了她的性命。彼时尉迟轩心智坚决,且已有武功加身,他拿黑布遮了面,封了自己的六感,在院中嘈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之时,拼尽全力冲出了房门,奋力一跃奔袭在楼宇之中。
当时,他回眸一看,自己父皇身边环绕着众多莺莺燕燕,鲜妍美丽,各有风姿,不过此时看在尉迟眼中皆为白骨,嗜人啖血,狰狞丑陋。最后尉迟轩被人救了,救他的人亦是青年尉迟易。他在彻骨的寒水中坐了整夜,才消除身上蚀骨的火热。此后,尉迟轩慢慢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每每遇到自身不可控的情潮,他都厌恶烦躁至极,好似那就是原罪,是黑暗生发的温床。
尉迟轩从不认为自己会成亲,无视嘉惠帝和皇后娘娘催促多年。如今即便成婚,也无非是照顾皇兄、皇嫂心情及脸面,在府中设一个名为“王妃”的摆设。
这样的想法在他大婚之前、之初坚定不移,直到无法无天的韩墨儿说,你我夫妻同心共御外敌;直到她悲悯天下苍生不愿战火再起;直到阳光射在她嫣红生动的脸上,她在菜地间向自己盈盈一拜;直到自己的目光开始追随她、留恋她;直到夜里梦中有她,一时动情,而自己并不觉得罪恶与厌恶。
他与韩墨儿成亲已近一年,也多次情难所控,但尉迟轩从没想过真正与韩墨儿发生点什么,那些经年累月形成的认知、想法太过根深蒂固,他怕,怕将韩墨儿拽至自己身边,揉入骨血脉络之中,成为眼中的光、心间上的宝,而她,又会像那温柔的婢女,那嗜血的白骨,狠狠地倾覆了自己对生活来之不易的期盼,浇灭了刚刚在冰原上聚拢的火光,砸碎了自己坚不可摧的强大外壳,露出内里藏得极深的懦弱与自怜。
今日皇后娘娘的威胁并不足惧,尉迟轩与她过招已久,知道如何应付。只是皇后娘娘的话让他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想要靠近又恐惧靠近韩墨儿的内心。
尉迟轩回到王府,颇显疲累,他并未将自己的想法缕清楚,好在嵩山传来了消息,让他合情合理地抛开了繁乱的心绪,拿起密报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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