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鸟啼,暮色消散,曙光乍现,一切美好将至。
今晨礼王府正院中人人自危,众人心中并无“美好”二字。
昨夜王爷雷霆震怒,寻了王妃过来,遣了众人闭门训妻,这怕是给王妃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昨夜博雅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众人皆为和善的王妃捏了把汗,但主子的事情哪由得下人置喙,大家也只能低眉顺眼做好自己的事情,避免引火烧身,做了炮灰。
尉迟轩用过早膳之后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杯子端在手里的时候才发现不是自己惯用的那只白玉杯子,此时才想起那只用千年老玉雕琢的茶杯在昨晚自己的怒火中已经化为了齑粉。
尉迟轩少有的感到赧然,昨夜自己表现得有些过火。流言蜚语常傍身于他,年幼时听到还会在心中嗤笑一番,年纪大了些后,不管多难听、荒唐、下作的流言,于他都如浮云,过耳不闻,掀不起一点风浪。
可昨夜听到风展行戏虐的说出:“啧啧,尉迟,我劝你还是从了柳思思,起码人家把你当成心头宝,那个女山匪,就你现在心心念念的女山匪,你知道吗?她,她以为咱俩是一对,哈哈哈哈,尉迟,她以为你是断袖,和我是这个。”
风展行将两个拇指相对的勾勾,随即又大笑起来。
尉迟轩皱眉,面色不善的看着风展行。
“你别不信,上次你离京,我见你目露留恋,想去提点她两句,女山匪见我就如洪水猛兽,慌不择路地逃了,最后还说什么祝咱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去,我生生想了两天才想明白怎么回事,哈哈哈,尉迟,你家女山匪真是思路清奇,令人佩服,佩服。”
风展行摇着扇子表情极为浮夸,言语滔滔丝毫不在意尉迟轩越来越黑的面孔:“女山匪是不是从来没与你亲近过,从来没表现出对你的爱慕之情?尉迟,你想想,你长成这样,是个女人看一眼都会心乱如麻,何况朝夕相处?人家啊,就没把你当成可以谈情说爱的男人,怕是把你当作能够八卦闲聊的闺中姐妹了,哈哈哈哈。”
“欸,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才
如实相告呢吗,”风展行看到尉迟轩手腕翻转,手掌已运了一股真气,怕他怒起掀了房顶,忙说到,“我走,我这就走,唉,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别别,我这就走了。”说着一个健步闪出门去,不见了踪影。
尉迟轩怒意翻滚,全然不见平日对待流言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手中真气未收,将掌心的杯子碾成粉末,随即声音沉郁压抑地向屋外候着的小格子吩咐:“让韩墨儿在一刻钟之内给我滚过来!”
之后种种,尉迟轩不愿回想,人生败笔,不过如此。
正当全院子的人都为和善亲切的王妃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却见她提着食盒面带三春之色进了博雅斋。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王爷竟丝毫没有难为王妃,宣了王妃进屋。一个热络、一个冷淡;一个宠溺,一个不耐,似乎什么都没变,似乎又有哪里变了。窗外,秋光随意涂抹,玉树琼花都染上几分舒朗明媚,风光正好,秋季,也适合万物生长。
礼王夫妇重归和睦,院子中的下人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大家面上均有喜色,除了蹲在树上的风展行。
风展行心中郁郁,怎么现在看着尉迟轩与女山匪两人关系更胜从前了呢?难道是尉迟轩为自证清白,昨天夜里把女山匪给办了?不应该啊,昨晚自己远远的守着听墙角,二人一直争执不休,之后不多时韩墨儿就回了自己院子,不具备作案时间啊。
风展行啧了一声,长叹了一口气,恶人做不成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这日清晨翠柳早早就候在韩墨儿床前等她起床,见韩墨儿刚一睁眼便凑到面前:“小姐,你总算醒了,我都在这里等了你两刻钟了。”
韩墨儿揉着乱蹦的心口翻身下床,懒懒的说到:“时间尚早,莫要如此着急。”
正说着,翠枝推门而入,口中哼了一声,白了翠柳一眼:“她啊,昨晚半宿没睡,试衣服折腾一个时辰,准备零嘴又半个时辰,寅时刚过便起来了,若不是被我压着,早一个时辰就站在小姐你床边等你了。”
韩墨儿想象着熹微的晨光中床前站着一个沉默黑影的情形,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她伸手拍了拍翠枝的肩膀,心照不宣地以示感谢。
今日她与尉
迟轩相约共游青霞山,有此一约还要从那日韩墨儿与翠柳闲聊说起。
那日翠柳上街采买,巧遇韩琼儿的丫鬟,两人旧时关系尚可,便多聊了两句。
韩琼儿的丫鬟年纪小玩心重,向往去青霞山玩耍,抱怨了几句如果大小姐同意与三小姐登山赏秋就好了,她便可以一同前往,看一看青霞山美景。
翠柳回来把此事当闲话说给韩墨儿听,那时两人刚刚打理完菜地,坐在亭间歇息纳凉。
“小姐好在你用与王爷同游的理由推了三小姐的邀约,我可不愿意和三小姐她们一起出门,她身边那两个一等丫鬟总想从我嘴中套话,小姐,为什么她们都找我来套话,不去找翠枝,我看起来很傻吗?”
韩墨儿笑出声,她顺毛摸着翠柳,刚想安慰,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何时定的要与我同游青霞山?”尉迟轩负手站在两人身后,眼神落在韩墨儿身上。
“啊,王爷!”翠柳一直有些惧怕尉迟轩,见他站在身后,一下子蹦了起来,福了个礼便躲得远远的候着。
韩墨儿也想起身福礼,被尉迟轩制止:“坐着。”他撩起衣服下摆坐在翠柳刚刚坐的石椅上,再一次问道,“何时定的要与我登山赏秋?”
韩墨儿面无愧色,笑眯眯的将前因后果讲个清楚,最后毫无歉意的说了句:“抱歉啊,用王爷做了当将牌。”
尉迟轩低头想了一会,才抬头对上韩墨儿的眼睛:“既然如此,就把谎圆了,以后与你妹妹见面也不至于再扯慌掩盖,后日我无事,便同你赴青霞山走一遭。”
“啊?”韩墨儿完全没料到尉迟轩会如此说,她十分不解,这算得上哪门子谎言,无非一个拒绝得藉口,他日与韩琼儿相见,会不会提及都不好说,即便提到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敷衍过去,何故如此郑重对待。
“青霞山此时人满为患、吵闹喧嚣,并不适合游览。”韩墨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下意识的便想推拒。
“无妨,青霞山山顶有一处清风阁,并不对外开放,阁主是我的旧交,清风阁所处地势险峻、视野开阔,风景算得上整个青霞山之最,且远离喧嚣,清静宁和,倒是个可去之处。”
尉迟轩鲜少
用这么多的语言评价一件事物,这引起了韩墨儿的兴趣,如若真如尉迟轩所言,确是个消遣时光的好地方。
“此等宝地,不去岂非可惜,那咱们就后日共赴青霞山,去看看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致。”韩墨儿一开心便顺嘴胡说,一句于她是脍炙人口无需过脑便可吟诵的诗句,在他人处便是精伦绝妙、举世无双的佳作。
尉迟轩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秋水共长天一色”,忽然间开始十分期待后日的行程。
韩墨儿看着身上流火一般的锦罗蹙了蹙眉。
上身大红色对襟滚金边收腰长锦衣,上绣半开芙蓉,与袖口处绣着的金纹蝴蝶遥相呼应,举手投足间芙蓉与蝶儿时远时近,似蝴蝶环璇留恋花间,异常生动。下身一袭同色系拖地烟笼梅花百褶裙,淡薄如清雾笼泻而下。腰间一条系着福寿扣的腰带随风而舞,又添几分灵动。因恐山中寒凉,翠枝翠柳还给韩墨儿披上了正红色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可贵气端庄,亦可妖娆魅惑,任凭韩墨儿随意切换。
韩墨儿叹气,衣饰装扮确实好看,但太过招摇。
她有些心疼翠枝、翠柳,此前几年韩墨儿以品味粗俗著称,所穿衣饰无不胡乱搭配,红配绿、黄配蓝、小衣配宽裙,牡丹配芍药,着实辣眼睛。
而这些搭配都是翠枝、翠柳忍着心塞的可能“绞尽脑汁”而得,如此也就不难理解,如今她们为何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这般无所不用其极的装扮韩墨儿,着实是那几年憋屈坏了。
“行…,就这么穿。”看着翠枝、翠柳热切求表扬的眼神,韩墨儿点点头,扯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韩墨儿上了马车,尉迟轩已经端坐于内,正看着一本闲书,仅抬眼瞟了她一眼。
韩墨儿觉得自己今天穿得过于艳丽,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一声,也未多言,坐在轿椅另一侧掀开一点点帘子向外张望。
起轿后,尉迟轩将书放到一旁闭目养神,一路上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刚刚韩墨儿的样子抛出脑外。
红衣胜火,将韩墨儿的脸衬得愈发莹白;眉眼如墨,亮润得如新浴的星辰;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戴着红色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动作轻飘慢舞。
艳丽摄人,直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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